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舜最近處理著事務,也沒時間陪景繡,她便時常在衛子夫那兒待著。只是衛子夫最近身心具累,也沒心思同景繡閒聊。稱身體不適避而不見。
衛子夫寫了封信,讓沐婉托信使送到了長安。表面上看是對封普通的家信,實則,衛子夫用暗語提到,任務已經完成,想提早回宮的時限,待過完冬至節便準備起行。
襄王剛剛大婚,所以冬至節也並沒有太鋪張浪費,比起漢宮,這裡倒更像是尋常百姓的過法。少了些拜來拜去的規矩,一桌簡單的酒宴後,晚上倒飄起雪來。
但是景繡玩心未泯,拿出了些民間的煙火棒,在王宮後花園處揮舞著,後來又參與進幾個宮婢,玩著,跳著,笑著。哪怕是雪落了髮髻上薄薄一層,也沒有停止。
衛子夫在一旁沒有挪動步子,身後的劉舜也是如此。
「快回去了嗎?」
「是啊,你和景繡已經一切都好,我也該回去了……」
屹立在風中的對話,有些飄渺,兩個人相識自言自語。身後的劉舜看不見表情,聽不清語氣。只是兩人看著這飄雪中的煙火,都不約而同的笑了。
冬至節過去了一段時間,仍不見漢宮的回書,衛子夫唯恐會出什麼問題。每日細細詢問這信使可有信件。畢竟派她來的是太皇太后,莫不是她覺得有什麼問題,才不肯回信喚回她嗎?
各種不好的揣測縈繞在衛子夫心頭,度過了十餘日。卻沒想到不久後的這天,傳來了一個讓世人都為之震驚的消息。
「武帝建元六年,太皇太后竇氏病逝於未央宮。速召夫人衛氏,襄王劉舜和其王后景氏回宮。」
長安來的差事,細尖著嗓子念完了千里之外的召回書。苦苦想等來的回信,竟是一個她已經病逝的消息。好像她在常山的所作所為,瞬間都沒了意義。
衛子夫接過聖旨,感覺無比沉重。
跪了一殿的人,都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唯獨衛子夫,口中吐不出半句言語。
「你們兩個不必回去,雖然聖旨有提到,但紅白事不可相撞,皇上那邊,本宮回去解釋,你們就安心的在這兒吧。」
衛子夫篤定對景繡和劉舜說道。聖旨只是表面形式,長安那兒定是一片慌亂,沒人會在意襄國的人,避開些話頭總是好的。
身旁放著劉舜昨日交給她的芙蓉出水圖,這並不是個贗品。劉舜怕她難交差,便拿了真的給她,他說兩半的圖終究還是要復原的,霸佔著另一半就什麼也得不到。不過現在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
顛簸的馬車開始前行,又和那日在長安話別劉徹一般,衛子夫撩開簾布的一角,張望著馬車尾後劉舜的身影。隨著前行的距離,一點點模糊了身影,直到消失不見。
三世輪迴嗎?……那麼這一世,可能都不會再見了……
比來常山的路程要快很多,第四天,衛子夫在睡夢中,聽見了噪雜的生硬,想著許是到長安城了,沐婉掀開了些簾布,衛子夫探出身子,向外看,卻震驚了她。
長安城哀慟一片,人人戴孝,這是對她最後的尊敬。人們都在緬懷這個偉大的女人。
上承漢高祖偉業,下啟漢武帝雄風。她歷經四朝榮辱興衰,用她一生撐起大漢半壁江山。堅強是衛子夫唯一能想到用來形容竇漪房的詞語。
她瞎了半輩子,可能也怨了半輩子,但她在生命終結時,仍是要漂亮的完成先帝給予的重任。一步一個腳印,邁的沉穩而有力,不曾回望過身後的荊棘,但滿身的傷痕卻是會永遠深刻在她心窩。
衛子夫匆匆的回到了未央宮,換上了一身白衣。
大殿的靈柩前跪著一大片人,衛子夫俯身下地,跪入其中。看著墓牌上的『竇氏』,只是茫然,只有可惜。
她用她生命托住夫君和兒子的宏圖偉業,到頭也只是一個帝王碑後無名姓氏。她放棄了太多想擁有的。究竟用了多少時間,才真正懂得這宮裡迷途的出口呢?五年?十年?或許是一輩子?
又可能,在她閉眼的那一刻,仍是不明白,自己繞來繞去還是出不了這深宮的原因罷。衛子夫也不懂,她與她一樣,只能越走越深,越走越遠,忘記回頭路,步步為營……
哀聲痛覺裡,衛子夫擠不出半滴眼淚。
陳阿嬌大聲痛哭,館陶抽泣不已,劉徹低頭未語,王太后掩面流淚,還有跟著哭的數不清。
皇上以後便親自執政,虎符也到手,劉徹和王太后的淚,為誰?竇漪房這個靠山倒了,竇家的地位一落千丈,館陶和阿嬌的淚,為誰?
衛子夫無力去想,但她所明白的是,竇漪房撒手人寰,一切的變化就開始了……
【描述竇後這個傳奇女子時,察覺到自己是那樣詞窮。】
多日不見的昭陽殿,還是往昔依舊,連灰塵也是沒有的,定是有宮人每日打掃。還有眼前的劉徹,好像都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樣子,那個還肯疼惜她的劉徹。
屋子裡僅剩的兩根紅燭,燃燒著微弱的光,照著凌亂的床榻,還有纏綿的兩個人。衛子夫喘著氣息,無力的側躺在榻上。身後的劉徹仍沒消下身體的余火,撫著她嫩滑的脊背,啃咬著她半露的香肩。
酥麻感侵蝕著衛子夫,劉徹一個翻身將她掰在身下,正要俯身親吻時,衛子夫卻按在他胸膛,強硬的推開了。
「怎麼了?」
「臣妾,臣妾有話要跟皇上說……」
衛子夫捋了捋散亂的髮絲拖至胸前,拿了一件衣服裹在身上,下了塌取出屜裡擱置的一張信紙,遞給劉徹。
「兵馬分佈圖?」劉徹有些吃驚,還是壓低了聲音。
衛子夫點點頭。白天才送別已故的竇漪房,晚上劉徹便留在了昭陽殿,他只怕也是好奇的等不及了罷。看他得到兵馬圖的得意神色,想必虎符竇漪房也是如約交給了劉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