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
幕涼如何能接受白小樓這般比喻?當即抽了抽嘴角,低下頭,乾脆不理他。
「早知道你裝睡,我才不會跟你說這些。」
「我不是裝睡。真的累到要睡著了,但是……幕涼,即便我睡著了,還是會想著你的。一想到不久的將來就能與你朝夕相對,呵……我真是做夢都會笑醒。」
白小樓說完,身子一頓,吐出一大口鮮血出來,殷紅的血,與他蒼白的容顏互相映照,血色更濃,容顏更是近乎於透明的顏色。
「嗯。那你繼續睡吧。真的能笑醒再說。」幕涼冷冷的回了他一句,便不再說話。沉沉的闔上眸子,將眼底清冷光華沉在深處,一抹鈍痛,深一下,淺一下的敲打在脆弱的心上。
她表面越是無動於衷,輕鬆隨意,心底的痛,便越發的難以解除……
……
一個時辰後,幕涼回到了將軍府琉璃院。此番回來,知道的只有納蘭明輝和琉璃院的幾個人。
白小樓在高山趕來之後,便真的是暈過去了。仰止忍不住告訴幕涼,自家少爺一直都在硬撐著,等他們來了才徹底放心,這一次受傷的打擊絕對比上次遭遇暗殺的時候還要嚴重。
仰止給幕涼看了白小樓受傷的地方,幕涼才知道,原來在第三關琳琅夫人放出銀色絲線的時候,白小樓讓幕涼原地不動,而他去追尋琳琅夫人的時候,就已經被纏繞的密密麻麻的絲線割傷,腳踝和手腕上細細密密的都是傷口,但他一直忍著,封了自己的穴道,沒有告訴幕涼實情。
若說那一次遭遇刺殺,白小樓最終沒能堅持下來暈倒,是因為那時的他,還是雪原部落白家出來的白小樓,所謂堅持,只是因為身為白家的長子而已,而今,他的堅持卻完全是因為幕涼。為了她,能堅持到任何難以想像的地步!
這才是活生生的一個白小樓!
有血有肉,有情有義。
……
此番回來,幕涼在琉璃院度過了安靜的七天。
七天後的深夜,幕涼剛剛躺下休息,一道火紅色身影從窗口翻了進來,閃身到了床邊!下一刻,幕涼迅速抽出枕頭下面的髮簪,直直的朝那人眼睛刺去!
此生最恨的就是這雙琥珀色的瞳仁!狡黠陰險,詭計多端!這樣一雙眼睛就算是鑽石做的,也讓幕涼恨不得毀了他!
「涼大美人,你這是因愛生恨,因恨生仇了嗎?」一身艷麗紅衣的歐陽沖閃身躲開幕涼手中銀光閃閃的髮簪,身子一側,盤腿坐在幕涼對面的桌子上。
二人此刻是幕涼坐在床上寒瞳清冷傲然,而歐陽沖卻是不改昔日吊兒郎當紈褲桀驁,直接坐在了桌子上面,一條腿在桌子下面來回晃著,另一條腿盤在桌面上。即便是深夜出現,他也不改一貫的悶騷作風,穿著艷麗的紅衣就敢滾來這個琉璃院!
他應該知道,這琉璃院外面,白小樓的人,拓博坤的人,耶律宗驍的人,可以說整個北遼的頂級隱衛有一大半在她的琉璃院外面蹲守著,秉承著一方不動,全都按兵不動,若有任何一方發起行動,則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幕涼這七天早已摸清了這幾方暗勢力的具體方向,任由他們埋伏在暗處,日夜不停。於她,安之若素,該吃吃,該喝喝,一天十二個時辰,除了吃飯睡覺看書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事情做。
這七天納蘭明輝來過無數次,都被幕涼擋在了琉璃院外。
她說過,從出了無名谷之後,便要過屬於自己的安靜祥和的生活!千帆過盡,回歸平靜。
歐陽沖騷包的坐在幕涼對面,琥珀色瞳仁衝她好看的眨著,幕涼卻是煩的想要剜了他的眼睛。
「唉!涼大美人,我聽說今兒白小樓進宮提親了,要以迎接白家終身主母的身份迎你回雪原部落白家。呵……」歐陽沖說到這裡,突然咧嘴笑出聲來,就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旋即抬手摸著自己的下巴,繼續笑著,
「呵……真是好笑啊!終身主母?不錯不錯……白小樓真不怕被人笑話!白家自古以來還沒有過什麼終身主母,那可是與白家家主平起平坐的位子啊!主母者,白家家主正妻!終身主母者,地位與家主平起平坐!並且可以掌管白家一半以上的財務賬冊!嘖嘖……這麼說,若涼大美人嫁過去了,那豈不是比白小樓還要有錢?將來白小樓也要看你涼大美人的臉色了?
若是想建個宅子修個院子,說不定還得問你伸手要銀子……這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半個白家的家產……涼大美人,你是有多愛金銀珠寶啊?」
歐陽沖說到最後,一手摸著下巴,不覺搖著頭,若有所思的看著幕涼。一副很認真的等著她回答的模樣。琥珀色瞳仁閃爍著明亮耀目的光芒,只那眼底,明顯的劃過一絲淒厲的血痕。
面對歐陽沖這外熱內恨的表現,幕涼臉上始終是冰冷如霜的氣質,不動聲色,不動任何情愫的波動。她越是這般冷靜,歐陽沖心底越發生恨。
「我有多愛金銀珠寶,沒必要告訴你!將來我納蘭幕涼有多少家產,也與你無關!你該知道,現在你歐陽沖三個字,在北遼大街小巷無疑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你還是自求多福之後滾蛋吧!」
幕涼無情的揮揮手,眼底的清冷絕傲,比之從前,更冷更清了三分!
以往她的眼底還會有不同清冷傲然的情緒流露出來,而今,這清冷卻是一眼望到底,看似是終於有機會可以看清楚她的心了,卻是除了清冷傲然,再也看不到其他情愫!還不如之前……或冷漠、或疏離、或嘲諷,或不屑……至少會有變化,而今,這不加任何隱藏的清冷,無疑是在歐陽沖心尖上插了一把無力拔出的尖刀!
刀尖戳在心尖上最敏感的地方,即便不用手去碰觸,只需呼吸之間,那刀尖都一下下的蹭過敏感的地方,何止是痛,無助失望的痛,才最讓人絕望!
「在我滾之前,有個問題問你。」歐陽沖的眸子黯淡了光華,桀驁和紈褲係數收斂,眼底甚至還有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痛苦、焦灼。
「那是你的事情!」幕涼沒好氣的回他一句,顯然,回不回答就是她的選擇了!
歐陽沖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旋即沉聲開口,「我能猜到你已經答應了白小樓。你要跟他回白家,你愛他嗎?不愛的話以你的性子憑什麼要跟他回去?若他威脅你,你才如此……」
「你的廢話夠多了!不要仗著自己的那點所謂腹黑聰明,就在這裡自以為是的揣測別人的想法。你比誰都清楚,納蘭天作的時代已經結束了。現在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歐陽沖就是納蘭天作!難不成你還指望這老本能吃一輩子?呵……真是可笑!」
幕涼原本對歐陽沖和納蘭天作都沒什麼好臉色,如今這二人合二為一,更是別指望幕涼能對他說一個字的好話!
歐陽沖是聰明人,在開口說這話的時候,也猜出幕涼會如何回擊他。他只不過是為了證明心中所想罷了!
他聳聳肩,一副輕鬆隨意的模樣,說出口的話卻是讓暗處剛剛趕來的一道身影,驀然僵住。
「涼大美人,你能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只要你不是因為愛上白小樓才跟他走的,其他的,都無所謂!因為你現在不會愛上白小樓,那麼以後你也不會愛上他!」
語畢,他大咧咧的從桌子上跳了下來,還不等站穩就覺得腳心一陣劇痛襲來。但見幕涼冷笑著看了他一眼,
「內功好又如何?不照樣逃不過百密一疏的下場!怎麼樣?這釘子釘在腳底的滋味……不好受吧……」幕涼唇角的冷笑逐漸放大。這寢室的地面放了釘子這件事,除了飛鳳和寶兒無人知道。因為老李和萬事勝意他們也不會半夜進到她的房間。
幕涼也沒去研究過,究竟這第一個命中的會是誰!如今看來,被歐陽沖踩上了,還真是解恨!
歐陽沖忍住跳腳的衝動,當著幕涼的面拔出釘子的話,這舉止實在是不好看,而且最重要的是,本來踩在釘子上就夠丟人的,還要當著她的面拔出來,那不就等於是當著她的面自己打自己的大嘴巴嗎?
身為波斯皇子和曾經的一品丞相,歐陽沖必定是要死撐著這口氣了!
歐陽沖閃身出了房間,一隻腳勉強可以著地,另一隻腳疼得嘶嘶的,才剛剛來到琉璃院的後院,就被幾道身影攔下。竟然是耶律宗驍的紫殤隱衛!如今整個北遼戒備森嚴,要抓的自然就是他歐陽衝!提起他的名字,不知道多少人恨得牙癢癢。因為納蘭天作敏感的身份,如今,但凡牽扯上有關納蘭天作名號的人和事,無不陷入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慌當中。
這段日子,波斯的軍隊雖然沒有攻城的跡象,但是北遼京都卻是風聲鶴唳。所有跟納蘭天作扯上關係的,輕則丟官,重則宗人府大牢!而進入宗人府大牢也就意味著半條命去了,能不能活著出來還是個問題。若不是八賢王極力勸阻,只怕太后連他們的九族都不會放過!
自古以來,但凡謀逆細作之罪,素來是寧可錯殺,不能錯放!太后時刻擔心身邊再出現一個納蘭天作,精神高度緊張,也顧不上昔日打算,只想著在遼皇康復之前,能為他守住這北遼江山!
而朝中如今唯一能阻止太后的便是八賢王!
這段日子不知道有多少人來找八賢王避難。平日裡低調謹慎的八賢王,這會子也顧忌不上了,為了給一眾無辜的官員說清,都快把皇宮的大門踏破了!
看似安靜異常的天驕府,卻是時刻都在關注歐陽沖的動靜。
今晚,歐陽沖算是自投羅網!
若沒有幕涼撒下的釘子,歐陽沖離開的時候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發現,可是受傷的腳底,單是那血腥味道,就能讓一眾鼻子比狗鼻子還要靈敏的隱衛察覺到異樣。
而幕涼的釘子上還撒了麻沸散!歐陽沖這會子身子軟軟的,面前能接下紫殤隱衛的招數!被一群紫殤隱衛圍在了當中,歐陽沖尋了個機會,好不容易從混戰當中殺了出來,單槍匹馬的超後山奔去。
與此同時,幕涼屋外,白小樓正要轉身離開,卻聽到幕涼清淡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你來了多久?」她的聲音成功的繞過白小樓停下腳步。
「納蘭天作想故意說給我聽的話,我都聽到了,呵……真是隨了他的意思。」白小樓的聲音同樣清淡如煙,聽不出喜怒。
納蘭天作離開這屋子之前說的那些話,確實是說給白小樓聽的,他知道白小樓在外面站著,所以故意那麼說。而幕涼則是剛才發現了白小樓。
「你怎麼來了?」幕涼有些奇怪,他這幾天不是在驛站養傷嗎?怎會來的如此湊巧?
「難道是……」驀然想起剛才的巧合,幕涼挑了下眉梢不再多言!該死的歐陽沖,身份都被揭穿了還不改他腹黑算計的本性!先是跑來他這邊打探虛實,等白小樓來了就說話氣他,其實正是歐陽沖算計好了時間製造她這裡有意外才引來了白小樓!
歐陽沖知道,白小樓的白家如今是亂成一鍋粥,肯定不會在這節骨眼上跟波斯為敵!就算看到他出現在北遼境內,白小樓也不會跟他死磕,比起白家現在的混亂內戰,若是波斯和北遼開戰,對於白家自然是好處多多。
誰知道,歐陽沖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上了。有時候,對付武功高強自以為是的聰明人,越是簡單粗暴的招數,越加管用。
幕涼下床收了剩下的釘子,才剛剛站定了身子,白小樓就走了進來。白色錦袍,在暗夜當中劃出一抹瑰麗的弧度,袍角翩然在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層層暈開,像是在無聲暗夜徐徐的盛開了大朵大朵的白色芍葯花。
花色清清,盛放無聲。獨有他,才能在暗夜之中一身白衣,卻仍舊給人一種清雅絕倫的感覺。白衣如雪,翩翩佳公子的氣質卻是三分溫潤六分明淨。還有一分美玉的光華,令時間大部分女子都自愧不如,世上大部分女子之明媚氣息若是與他比較,便只會顯得暗淡無光,雲泥之別。
「進來吧。」幕涼淡淡開口。不管他之前是不是被歐陽沖忽悠來的,反正這會子他進來了就是還有別的話說。幕涼早已在他進門之前就罩了一件厚厚的披風在外面,如墨青絲來不及梳理,便在一側柔柔的挽了一個髮髻,用的是最簡單的白玉簪子,鬆鬆的別上,垂了一縷白珍珠的流蘇在耳後,隨著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那白珍珠串成的流蘇盈盈而動。
她的清眸明淨,在此刻是可以勝過任何光華瀲灩之耀目。就連這啞光的珍珠,因是墜在她的發間,也莫名有了閃耀的底蘊,更添迷離夢幻之美。
如今已是寒冬,幕涼身上的披風滾著一圈厚厚的白色貂絨,最細膩的絨毛一層層的卷在披風的領口和下擺,絨白如雪,襯托的她肌膚更是細膩如瓷,那五官更添靈動輕盈。
白小樓是第一次在這種情況下看到她。不顯絲毫狼狽憔悴,反倒是必白天更添優雅奪魄之魅力。
白小樓坐在她對面,眸子許久才移開,即便不看她,那放在膝蓋上的大手也會不由自主的握起來,好像是此刻握住了她纖細瑩白的手腕一般。
「我剛剛想到……最好是現在就帶你去三七峰,以免夜長夢多!你早一天恢復內力,像是今晚這種事情,便也少一分發生的可能。你覺得呢?」白小樓在她面前,素來都是徵詢的語氣,哪怕這件事情在他心中早已是十拿十穩,板上釘釘,然,在幕涼面前,他也不會改變最初的語氣和方式。
幕涼眸子垂下之後閃爍了一下,不做聲。
白小樓的心,在此刻,不由得又涼了一分。
她不說的意思很明白……不是不想恢復內力,而是之前他說過,若要恢復內力的話,二人之間便是衣衫盡褪,雖然他會蒙上自己的眼睛,但這是連著三天三夜不間斷如此,難保這其中不會出什麼岔子……繼而春,光……乍,洩。
「你說今晚可以?」正當白小樓出神之際,幕涼的聲音清淺響起,白小樓回過神來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
「那好,我需要帶什麼過去嗎?」幕涼說著已經站起身來。這幾天天氣已經很冷了,再過幾天就是深冬了,到那時漫天雪花之下,她身上不著寸縷,那才真的是悲催!
白小樓似乎是看出了她剛才糾結什麼,不覺沒脾氣的笑了笑。也就是這小女人,現在還能想的如此輕鬆隨意。可她越是表現的輕鬆隨意,對於白小樓來說,心底反倒是更加的沉重。這七天,他每天都會聽高山和仰止回來匯報她每天的動向,她太過於平靜,不悲不喜,不痛不癢的感覺,反倒是證明了她將痛苦深埋心底的事實。
「帶著幾件換洗的衣服就可以了,再跟飛鳳和老李打好了招呼。三天時間,以免他們著急了。」
「嗯。」幕涼點點頭,已經開始轉身收拾衣服,而白小樓則是起身走向門口。這女子的閨房本就是男子不適合進來的,背對著幕涼,他緩緩打開房門,一縷冷風幽然灌了進來,他的心依舊是沒有平靜多少。
……
一刻鐘後,幕涼隨白小樓一同出發去了三七峰!她離開的消息只告訴了飛鳳和老李,若是納蘭明輝問起來,就說她出去散心!三七峰之行,不管是幕涼還是白小樓這邊,都是高度保密。不能讓任何人在關鍵時刻打擾了他們。
而幕涼和白小樓一同失蹤的消息,是在五天後才送到拓博坤那裡的。
本來從將軍府到無名谷快的話是三天的行程,但是白小樓在路上對拓博坤的人設了障礙,所以這一路上磕磕絆絆的五天才到。當泡在華清池裡的拓博坤聽說了這一消息,久久沒做任何反應。
那一日,銀狐的話沒送到,拓博坤心裡頭便是咯登一下!如今還有十八天他才能出去,而他的涼兒……
白小樓……
「王,聽說當夜將軍府的後山發生了激烈的打鬥,另外,三七峰外面設了迷霧陣,耶律宗驍親自帶人想要進去,都是無功而返。」銀狐說完,低頭不敢看自家王此刻的表情。
「迷霧陣?三七峰?」沙啞的聲音低低的從拓博坤喉嚨裡面擠了出來,說不出是怎樣的低沉蒼涼之音,這一刻,就是身經百戰如銀狐,也有種後背汗毛豎起,週身如同被冷水浸了一遍的冰涼感覺。
迷霧陣和三七峰意味著什麼?銀狐不覺有些不解。
「那迷霧陣幾天散去的?」下一刻,拓博坤沙啞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是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銀狐抬頭看向浸泡在血水當中的拓博坤,眸子不覺一顫,隱隱想到了什麼。
王曾經說過,若是要給四小姐恢復內力,便是三七峰三天三夜,而且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