「我不懂?」
「你身中劇毒。」他深深端凝她,黝黑的眸光凝斂深沈。
湘柔驚訝地失了言語。
「不相信我的話?」
「不,只是不明白……怎會有人對我下毒?」她心中的詫異遠勝於不信。
「你所中劇毒是『碧凝香』。」他淡淡道出,凝視她的眸光卻無比犀利。
「『碧凝香』?」輕蹙黛眉,確定自機壓根兒未聽說過這三個字。「這毒…… 十分狠險嗎?」
「確是極險,」他笑容抹上邪味。「只不過要引出『碧凝香』之毒尚需一味毒 引。」放沈的語調釋放出幽深的情色。
「毒引?」藥引倒是聽過的,可毒引就教她不明白了。「這毒需以何物為引? 」單純如她,是分辨不出他語諦中的危險的。
他笑得有深意,卻不直接作答。「我倆老是離題,所談皆非正事。」
這話提醒了湘柔,她竟忘了他上詠菊小閣來,主要是為了傳授她醫譜口訣好替 爹爹治病。
「我真該死,咱們要開始練琴了嗎?」他既不欲談,想來必有把握解自己身上 之毒,故而也毋需追根究柢了。畢竟爹爹之事才是首要的。
他自懷中取出一卷琴譜遞給湘柔。「你先練習數遍,待熟稔後我再傳你口訣。 」他回復淡冷,瞬間已斂去撩戲的狂態。
接過琴譜,湘柔凝心演練起來。這琴譜用韻極險,往往在極高之處忽轉低調, 若非湘柔在琴藝上有超人的修為只怕絕不能彈奏。饒是如此,費盡一下午的時光竟 是一遍也不能練成……***
夜色深沈,還天星辰亦隱蔽無光。
杭州城外十里處,一片雜樹林裡兩道闃黑的影子「少爺。」蒼老的聲音發自一 身形粗壯的黑衣人之口;此人毛髮灰白三羞,一張臉生得悲鬱滄桑,說話中氣不足 與體形甚不相配。
另一名頎長偉岸的黑衣人雙手負背道:「你以千里香喚我,師父有事吩咐?」
「是。」老者對年輕的黑衣人態度甚為恭敬。「李先生要我轉告少爺,毒手藥 仙已重出江湖,日前曾在開封一帶現身。」
「師父的意思是?」
「待咱們完成復仇大事───」提及仇恨,老者面孔忿然扭曲,使得原已不善 的面色更形醜怪。「李先生希望少爺立即上開封查明此事。」
年青的黑衣人——楚慕風沈吟半晌。「我明白了。」
「少爺——」老者欲言又止,似有猶豫。
「有話直說無妨。」
「是。老奴以為……」躊躇片刻,老者終於道出;「少爺何不以彼之道,還施 彼身?當仇家先下毒戕害,後又上門殺人;少爺……」
「你認為我處置的方式不當?」楚慕風淡淡說道。
「老奴只是以為,少爺對待仇敵的方式……太仁慈了些。」恭謹的語調,透出 他決心出言進諫時,心懷的畏懼。
「四叔,咱們如今要對付的,是怎樣的敵人?」楚慕風面無表情,代表活是他最 冷血無情的時刻。
朱四臣雖不知楚慕風此間有何用意,仍然回答:「是一名年輕姑娘。」
「嗯。她可懂武藝,可會用毒?」
朱四臣吶吶說道。「是個平凡姑娘。不懂武藝,不會用毒。」
楚慕風唇角勾出殘冷酷笑。「那麼,對付這樣一名閨閣弱女,以毒殘戕、手刃其 身,難道會比押褻玩弄,誘其失節,更能深創對方嗎?」無波的音調冷得不帶一絲 人味。
朱四臣張大了口,難以反駁,卻真正明白少爺復仇之心切,只在自己之上;少 爺報復仇人的手段確是比自己殘酷十倍。
「可是少爺,這似乎……似乎……」
「四叔,方纔你說,不該對敵人心懷仁慈的。」楚慕風冷言堵住朱四臣的嘴。
朱四臣一時顯得侷促不安。「是啊,對付敵人是不該仁慈,可是……少爺您這 麼做似乎……不妥……」揣著志忑,他勉力壓抑憂懼硬著頭皮冒犯森冷的少主。
楚慕風驟然狂笑。「四叔,你是想說──楚慕風如此行逕形同採花淫徒吧!」
朱四臣垂首,訕訕無話。儘管畏懼主子的氣勢,卻是一心護主的,不則他大可 選擇沈默明哲保身。
楚慕風狂態未去,俊冷的側面復添三分邪謔。「當年我眼見爹娘橫死於眼前,清 嘯莊十餘條人命死無全屍,遍地血流成河便已明白所謂禮教道德不過是用來粉飾鄙 意劣謀的面具!楚慕風在報仇這件事上不耐煩做偽君子,寧願當真小人,拂逆我性隨 天下人同流合污!」說罷仰首對月狂笑,瘦削的俊顏一變狂佞的嗜血。
「少爺……」
朱四臣駭然啞口,已不知該當何言,內心惶惶不安。
***
睡夢中,湘柔直覺地睜開眼來,凝入一雙黑子夜的漆眸。
「你……」掙扎著自床榻上坐起「噤聲。」
楚慕風示意湘柔側臥於床榻上,面向裡側,他亦盤坐於床上,一手橫置於湘柔背 心的穴道上方,一股至暖的內力立時源源不絕地注入湘柔桓內。
約莫半盞茶時分過去,直蒸得湘柔佬熱難當,通體發紅,香汗淋漓,楚慕風方才 收掌,舒了口氣調勻內息。
「脫下衣棠。」他命令,並探手人懷中掏出一方紫金檀盒,「嗤」的一聲彈開 盒蓋。
這回湘柔不再驚惶失措,知道他今夜再來必是為自己治病。可饒是明白,還是 萬分尷尬地背向他自床上坐起,面朝床裡側,顫著手羞赧地除下衣衫。
楚慕風自盒中拈出一枚銀針,手法俐落地彈入湘柔的穴道內,不多久,便見銀針 露在體外的另一端徐徐流出青碧色的稠液。
原來這銀針是專為導毒而特製,外表與一般銀針無異,針心卻是中空的。
直至青碧色稠液流盡,而流出紅色鮮血,楚慕風方收針並在穴位處塗上一層淡藍 色藥膏,不多時藥便滲入體內,淡藍色已化去無蹤。
楚慕風將一團吸飽了青碧稠液的棉團以銀針挑起,謹慎地放入另一方銀盒內。
湘柔半側過身,瞧見了那團吸飽青碧稠液的棉絮。
「這是從我體內流出來的?」有些好奇地睜大眼瞧著那棉絮,不敢相信那碧油 油的液體幾刻前還在自個兒體內隨著血氣流轉。
他微一領首。「以銀針導出,須經七七四十九天,七進七出身中七處大穴方能 淨清餘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