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地記者!」
「開什麼玩笑!」
羅教導員,還有剛湊到這裡來聽消息的梁營長一起叫出聲來,炎黃的記者什麼時候這麼大膽了?
我在心中低低地笑了起來,如果只是炎黃記者的話,或許不會到這樣危險的前沿陣地來,只是,裡面人的成分哪有這麼單純?
擁有比普通渠道準確千百倍的確切消息,再加上我可以說是這次記者行動的當事人,所以,我比所有人都明白這個狗屁記者行動的真正涵義。
當然,我也沒有理由對他們進行解釋!就讓他們去頭痛吧……也許,我會比他們更頭痛也說不定!
「戰地記者的組**員是『鐵血戰事紀行』前線報告組,人員應該不會超過二十人,按照計畫會在這裡待上五到十天,將全線記錄前線戰事以及我方戰鬥生活……責成第五加強營梁營長和羅教導員予以接待和保護,哦,如果我們『餓狼』聲明可以對他們的生命安全負責的話,佣金便可以增加一成。」
最後一句話當然是對我說的,我不加思索地立即回絕道:「想都別想!我們是戰鬥單位,不能接手保全任務,這個問題應該交由他們的上級來解決……」
開玩笑,如果不是其中真有些無辜的可憐蟲,我說不定就把記者團的路線送給奇喀知道,讓他一頓轟炸、炸碎他們算了!而且,那種人,需要保護嗎?
在長鏈半島上的戰爭進行得如火如荼之際,遠在千里之外的西羅巴洲上,羅巴神族的棲息地,神話英雄力量的大本營,正迎來了一位國王般尊貴的人物。
所有低層的神族成員都低頭致敬,向走過的神話英雄第一高手,十二神將中的領袖人物表現自己謙卑的敬意。
而被問候的主角,斜披著一身神族精緻的袒臂露肩的白袍,悠然走在微有些傾斜的山坡上。
赤足踏在草地上所發出的微響,喚回了前方正出神凝望遠處的美人兒的注意力,她回過頭來,似喜似嗔的眸光停駐在阿儂列的臉上,其中情意無限。但,唇角迸出的卻是禮貌而疏遠的問候:「神將大人一向可好?」
阿儂列微笑躬身,同樣以無可挑剔的禮節回應:「長老安好,阿儂列聽從您的召喚!」
兩個人的真正關係恐怕早已天下皆知,但在這族中的聖地,即便桀驁不馴如阿儂列也要收斂鋒芒,免得被無孔不入的族中各方勢力的耳目抓住把柄,兩人此刻無疑都很辛苦。
「神將大人,此次請你前來,是想請你幫本座一個忙,是有關於我父親的問題……」
「施萊克先生?」
阿儂列微訝,雖然眼前的美人兒與施萊克是父女關係的事情,少有人知,但出於安全考慮,她仍在那位經常出現在戰場上的大叔身邊,布下了嚴密的防護力量,那麼此時,出現了足夠衝擊這種安全防護的威脅了嗎?
「並不是父親……而是我父親那裡,有一個人急需保護,他有可能是我父親內定的家業繼承人……你願意去一趟長鏈嗎?」
美人兒的微笑只要是個男人都無法拒絕,何況是與她有著無比親密關係的阿儂列,他微微低頭,以謙卑的語調道:「請長老賜下!」
下一刻,被保護者的形象便以靈波的形式傳入了他的腦海,阿儂列在第一時間怔了一下子——怎麼是他!
背倚著陰涼的石壁,手托著一本體積龐大的多薩克語原文書,趁著從通風口透進來的寒冬少有的溫暖陽光,我猛力地鑽研今天約瑟夫要考察的內容,多語的發音真討厭,就像是野獸在打呼嚕,模模糊糊,討厭啊!
今天已經是來到雙尖峰陣地的第五天,我這個四連長以及下屬終於和諸多的戰士們打成一片,開始套交情,拜把子,嬉嬉鬧鬧。
言語不通並不是問題,男人嘛,一個眼色,一個手勢,就可以表達出許多的意思了,但是像莫柯、約瑟夫、庫拉塞這樣或多或少懂些中文的傢伙,總是最吃香的。
四連在地下防禦工事的宿地,無疑是在休閒之際的最佳去處。
傭兵與士兵的最大不同,就是沒有軍紀軍法這種條條框框,有的只是傭兵守則,在細節上,沒有什麼嚴肅規定。所以,偶爾從哪個人的被褥下面翻出來一本《花花公子》,或是從包裹裡看到一點什麼隨身聽之類的東西,也就不足為怪了。
為了與正規軍的軍紀不要太過衝突,傭兵團向有嚴令,不准攜帶具有嚴重**傾向的玩意兒,他們執行得很好,只是,在標準上似乎自動向下調低了些,所以一些封面半裸的明星雜誌、在小型VCD上播放的辣妹熱舞光碟、或者是一些明星海報之類的東西,也就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巖洞裡,吸引了大量眼睛前來觀光。
梁營長曾經是大為惱火的,拉著羅教導員要來清剿,可是,在我送出了一個小型電動玩具,和一本古羅巴文原版自然科學辭典(羅教導員對這個有研究)後,他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不再過問,唉,**就是這樣形成的!
在那一刻,看到羅教導員本來是春風化雨的教育者形象,化成癡迷者的呆滯,我就嗅到了在雙尖峰陣地第五加強營中開始蔓延的墮落氣息……
「老大,老大,箱子,箱子……」
約瑟夫連滾帶爬地從上面衝下來,遠遠地就喊,把幾個昨天晚上加班加點的,現在好不容易補睡個回籠覺的戰士們都吵醒了。
我狠瞪了他一眼,有意暗示性壓低了聲音道:「箱子,箱子又怎麼了,不要說你這麼大的人了,連箱子都沒有看到過。敵人又沒打上來,不要大驚小怪!」
他仍是緩不下來,聲音大得像打雷,我皺起眉頭正準備上前堵住他的嘴,他已把重點叫了出來:「箱子,箱子在天上飛!」
這話一出,沒人再會怪罪他的吵鬧之罪,呼拉一聲,幾乎所有人的耳朵全豎了起來,幾十對眼睛全看著這個比手畫腳來增加自己說服力的大白毛,有幾個好奇心重點兒的,甚至已經開始抬起半個身子,準備再確認一下真實性,便頭一個衝到外面去看熱鬧。
可是還不等他們再行確認,上面又衝下來了庫拉塞,黑漆漆的臉上全是興奮:「老大快來,老大快來,箱子,箱子它下不來!」
我跳了起來,雖然這兩個興奮過度的傢伙一時間說話全都摸不著頭緒,但看他們的表情,那事情卻被我猜出了七八分,會飛的箱子!天啊,為什麼這些傢伙總是這麼高調!
我跟著這一白一黑兩個活寶衝出了巖洞,來到防禦工事後方,這個常常被敵人的炮火覆蓋的地方,今天倒真是挺熱鬧,除了在前面警戒的一連二排、三排,還有休養中的傷兵,在低峰陣地的三個連的人馬幾乎全數到齊,一個個猛抬頭往天上看。
如果堅羅鬼子的炮彈現在可以準確無誤的覆蓋這一區域,這裡面大概真沒幾個能逃出去的。但現在明顯地,沒有幾個人往這方面想。
在天空中,飛舞盤旋的那個四四方方的、體積可能挺龐大的東西,應該是一個大木箱。可是按照人類幾千年所發展的物理定律,一個大木箱子應該還沒有這種飛天的能力吧。
下面的人類明顯地有些拿不定主意,一些人就在慫恿著同樣過來看熱鬧的高官們:「二連長,你打上一槍試試?」
「營長,你看這會不會是堅羅軍的新式武器什麼的?要不要亂槍齊發把它打下來?」
「教導員,要不要給它照張相?取得第一手資料……」
在這些近乎混亂的人群中,表現得與眾不同的人物,就只有和我一起出生入死數月的傭兵同伴們。
他們的眼睛也是向上看,只是,眼光裡不是好奇,而是期待,他們期盼了一個多星期的東西來到了。
我歎了口氣,把手指放進嘴裡,吹了一聲尖銳的口哨,在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這邊來的同時,天上飛的大木箱也開始緩緩降落。
我對著所有不知情的人露出笑臉:「別奇怪,是咱們即將建立的娛樂角的新設備……大家讓開些!」
大木箱沉重地落地,前後左右早衝出十多個興奮過頭的傭兵,歡叫著要開封,一時間都忽略了從人縫中閃電般掠出來的、赤紅色的小小身影。
朱翎停在了我的肩膀上,用只有我才能聽到的聲音慘叫要死掉了,我可以理解,帶著這個看起來重量驚人的大東西飛渡重洋,不是普通的要死了就可以解釋的——真***笨死了!
「你不會分幾次帶啊!反正你從蘭光到長鏈也就是四、五個小時而已,這次一去一星期,不用說把時間全耗在了吃喝玩樂上面……啊,梁營長,我馬上過去!」
不給一臉不平的朱翎反駁的機會,我排開擠得水瀉不通的人群,向裡面走去。
朱翎帶來的箱子,是兩個壯小伙子合力抬進去的,我還來不及往箱子裡面看上一眼,梁營長就猛地拉著我的胳膊,以近乎於顫抖的聲音道:「用這個當娛樂角的設備?」
啊,啊,不行嗎?設備不是越多越好?
倒是這次是誰訂購了這麼多玩意兒,我列清單的時候沒發覺啊?難不成是哪個小子敢背著我走私?
不過,相比之下,我現在比較苦惱的是,如何解釋這麼一個大木箱子從天而降,而動力源竟是一隻巴掌大小的小紅鳥……
我嗯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往箱子裡面看——「……誰能告訴我,這些個鋼鐵製品是些什麼玩意兒?是誰訂購的?」
箱子分成上中下三層佈置,梁營長叫來了幾個人,小心翼翼地把第一層十多個三指粗細的小鋼管拿出來,露出下面相應的十多副擺放整齊的零件,複雜精密得讓人大開眼界。
心地把這些玩意兒拿出來,露出最下面一層,這才是所謂的「娛樂角」的設備,這是約瑟夫他們早就預定好的一些小玩意兒,花了他們大筆的銀子,由我整理出清單,讓朱翎銜著,到浩京找爺爺,到蘭光找蘇伯父他們採購,再由它這個可提千斤之重的怪物拎著飛回來,以前不過也就是幾件小玩意兒,頂多十公斤重。
可是現在……
我用和氣的眼神掃過了所有的傭兵夥伴,把他們看得一個個低下頭去,雖然無人敢攖我之鋒,但沒有瘋狂地訂製了這麼多古怪玩意兒的人在裡面,只有膽子最大的約瑟夫還敢在我心情極度不佳的時候,輕聲細語地道:「老大,裡面有你的信……」
我瞪了他一眼,伸手把信拿出來,我當然知道有信,蘇怡她們如果不給我寫信,那才真叫奇怪!
示意梁營長他們先把第三層的娛樂用品整理一下,約瑟夫他們幫忙,同時把一、二層的莫名其妙的玩意兒搬到我那裡去,在大部分人的神志還沒轉移到這個大木箱是怎麼飛來這一層面時,我急步離開,一邊走一邊打開信。
這次的古怪應該全在信裡面,這信一看就是江雅蘭寫的,一點也沒有所謂的格式,還是開口就罵:「張真宇,你這個宇宙級的大蠢材,真是我們蘇氏之恥……不就是一個半殘廢的獨眼機器嗎?追了兩個月連人家的影兒也抓不到,你十幾年的功夫都練到狗身上去了?相比之下……本小姐現在的功夫已經突破了瓶頸,邁入了飛速發展時期,小怡當然不會比我差,難不成你想讓我們去救你一命?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這叫一廂情願嗎?我苦笑連連,仰天歎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地鋪上,倚著牆壁接著往下看:「說實在的,我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事實上照我的意思,讓纖纖研製出來個什麼超級氫彈的,讓朱翎帶著往長鏈一投,把包括你這個超級混球在內的戰爭狂全數殺光算了!可惜纖纖不肯,小容又直哭著叫『宇哥會不會有危險』?弄得我心裡也滿不痛快……連寫下去的勁兒也沒了。」
「我告訴你,張真宇,你***缺胳膊斷腿地回來沒關係,甚至留在那裡不回來也沒關係,我無所謂,只是,你只要是敢弄出個什麼消息把纖纖和小容弄哭了,我就衝到長鏈把你從地下挖出來挫骨揚灰!」
「哦,小怡在這裡問你好,我也代她罵你一句混蛋。」
容給你寄去了一盤她特意錄製的光碟,是絕版的,我們都還沒聽呢,你別給弄丟了,還有,我和纖纖送你的是特意改造的十六門帶瞄準鏡的小炮,威力你自己試,打遠些,否則炸著自己我們概不負責,信封裡有組裝說明。
「最後,再說一句,死了也記得來報個信兒,托夢給我就可以了,小怡也行,纖纖和小容受不了鬼纏身的把戲……」
我看著信,第一遍只是苦笑,第二遍卻從開頭狂笑到最後,笑到我眼淚也不知不覺地掉了出來,在蘭光的時候,怎麼沒覺得江雅蘭還是個講笑話的料,寶,真是塊寶!
「老大,激進派打上來了,營長請你過去。」
莫柯在遠遠地招呼著,我哎了一聲,同時回應道:「叫都薩、落基他們兩個過來。把這個十六門炮組裝上……啊,還有,那些玩意兒裡有我的一張光碟,誰要敢比我先聽,他今晚上就準備陪我練功吧……」
我迅速地裝備好,大步走了出去,臉上還是止不住的笑意,有意思,天才的發明,我可是很期待的!
啊,對了,那張光碟,還是先要過來好了,萬一哪個渾小子敢比我先聽,有容妹妹會傷心死,那時候什麼懲罰也沒個屁用……
「四連長,四連長!」
在外面隆隆的炮火聲中,梁營長喊得聲嘶力竭才讓我聽到少許,敵人的炮火攻擊當真是變態到了極點!外面火光強芒忽閃忽滅,爆炸的衝擊波,讓我這個在巖洞口的人也要瞇上眼睛,太息一氣自起屏障,將飛濺過來的土石拒之在外,較之別人的灰頭土臉,我還算是形象完好。
而炮火的強力轟炸,竟將巖洞前面封了個密密實實,我看,除了我,誰過去都有一定的危險,而且,在巖洞這種防禦工事的保護下還是這般模樣,那麼,在前沿陣地佈防的二排、三排,還不是損失慘重!
梁營長在我耳邊吼:「四連長,咱們必須馬上過去支援,你們四連挑二十個人,再加上二連一排、二排,咱們衝上去!」
我點點頭,正在心裡盤算著,讓誰去活著回來的機率大些,卻突然發現了梁營長的目光停在了我的肩上,喔,是看到朱翎了。
我對著他露齒微笑:「就是那只妖怪了……還記得嗎?」
想起了我的「出身」,梁營長恍然大悟,同時應該也想起了從天而降的大箱子其動力何在,他嘟噥了一聲:「誰再說武俠小說全是騙人的,我活劈了他!」
啞然失笑中,我抓住朱翎,在它的尖叫聲中,把它往外面的天空扔,我去拚命,它也別想閒著。
雖然炮火對我的威脅性不算致命,但我仍盡力地伏低身子,快速前進,炮彈尖銳的破空厲嘯和震耳欲聾的爆響,幾乎從未間斷過,碎石飛濺,土煙火煙遮天蔽日,腳下的地面震盪得像是大地震,其聲勢之烈,為這幾日僅見,敵人不會是想一鼓作氣把這個低峰陣地給拿下來吧,我方的炮火支援哪裡去了?
略微抬頭看了看,對面堅羅人的陣地上同樣的是塵煙四起,火光沖天,想來他們的處境似乎並不比我們好多少,這多少讓我心中有了些安慰。
雙方的飛機在空中轟鳴,不時地有倒楣鬼從萬米高空向下掉落,落到陣地的話,絕對又是一場災難!
我開始慶幸巖洞的防禦工事完全是在外層堅硬岩石的基礎上,以鋼筋混凝土外加三層防彈鋼板階層式修築而成,且巖洞**有四層工事,現在大家所在的不過是第一、二層而已。
論起防禦力,絕對在同等的高地陣地工事之上,這樣的炮火和轟炸,大概轟上個七、八個月,也勉強支持得下去,只是如果敵人趁這個時候殺過來,那便很難過了。
從巖洞直接進入戰壕,到達前沿陣地,需要拐兩個彎,從迷宮一樣的縱橫戰壕裡越過兩條防線,麻煩死了,炮彈真像是在下雨,成堆成堆地往下掉,我們這幫人剛越過第一條戰壕防線,便有四、五個人受了輕重不等的傷,只好再退回去。
我嘴裡發出低低的詛咒,身體的運動速度再度加快,那速度大概等於普通人拚命狂奔的程度。
只一會兒,便把在我後面的梁營長他們甩開了一大段距離,率先來到前沿防線,卻迎頭撞上了正把一位重傷戰友往回拖的、那個最愛探頭看的小柯,他頭上也是鮮血淋漓,想來當真吃了隨意探頭的苦頭。
「四連長,敵人的炮火很猛,後面好像有什麼大件的傢伙上來,靠!我就說,前山的坡太平,真有個什麼坦克的上來,咱們絕對是麻煩到家……哎呀!」
我一腳把他踢翻在地上,自己也迅速臥倒,在此同時,一顆炮彈就落在離戰壕不到一米遠的地方,聽著爆炸聲音和彈片劃空的厲嘯,我慶幸自己的聽力和反應已達到了超人的境界,否則這一擊下來,就算太息一氣能保護我不受傷,小柯也完蛋了!
柯在吐著舌頭,只可惜一臉血污的他做鬼臉的模樣實是不太可愛,我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低聲罵道:「小心點兒,不是每個人都能及時踢你一腳的!回去的時候小心!」
柯笑得陽光般燦爛,這個樣子還順眼些,我站起來,又踢了他一腳,讓他快滾蛋,自己則撲到陣地上,很輕鬆地發現了此刻的負責人——一連長之所在。他那模樣,簡直是一個泥猴!
一連長魯海人不如其名,長得短小精幹,生就一副猴相,二十四、五的年紀,個頭不過一米六五上下,但是那戰鬥技能只能說是一個強!
他練過武術,槍法也不賴,單打獨鬥,大塊頭約瑟夫總讓他給吃得死死的,這兩天一直想找他「再續前緣」,只可惜盡職盡責的人家一直待在陣地上,想找碴都沒時間。
我趴在他身邊,看到他迷彩鋼盔下的臉全成了土灰色,只有一雙靈活的眼睛還是原來的模樣,忍不住先笑了出來。
他還我一個苦笑,隨即又埋下頭去躲避另一顆炮彈的衝擊。我跟他同一動作,只是我的臉永遠都比他乾淨。
「傷亡如何?」
「六十六個!」
「我記得這陣地上總共才六十六個人!」
「廢話,我當然知道!重點是,現在是人人帶傷!」
他把已經血肉模糊的左臂給我看,是被兩片不規則的彈片劃過的,無法確定裡面是否有什麼殘留彈片,我好像看到裡面同樣變成土灰色的骨頭。
我瞪他一眼,罵道:「還不快到後面去待著,營長也上來了,想在這裡光榮啊!」
他再給我一個苦笑,指了指戰壕裡躺著的幾具沒有生命的人體,搖頭道:「已經光榮了五個了,我……」
「所以你才該下去!」
我一記手刀劈在他後頸上,把他打暈過去,隨手拉過旁邊的一個戰士,讓他把一連長送回去。
他瞪大了眼睛看我:「我受的傷不重……」
我管你傷受得重不重,你們連長受傷受得很重才是最重要的,再說,看你這小子肩膀上滲出的血漬,大概失血量已過了警戒線了……欺瞞上級,罪加一等,你半個月都不用上戰場了,滾吧!
我一腳把他踢回去,梁營長及時地補上了他的空缺,補上一連長空缺的是庫拉塞,他看著被帶走的一連長,低聲笑道:「約瑟夫應該會很惱火,我記得昨天他為了從你那裡學打敗一連長的那一招,被摔到貼在巖壁上面壁思過。」
我瞪了他一眼,從梁營長手中搶過望遠鏡,看向硝煙後的山地。
梁營長吐出滿嘴的沙土,臉上說不上有什麼笑容,但確實已經輕鬆下來,就在半分鐘前,敵人的坦克開路,後面是散得很開的士兵,向這個低峰高地前進,炮火依然猛烈,但敵人的進攻不會因此而停止。
我又坐到戰壕裡,開始組裝狙擊步槍,組裝過程中,炮火漸稀,梁營長已開始大聲號令,後面二批增援的人員也正向這裡出發。坦克發射的、對防禦工事損傷極大的穿甲炮彈,也開始向這邊飛落。
「開打了!」
我對著梁營長眨眨眼,沉悶的槍鳴在耳邊轟響,我的眼睛追著子彈的軌跡,看著它在一個戴著鋼盔的士兵頭上鑽出了一朵血花。
梁營長對我搶先他一步非常不滿,他瞪了我一眼,大叫:「開火!」
在此同時,我的耳朵聽到了遠在數百米外的敵人隊伍中,響起了尖銳的呼聲:「fire!」
在這一瞬間,雙方的成員都有人倒下。坦克發出震顫,數炮齊發,轟在陣地上,也轟在了後面的巖洞前。
想掀我們的老窩,可得先問過我!我微笑著呼叫著除我之外的最佳投彈手杜夏的名字,這個只比我大七歲的年輕小伙子立時響應,兩個人同時投出了一顆手雷,一高一低。
杜夏所投的落點絕佳,手雷滾動兩下,正落在坦克前進必須經過的地面上,剛落地,坦克便開了過去,後果可以想像,這一招叫「開膛破肚」,難度非常高。
而我的手雷則高高地劃了一個弧線,像是在投籃——空心命中!手雷滑入了炮管,在裡面向外爆出火舌,這一招叫「炮管空心」,難度更高!我搖頭,「蛇」型坦克什麼都好,就是炮管直徑大了些——沒挑戰性!
「渾小子,你還是人嗎?」
梁營長在下面踢我,嫉妒得臉紅脖子粗,我安慰性質地挨了他一下,再一腳把他踢開,幫他避過一記直直飛來的炮彈,在他還沒有破口大罵前,再扔出了一顆手雷,這次是「開膛破肚」,畢竟老出鋒頭也是不好的行為。
敵人的第一次衝鋒持續了半個小時,最後丟下幾十輛報廢了的坦克和百多具屍體退了下去,沒有一絲間歇,馬上就是又炮火陣陣,我靠!連傷員都還來不及撤下去,攻擊就又來了。
梁營長吼著讓我帶著傷員撤下去,我卻想把這個問題丟給他,兩個人正吵得熱鬧,楚昭這個優秀的傳令兵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過來報告:「報告營長,四連長,戰地記者團過來了,教導員讓你們兩個馬上回去一個!」
我和梁營長對望了一眼,用了那麼一個字表示出自己的觀感,當真是異口同聲:「操!」
炮彈似乎比之前的更為猛烈,回來的路上,竟有四發炮彈正巧落在我們所行進的戰壕裡,炸得我們灰頭土臉不說,還又增加了兩個重傷員。
我的心情好煩!
現在我們直接面對的是堅羅人,壓力不小啊,至少,一定要注意晚上睡覺的時候會不會被他們的導彈轟上天,嗯,聽說過這個防禦工事中有隔絕吸收熱能的材料,應該是不會怕他們的精確導彈……
我最後一個進入巖洞,剛進去就有一個炮彈在我身後炸開,衝擊波掀了我一個踉蹌,早等得不耐煩的二連長劉勝天扶著我就往裡面走……或者說是挾持比較好些。
他臉上全是笑:「教導員下了命令,四連長,你就是接待戰地記者團的第一號負責人了,現在,到下面去跟人家見見面吧,他們在慰問傷員。哦,對了,一連長醒過來了,要找你拚命,敏姐壓不下他,也要你去處理一下……」
我歎了口氣,想對這個幸災樂禍的傢伙飽以老拳,但為了在外人面前保持軍威軍紀,我只得減輕了懲罰,只送了他一個大白眼,冷冷地笑:「對不起,我身兼軍醫的職責,在今天傷員爆滿的前提下讓我去招待外人,沒功夫!想堅持,今天晚上在我拳頭底下申訴吧……」
聽到拳頭這個字眼,他打了個寒顫,他這個二連長應該還記得,前天晚上我心情不好,找人發洩,他二連一排三十五個人全上,被我兩分鐘擺平的事實……
我拍拍他的肩膀,笑著往下走,卻與一個穿著西裝的人錯身而過,他給了我一個笑容。
是「戰地記者團」裡的一員吧,我的眼睛向下看,裡面多了十多個與軍隊完全沾不上邊的男女,裡面至少有三到五個人非常眼熟……名角兒啊!
我已經故意放輕了腳步,可是,當我來到第二層的傷兵臨時醫院,卻至少有三雙眼睛狠盯在我臉上,一雙是剛結下仇怨的一連長,一雙是盼望我已久的教導員,還有一雙,是……哦,見過的,電視新聞上天天見,大牌名記者,同時也是央視美人之一的劉潔蘭。
不過,她真的只是名記者嗎?
我冷冷地瞥了一眼正微笑著看我的劉大名記者,然後轉臉面對一連長的吼叫。
「四連長,我跟你沒完!」
看來一連長當真很介意剛剛我那一記手刀,那雙猴眼紅得發紫,他一向尊敬的敏姐在一邊又拉又哄都擺不平他,這樣還怎麼處理傷口?
我皺皺眉頭,走到他身前,不等他叫出來第二句,又一掌把他劈昏過去,現在好了,治傷、消毒、防感染,輕輕鬆鬆就可以完成。
敏姐輕輕瞪了我一眼,把目光瞥到那一群正在各自尋找目標採訪的記者群身上,我對她做了個鬼臉,什麼都只當沒看見,逕自跑到重傷員那一區,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扔下,我哪有閒功夫……
然而,我正要再看一下諸傷員的病情,教導員已經跳了過來,抓住我的胳膊,不理我微微的掙扎,就那麼把我賣了。
「劉記者,這位是我們第五加強營的超級戰鬥強人,少年英雄,前途無量的未來傭兵,四連長張真宇,他也是你們這次採訪的負責人,負責你們的安全事務,人家一身炎黃功夫,可是打遍全營無敵手……」
什麼話,我一把把他推開,這幾天教導員是越來越沒個領導樣子了,是不是受了賄絡的**官員全是這個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