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兩刻鐘,雷皓然出現了,整個人瘦了一圈,憔悴得很。
「又見面了。」
「嗯,是啊。」盧蜜莉點頭,「有一個人,正在來這裡的路上,我覺得她有權利聽伯父接下來要說的事,能等她一下下嗎?」
「難道……」雷皓然激動的看盧蜜莉,皮質因年歲而略有鬆弛的眼眶浮上一層透明水霧,在燈光照射下,散發出鑽石般璀璨的光澤。
看他這樣,盧蜜莉心裡也不好受,卻不知如何安慰他,畢竟這個滿臉痛苦的可憐的老人,曾經讓她養母那樣心痛。
她沒辦法也不能出言安慰他,一旦那麼做了,就是對養母的背叛。
所以,盧蜜莉索性起身,往門外走去,「我出去等我媽好了。
知道父親的心境正處於一種極為複雜的狀態,雷文凱沒出聲阻止她,放任她離去。反正她也不可能跑掉,只是出去一下子而已,實在沒必要步步緊盯。
況且,他有話要對父親說,盧蜜莉在場,不方便。
「爸,如果還沒準備好見那個人,你可以……」
「不!」雷皓然昂高頭,不讓盈眶淚水決堤,「我想見她,我要告訴她我還愛著她。」
「那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做?」雷文凱神情凝重,身為兒女,他已經不樂見母親晚年被丈夫離棄,那對一個光華不再的女人而言,真的太殘酷了,「跟我媽離婚娶她?」
「如果我真這麼做,你會反對嗎?」雷皓然不答反問。
「……」短暫的沉默。
就在雷皓然以為兒子不會說什麼的時候,雷文凱卻開口說:「情況差不多,我沒立場說你什麼,只是我不希望你拋棄媽。」
窗外,滿天星光異常璀璨,如一雙雙眼睛一眨一眨的,靜靜的俯瞰霓虹閃爍的繁華都市。
雷皓然起身將窗子打開,任沁涼晚風吹拂面頰,讓自己冷靜些。
深吸一口氣,雷皓然說:「文凱,跟你媽的婚姻,我沒辦法繼續忍受,我跟她離定了,不管你同意不同意。」
「可是,爸,你跟媽畢竟都不年輕了,離婚,對你或是對媽都沒不好。而且,你能保證,那個人亦如當年那樣愛你嗎?」
在刻骨銘心的愛情,也敵不過時間的摧殘。
「……」雷皓然沒法回答兒子的問題。
「爸,你現在已經五十九歲,將近六十歲了,如果跟媽離了婚,日後會很寂寞的,不如將就著跟媽一起走完人生路吧。這是兒子中肯的建議。」
顯然,雷文凱的話,說到了雷皓然心坎裡,緊抿嘴唇,沒吭聲。
卡嚓!
房門自外頭推開,盧蜜莉母子走了進來,尾隨她們身後的,不是盧朝龍還能有誰。
唉,事情越來越複雜了。雷文凱撫額長歎,做好長時間交談的心理準備。
時隔多年未見,曾經愛的真摯的一對無緣情侶互相對視,臉上老淚縱橫。盧朝龍在薛芳肩膀上輕拍兩下,溫柔地說:「咱們坐下說,別老站著。」
「對,對,朝龍說的對。」雷皓然道,身體力行的走回沙發前坐下。
趁他轉身的空檔,盧朝龍湊近薛芳耳朵,壓低聲音說:「老婆,你儘管跟他談,不用顧慮我,知道嗎?」
原來,當年雷皓然、盧朝龍和薛芳是青梅竹馬,盧朝龍深深迷戀著薛芳,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薛芳愛的是雷皓然,而雷皓然也深愛著薛芳。
盧朝龍只好掩藏自己的情感,默默守候在薛芳身邊。
後來,雷皓然失約,莫名消失後,薛芳發現自己懷孕了,傷心欲絕,想跳河自盡,被一直默默守候她的盧朝龍救了下來。
經過盧朝龍一番勸解,薛芳決定為了腹中的孩子好好活下去。盧朝龍趁機提出,願意當孩子的爸爸,跪地請求薛芳嫁給他。
起初,薛芳沒同意,後來薛芳的母親以死相逼,薛芳迫不得已,跟盧朝龍契約結婚,當有名無實的夫妻。
遺憾的是,薛芳腹中的胎兒流產了。
薛芳痛不欲生。盧朝龍不惜辭去很有前途的工作,終日守護勸說,終於幫她重新振作了起來。
時間又往後推移了兩年,盧朝龍對薛芳一如既往的深情,終於感動薛芳,決定忘記雷皓然,當盧朝龍名正言順的妻。
婚後,終於如願得到心愛女人的盧朝龍自己開了一家公司,生意如日中天,紅火的不得了,很快掙了一筆錢,夫妻二人小日子過得真心不錯。
可老天似乎不懂得善待這對苦難的夫妻,總想方設法考驗他們。
薛芳被醫生宣佈失去了生育能力,終其一生,不能生養孩子,成為一個母親。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為了不讓盧朝龍在父母面前為難,薛芳主動提出離婚。
可好不容易才娶到她,盧朝龍怎麼可能因為這種事答應離婚,於是發生了很多事,薛芳對他的感覺日益加深,從最初的利用,將就,到了真心愛上的境界。
數十年來,兩人之間的感情,只增不減,做到了真正的身心合一。可是,即便薛芳不說,盧朝龍仍然明白,薛芳心裡一直存在一個結:當年,雷皓然為何爽約?
是以,得知養女和薛芳通電話的內容,盧朝龍二話不說,便帶薛芳趕往錦盟五星大酒店了。
其實,帶薛芳來見雷皓然,盧朝龍是有私心的。
在怎麼大氣度的男人,都不能容忍自己心愛的老婆心裡一直藏著其他男人。在盧朝龍看來,薛芳只有跟雷皓然開誠佈公談一次,解開鬱結心中多年的疑惑,才能徹底忘記雷文凱,完完全全屬於他。
「嗯。」薛芳點頭。
雷皓然坐下後,轉過頭來,正好看到兩人濃情蜜意互動的一幕,心中猶如一記悶錘敲打,陰鬱寡歡,卻沒立場說什麼。
他們可是夫妻啊,他有資格阻止他們嗎?
他沒有。
「你們也過來坐吧。」雷皓然成功掩飾心中的不快,對他們說,「我們坐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