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崧,鬆手。」
幕涼在拓博坤殺人一般的眼神中,沉聲命令耶律崧。
耶律崧將面頰從幕涼肩頭抬起,順著她的視線轉身看去,就見拓博坤、白小樓還有歐陽沖都站在身後。
一襲玄金色錦袍的拓博坤三兩步上前,盯著幕涼深深看著,當幕涼以為他會開口質問的時候,他竟是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如此態度,讓白小樓和歐陽沖同時不解。
幕涼視線從容迎上白小樓探究的目光,對於歐陽沖卻是視而不見。
歐陽沖琥珀色瞳仁再次凝結出嫉妒煩躁的光芒,狠狠地瞪了耶律崧一眼,氣哼哼的轉身也走了。
「四小姐,別來無恙。」只有白小樓留下與幕涼打了聲招呼。
幕涼垂首淡淡應了,耶律崧則是一臉警惕疏離的目光打量著白小樓。而白小樓的視線在耶律崧一身太子裝扮的身上飛快的掃了一眼,繼而也轉身告辭。
從剛才拓博坤、歐陽沖和白小樓離開時的表情,幕涼隱隱猜出這三人應該是從遼皇那裡過來的,或許已經知道了遼皇冊封耶律崧為太子的消息。如今就差在滿朝文武面前正式宣佈了。如今,似乎獨獨瞞著耶律宗驍。
遼皇對於耶律宗驍態度的轉變,始終令人匪夷所思。
偌大的御花園就剩下幕涼和耶律崧。耶律崧侷促的站在幕涼身前,沙啞著聲音說道,
「幕涼,我不知道該……該怎麼辦?」清亮的眸子抬起來,定定的望著幕涼。眸中充滿了依賴、無措、求助,還有逃避。
幕涼的神色漸漸地冷了下來,她不是萬事通,也沒義務幫耶律崧在這方面出謀劃策,誰也不可能陪著誰一輩子。就算她這次幫了耶律崧,那麼下次呢?誰來幫他?
「你不知道怎麼辦就脫下這身太子裝交給耶律宗驍!皇上將太子的位子給你,你大可發揮你的高風亮節再將這太子的位子讓給耶律宗驍!這樣你不就什麼都不用煩了嗎?」幕涼的聲音冷冷的,不帶任何感情。
耶律崧眉頭輕蹙,低聲道,「就算我將太子的位子讓給三哥,以三哥的脾氣也不會放過我的。三哥心氣高,只會搶,斷不會等我想讓。在三哥眼裡,我根本不配做他的對手。」
耶律崧說完,輕輕低下頭。其實父皇也早就料到,假如他不想做這個太子,三哥那脾氣也是不會要的,三哥只會搶過去,而不是等著他雙手奉上!如今進退兩難……
「你既然知道還問我?」幕涼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耶律崧咬了下唇,輕聲道,「可是我跟三哥比起來,實在是沒有任何地方能夠勝他。我手裡頭沒有一兵一卒,也沒有過人的頭腦,更加沒有統帥千軍的能力!而這些,三哥都可以輕易的做到,只怕……」
「沒有誰生下來就什麼都會的!一出生就什麼都會的只有兩種人,一種神仙,一種妖孽!我問你,你覺得耶律宗驍算是神仙還是妖孽?」幕涼的聲音愈發的冰冷無情,寒瞳如同兩柄利劍,毫不客氣的刺著耶律崧的眼睛。
帶著巨大的貫穿力,一瞬刺入他心底的感覺。
耶律崧瞳仁閃過一絲清明之色,可依賴和擔憂還是充斥眼底難以散去。
「耶律崧,在這北遼,世人都是在無限放大耶律宗驍的優點,因為他曾是遼皇最寵愛的兒子,是天之驕子,又是皇后生的,人人敬畏他,討好他。便會在無形當中將他的凡人之軀吹捧的如天星下凡一般!而你就是在這種吹捧之中,看到的只是他的優點!忘了你自己的本性!我問你,你覺得耶律宗驍可能在受傷之後,一天之內就完全恢復嗎?
還有,你可以輕易破了拓博坤的八卦陣,耶律宗驍可以嗎?這都是你的優點!是你將來佔據主動的殺手鑭!你現在要做的是利用自己的優點,將你的敵人引入你的陷阱,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你看看前面那個狗洞!」
幕涼說著指著御花園牆角下一個只能容納一隻小狗鑽出鑽進的小洞。
耶律崧瞳仁閃了閃,心弦一瞬被狠狠地彈撥起來,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幕涼,繼而幽幽道,「你的意思是,當危機來臨,他可以走他的陽光大道,而我也有自己的獨木橋!」
「我只想說,若這院子裡發生火災,人逃不出去,但是狗可以!生死面前,眾生平等!還有一句話雖然聽著難聽,但卻很適合你!」
「什麼話?」耶律崧眸子掙得大大的,認真的看著幕涼。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耶律崧愣了好半會,都沒能明白過來。幕涼見他這垂頭喪氣的模樣,知道一次跟他說的太多,他也接受不了,讓他自己慢慢想吧。她的話就到這裡,若是想不通,便是他自己的問題。
御花園外面還有一個鑽牛角尖的蘇蘇等著她。
「我先回太后的慈寧宮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幕涼說完轉身欲走。耶律崧急忙攔在她身前,眼中滿是焦灼和緊張。
「幕涼,稍後宣讀聖旨的時候你也在嗎?」耶律崧眼巴巴的瞅著幕涼,十五歲少年郎的無助青澀全都寫在臉上。
幕涼抬手冷著臉推開耶律崧,「我不在你就不見人了嗎?一輩子不見人了嗎?」幕涼丟下一句話,轉身毫不猶豫的轉身走了。
耶律崧還想抬手攔著幕涼,卻被幕涼決絕離去的背影刺痛了眼睛。幕涼還未走出御花園,耶律崧的身子已經無力的蹲在地上,抱著腦袋,像個虛弱無助的孩子。
幕涼明知道身後的耶律崧此刻是何模樣,卻沒有回頭。
……
金鑾殿
滿朝文武已經到齊,大殿內人人表情肅穆,緊張的氣息瀰漫開來。
前往金鑾殿的路上,拓博坤沉著臉走在前面,身後銀狐和蒼月也是行色匆匆,不敢多言一句。自家王心情不好他們都看出來了。如今只有四小姐才能解了王的怨氣。
白小樓走在拓博坤身後,眼前閃過的還是剛才看到的那一幕。耶律崧抱著幕涼的場景。白小樓瞳仁微微一暗,旋即對身後的高山說道,「派去白家送信的人到哪裡了?」
他讓高山派人回白家送信,告訴父親和母親,回到部落之後他就要迎娶車玲子為側妻。讓二老提早準備。
高山快走一步,在他耳邊低聲道,「回少爺。已經過了北漠河了。」
「嗯。」白小樓的點點頭,臉上的表情淡然隨意,看不出輕鬆也瞧不出高興。好像迎娶側妻是別人的事情。
一身暴戾陰鬱之色的歐陽沖走在最後面,身上的火紅錦袍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團猛烈燃燒的火焰,由遠及近,要將這嫉妒兇猛的火焰帶進金鑾殿,將一切焚燒殆盡。
易容後的青兒一身男裝打扮,小心翼翼的跟在歐陽沖身後。白媚和白嬌都被表哥廢去了武功,找人送回波斯。表哥身邊又不能沒有人,良開前幾日犯了錯,現在還在丞相府受罰,只有她現在出現在表哥身邊,表哥才勉強看得順眼。
白小樓和歐陽沖被請到了養心殿,畢竟是北遼的大事,這二人出現在金鑾殿上都不合適。
拓博坤甫一走進大殿,本就安靜肅穆的氣氛頓時又冷凝了三分。
站在文武百官最前面的耶律宗驍回頭看了拓博坤一眼,垂眸淡淡開口,「參見皇叔。」
「嗯。」拓博坤冷冷的應了,遼王現在滿腦子還是之前看到的那讓他火冒三丈的一幕,平日裡就是一張冰皮臉,如今的拓博坤,更冷三分。
耶律宗驍淡淡的收回視線,垂眸站在那裡不再言語。遼皇病重這幾天,一直不肯見他。期初他只當父皇對他那天在街上鬧出的那一出氣憤不已,可今日父皇突然召集文武百官聚集金鑾殿,耶律宗驍心底隱隱有一分不安。
拓博坤已經提前得悉一切,遼皇如今雖然不能開口多言,卻是提早將要說的話寫了下來,交給拓博坤。如今這件事情瞞著的除了文武百官,就只有一個耶律宗驍。
拓博坤走到耶律宗驍對面的位子站定。身後是一眾武將。德高望重的八賢王坐在龍椅下方偏左的位子上。一段時間沒出現的八賢王消瘦了不少,只那雙眸子依舊精神矍鑠,透著倔強和固執。
拓博坤不冷不熱的跟八賢王打了招呼。八賢王鬍子抖了抖,算是應了。遼王與八賢王這些年來在朝堂上沒少針鋒相對的時候。八賢王固執倔強,而拓博坤又是碰硬無情的性子,這二人若是因為某個意見不合的話,那整個朝堂一個月之內都不會有輕鬆地氣氛。
相較於拓博坤的不給面子,耶律宗驍在八賢王面前就謙虛謹慎的多,可對於耶律宗驍,八賢王一貫是疏離淡然的態度。遼皇喜歡這個老三喜歡的緊,可八賢王總覺得耶律宗驍不如拓博坤光明磊落。耶律宗驍最讓八賢王看不慣的便是表裡不一。
八賢王收回視線,閉目養神等待遼皇出現。
半晌,八賢王突然想起了什麼,突然問道身邊的小太監,「怎麼不見納蘭丞相?」
八賢王話音一落,頓時很多人都小聲的交頭接耳起來,更是紛紛將視線投向站在拓博坤身後的納蘭明輝。
納蘭明輝雙手抱拳,衝著八賢王的方向,朗聲開口,「回八賢王。天作前幾日得皇上旨意,如今去了外地辦事,未能趕回。此時皇上也是知情的。」
納蘭明輝話音落下,八賢王身邊的小太監急忙說道,「回八賢王,皇上龍體抱恙的時候見過丞相一面。這事太后也知道的。」
「嗯。」八賢王點點頭,沒再多問其他,繼續閉目養神。
須臾時光,大殿外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凌亂腳步聲,暫時打破了之前的安靜。所有人都扭頭朝大殿門口看去,就見臉色發白的耶律自強跌跌撞撞的朝大殿裡面跑進來。待看到所有人都在的時候,耶律自強臉色更顯蒼白,小心翼翼的走到耶律宗驍身後站定,身上的衣服還未來得及整理,頭上的髮冠也歪歪扭扭的,腳上的鞋子竟然一隻是褐色的,另一隻是黑色的。邋遢本性,可見一斑。
已經有官員掩嘴偷笑,指指點點。
耶律宗驍對於耶律自強一貫是冷淡怠慢的態度,雖說是大哥,可耶律宗驍很少主動跟耶律自強打招呼。耶律自強眼前見了耶律宗驍都是恭恭敬敬唯唯諾諾的態度,好像耶律宗驍才是大皇子一般。而近日,雖說耶律自強來晚了,但是跟幕涼和袁芳芳等人接觸了一段時間,耶律自強對於耶律宗驍的態度也轉變了不少。
他已然看清楚一點,他越是對耶律宗驍討好和恭敬,耶律宗驍越是瞧不起他。反正他是這北遼皇族最一無所有的皇子,他比任何人都需要一顆平常心看待週遭的冷眼或者譏諷,
耶律自強走入大殿,先給八賢王請安,然後是拓博坤。雖說拓博坤比他還小,但是這一聲皇叔卻必須要叫。
之後,耶律自強便規規矩矩的站在耶律宗驍身後,根本不搭理耶律宗驍。眼珠子都懶得抬一下。
站在前面的耶律宗驍瞳仁微微閃了一下,眼角的餘光若有所思的掃了耶律自強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弧度,像是嘲諷又像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