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臉疑惑地看我,我甩手把望遠鏡拋給了一臉急切的李團長,幾步邁出巖洞口,一時間也不再注意在我身邊爆炸開來的炮彈,只往天上看,上面,是一朵剛剛綻開的白色的傘花。
「混帳,被打落了一架!幸好飛行員及時跳傘了!在西北方向!」
我嘴裡解釋著,心裡卻在祈禱,希望這上百年來簽定的種種戰爭公約還有用,對跳傘的飛行員,敵軍應該不會……
「今天不是吹西北風嗎?看這氣勢,人家說不定會降到咱們陣地上呢!」
李團長在這邊講笑話,我冷冷地回他一句:「說不定是越過咱們的頭頂,落到堅羅鬼子頭上去呢……見死不救,要上軍事法庭的!」
他舉起望遠鏡,找準了目標,眉頭也皺了起來。
其他的頭頭們都學他的樣子,拿著望遠鏡向上看,而在這個距離下,我用肉眼已完全可以看清楚,天空中的空戰還在繼續,只是我們的注意力,已完全轉移到這個跳傘的友軍身上。
我開始恨朱翎,這色鳥昨天又跑到沒影,否則此刻直接讓它上去接住就行……看風向風力,從我們頭頂越過去的可能性好大啊……
「真宇小弟,你們連隊可以從堅羅鬼子手裡面把俘虜解救出來嗎?」
「廢話,當然……不可能!這幾天只在堅羅鬼子外圍的行動便很讓我頭痛了,要衝到人家陣地裡去,一百個張真宇也不夠死的!」
「這樣啊,那麼你想辦法,讓這人安全地落在咱們陣地上吧……我不想命令你去偷人被人殺……」
什麼話!我狠瞪了他一眼,開玩笑嗎?
看著這個飛行員的高度和空中的飛行能力,他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落到山腳下的堅羅軍陣地後面去,明擺著要做人家的俘虜。
想讓他落在陣地上,可以,只要在三百米的高空把他打下來就可以了,當然,這要先要保證他不被摔死……
三百米,三百米,一個人從三百米高空往下掉的衝力,我自認為無法完全化解,就是化解掉了,也無法保證那人不受嚴重內傷,畢竟這事全是看技巧,和死拼硬幹完全不同。
除非,我能跳起三百米,在空中把他接住,再安安穩穩落下來……欠揍的李團長,他以為我是超人神仙?
三百米的高度對我而言不算什麼,但帶一個人,那卻是絕對的難題。
和我這種從小被真氣優化體質的人不同,凡夫俗子對我的牽累,絕不能簡單地用一加一等於二來解釋……
三百米……耶?我眼前突然一亮,靈光閃動中,想起了一件東西來……
我反身衝進了巖洞,風一般連下一、二、三層,衝到我的行李前,一腳將正鬼鬼祟祟地翻我家當的幾個混球踢昏過去,一把抓起救命稻草,再往上衝——飛天竹蜻蜓外帶飛天防彈衣,啊,纖纖,你真是天使!
「真宇小弟,你這是……」
看著李團長想笑而又不好意思笑,而其他人也是一般無二的表情,我明白我現在的形象到底是何等的可笑,明白,明白的……
雖然飛天防彈衣非常合身也非常帥氣,可是那飛天竹蜻蜓在頭上嗡嗡地叫的形象,必是會笑掉所有人的大牙。
心中忿忿的我,一巴掌把李團長推開,看向天上。
現在的天上的目標,已是任何一個人的眼力都可清楚看到的大小,精確地估算一下,距離我們這個山頭的平面距離大約兩公里,垂直高度則在八百米以下,已經確定了,如果風力不大幅度減弱的話,這人從我們頭上飛過去便已成定局……當然,這還要讓我不出手才成——三百米!
纖纖無愧於她的天才稱號,這兩樣東西才一上身,便覺得身體的重量立刻輕了許多……或者說,覺得想要隨風飄起來更準確一些。
此刻,雖然我還沒有啟動「上浮」指令,可是那腳尖好似都已經離地了……就要到頭頂了,我腳尖輕輕點地,身體輕飄飄向上升了幾公尺,懸在空中,陣地上的人都張大了嘴。
這種毫不費力便能在空中飄浮的感覺真爽!有了這種工具,大家還拚死拚活練什麼功夫?
我寒寒暑暑十幾年,受了多少挫折,小命都險些不保,如今就算藉著外力,也不過能在空中飛行兼滑翔半小時左右,看這個……
我搖頭感歎幾聲,太息一氣運轉,讓身體變得更輕靈,這樣比較省電,飛得也高些。
在纖纖的解釋中,這個飛天工具,可以將一個普通體重的人懸空二百米左右,而我運氣減輕體重,這高度應該再高些才對。
任由這上升的力道把我往天上帶,我還有閒心往下面看,陣地上是硝煙滾滾,但山上的堅羅軍陣地也不比我們好多少,火光不時地在那邊閃爍,更往後一些,同樣是戰況激烈,理所當然的,在雙尖峰陣地之後的我方主力軍團所在地,也是不會閒著。
我應該慶幸,到現在,還沒有敵人往我這裡放冷槍,或者乾脆是一記導彈送上門來。
仰頭看看,現在距飛行員還有百多米,還攔得上!
太息一氣運行更速,身體不再被動地被竹蜻蜓牽引,身形一個轉折間,速度暴增一倍!藉著竹蜻蜓的力量,輕輕鬆鬆地趕上。
迎面便是一雙驚駭中仍有機警和靈動的眼眸,接著就是烏洞洞的槍口……玩笑,肩上還有降落傘就這麼靈活,這怎麼得了?
「住手,是自己人!」
我喝了一口高空的冷風,在嗆咳聲中仍能大叫,同時手上也不慢,使了一記小手法,攫住這人的手腕,微一使力,便奪過了他的槍,看著他猛震的身體,我吐吐舌頭,掐往了他的脈門,使他全身無力,這時才抽出空來往下看。
上空風力極大,這降落傘一眨眼功夫竟要飛過山頭去,再不快些,怕是那俘虜便要成兩個了……
不敢猶豫,勉強對這人一笑,手刀揮處,把他肩後的傘繩輕鬆割斷,手上便立時為之一沉,身體不由得下降了十多公尺,頭上竹蜻蜓震動之音更尖更細,明顯地不堪重負。
我體內太息一氣運轉更急,身體也更輕了些,這才止住跌勢,卻聽得下面「唉喲」一聲,看來是我拽著這人的胳膊,把他扯傷了。
兩個人身體懸空,一手相連,一上一下,那滋味可真是難受得要命。
我猛地一使勁,在這人猛抽氣之時,把他扯了上來,環手挾住他的胸口……敏銳的手感刺得我心中一寒,再低頭時已碰上了對方冷森森的目光,啊……
咳咳,真對不起這位,這位大姐……
「……沒關係。也謝謝你了!」出乎意料地,被我迷迷糊糊佔了個便宜的這位女飛行員如此明理,很大方地原諒了我無心的過失。
我鬆了一口氣,而這時,我二人也下降到了距離地面不到一百公尺的地方,下面的槍炮聲真是震耳欲聾,這種情形絕對不能在天上多待一刻,否則必會讓堅羅鬼子把我們當鳥打!
「小心了!」
我一把扯下了頭上的竹蜻蜓,身體下墜的速度突然加快,懷中的女飛行員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便再也沒了下文。
我定下心神,太息一氣漲漲落落,在體內鼓動了幾下,跌勢便又漸漸緩了下來,離地面三十米時,我便可完全控制住跌勢——安全落地!
陣地上響起了歡呼聲,我本想瀟瀟灑灑一鞠躬,做場秀來看,只可惜,腳尖剛著地,這破爛身體便給我好看,一陣狂咳,咳到我的腰都直不起來,病魔境啊病魔境,真氣流動再怎麼順暢,身體撐不住也是白搭!
用手擋住噴出來的鮮血,我露出了笑容,抹去嘴角的血紅,聳聳肩,把有些發呆的女飛行員放在一邊,苦笑道:「我要一覺睡到大天亮!」
在陣地上大部分帶有怨意的目光中,李團長乾笑兩聲,兩掌合十,對著我拜了兩拜,陪笑道:「真宇小弟,算我的不是,你去歇著,歇著,咱們明天,不,再加上後天,都不出工了,怎樣?」
他回頭又叫軍醫,全然把我當成了病號……
只是,這情形倒也真做作,眾營長教導員都在那裡憋著笑,卻沒人敢當面笑話他。李中秀這傢伙對我是不擺架子,甚至是甘願當小丑,可是對這些下屬,可是雷厲風行,馭下之嚴據說在整個部中都少見得很,典型的兩面派作風……
「兩張臉,現在你是越混越回去了,怎麼,除了對張老師,你還能對別人拉得下臉去?」
女飛行員摘下了護目鏡,顯露出一張英氣勃勃而又嬌艷的臉,臉上是隱隱的不屑笑意,高姿態得很!
李團長倒抽了一口涼氣,眼睛一時間瞪得好大,他指著對方總帶著些肅殺之氣的俏臉,張口結舌道:「老天爺,怎麼把你給救下來了?早戀小魔女,你,你敢違令到長鏈來!你老爸沒殺了你?」
「又叫我外號,兩張臉,早幾年的教訓大概你還沒吃夠!」
這位女飛行員臉上似笑非笑的,斜睨著臉色還有點不正常的李團長,那氣勢倒是非同一般。
手上的護目鏡在手指上轉幾個圈,那帥氣,不像一個軍人,倒像是一個冷艷的現代都市美人。
李團長拉下了臉來:「你別忘了,可是我們把你救了下來,你別不知感恩,在這裡找碴……嗯哼,當飛行員連自己的飛機都保不住,你還有臉耍帥!」
這位女士也不生氣,只是冷冷地笑:「喔,這是要請功邀賞,將功抵罪嗎?又不是你把我救下來的。要謝,我也該謝他吧……」
她對我微笑了一下,回過頭去對著開始有點黑臉的李團長,低低地笑道:「兩張臉,虧你跟著張老師的時間最長,怎麼,老師的本事沒學成,連老師教過的話都忘記了?私占軍功呢,你該當何罪!」
這句帶著玩笑意味的話一出,李團長的臉色立時變得哭笑不得,他握起拳頭,對著這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女人揮了揮,這一下,卻捅了馬蜂窩!
「啊,幾年不見,想比試比試啊,沒問題!」
隨手把護目鏡扔在一邊,女飛行員擺開一個帥氣的架式,輕蔑地對李團長勾了勾手指,看樣子是要給李團長點顏色看看。
李團長明顯地吞了一口唾沫,臉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點兒懼色,我悶笑了一聲,扭過頭去,陣地上只要閒著的人,無一不是與我一般動作。
敵人的炮火怎樣猛烈,也炸不掉李團長此時的尷尬,他抬手擺了幾個架式,又覺得不合適,最後只有乾笑兩聲,認輸!
「哎,林伊,咱們也算是老戰友了,見面就打打殺殺的,影響多不好,算了,我認輸,認輸認錯,總成了吧!」
李團長沒有一點男子氣地再次合掌拜上幾拜,在首次稱呼女人名字的同時,也把自己的那一點威嚴摔得稀巴爛。
這個叫林伊的女飛行員笑了起來,這時才伸出手來,在陣地上戰友們的笑聲中,與李中秀握手言和,同時很有風度地向大家自我介紹:「炎黃龍鱗大隊飛行第三中隊中隊長,林伊。」
「女飛虎啊!」梁營長嘖嘖兩聲,很是佩服的樣子。
的確,像林伊這樣,以一個女性的身份,領少校銜,統領炎黃最精銳的空軍戰鬥群,這可真是本事!而看她的年齡也不算大,難不成又是一個天才?
「是天才,是天才!」
一天的戰鬥下來,人人都想把自己狠摔在床鋪上好好歇歇,當然,如果有什麼可以分心的好話題來輕鬆輕鬆,那是誰也不會反對的事情。
像現在,李團長大概是要報那一箭之仇,竟然不顧林伊冷冰冰的目光,咬著牙森森地笑道:「人家當然是天才。十六歲進軍校,十七歲到特種部隊,受張教官直接教導,三年有成……哼哼,這還不算什麼,人家十七歲可就知道寫情書追有婦之夫了……唉喲!」
迎接他的是林伊毫不留情丟過來的大蘋果,砸到他眼前發暈,口鼻流血,林伊一副酷酷的模樣,手裡還拿著一把小刀,雖然是在做削蘋果狀,可是大家都毫不懷疑如果李團長再敢多話,這小刀一定會釘在他的臉上!
李團長抽著氣抽出一張紙來摀住臉,滿臉的怨意,卻是再也不敢多言了。
林伊的目光再刺了他一下,那寒氣讓這邊的人心裡面起毛。
可是,她的目光轉到我臉上時卻整個地暖了下來,她對我點點頭,微笑著道:「師弟,你最好離兩張臉遠些,這傢伙以前沒少挨過張老師的罵,到現在都還是那種德行,哼,真丟張老師的臉!」
李團長的臉色更黑了,林伊卻只當沒有看見,對著正因為突然蹦出了個「便宜師姐」而苦笑的我,露出了動人的笑靨,笑得我正有些受寵若驚之際,她很獨裁地下了一個決定:「讓師弟你在這傢伙的手裡實在是太危險了,嗯,你師姐我乾脆就在這裡保護你好了!否則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沒臉再見老師了……」
「開什麼玩笑,部隊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李團長一臉的大義凜然,林伊卻只是冷笑,笑得李團長臉上有些發僵。
林伊從上衣掏出了一個金屬小卡片,曲指把這玩意兒彈了出去,讓李團長接個正著,只看了那麼一眼,他的眼睛便有些發直。
反反覆覆看了許多次,他才抬起頭,對著笑盈盈地正瞧著他笑話的林伊,只說了那麼一句話:「國防部的都瞎了眼了!」
什麼東西?我探過頭去,看著李團長手上的這玩意兒,卻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嗯,好像在家裡也有這麼一個小卡片,聽老爸講,這好像是特種部隊的十項全能資歷卡,很難考的樣子……
而有了這個資歷認證,再配合國家頒發的高級特工證書,真的可以說是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在不同性質部隊中的流動擁有極大的自主選擇權……難不成林伊便是這個意思?
「亂用特權……我去聯繫司令部!」李團長嘟噥了一聲,但卻再沒有明白地表示反對,站起身來向外面走,看來要去請示一下。
林伊對我眨眨眼,笑容如陽光般燦爛。
「師弟,我就到你們傭兵連去幫幾天忙好了!」
……我可以拒絕嗎?
午夜,又到了午夜。
我輕輕地將我所擁有的兩把狙擊槍組裝好,再次確認了身上所有裝備的完整,目光便望向了首次參與我們任務的林伊,我不得不承認,她絕對是一個超合格的特種兵!
對武器裝備的熟悉,她不遜色於任何人,包括我在內。
而她的身手也很厲害,厲害到可以同時面對像約瑟夫這樣的一流傭兵,至少五個人的合擊……老爸都教了她什麼?
我也曾懷疑過這位師姐大人,是不是組織派來的第二位觀察員,但朱翎以那種非常肯定的語氣否認了這種可能,我自然沒有了追查下去的理由——其實,看她體內內氣不強的樣子,我也不應該起這個疑心才對。
我不露痕跡地打量著她。
她明顯地傾向於使用輕武器,以至於她只帶了一把小型衝鋒鎗和一把大口徑手槍,同時也攜有幾個手雷,一身俐落的黑色皮衣緊身裝,明顯地比軍服更適合她魔鬼般的身材,讓人看了眼睛發直。
因為這樣,傭兵連裡有幾個差點沒被她把頭打爆。也因此,包括約瑟夫等一流的、色膽包天的傢伙在內的所有人,對她,目光都僵硬地保持著平視……
和值夜的戰友打了個招呼,在他們帶著善意的戲謔聲中,傭兵連這次參加行動的十九個人,沒入了黑沉沉的夜色中。
林伊緊貼在我的身邊,眼眸中閃過光亮,卻有著一絲興奮:「快兩年了,一直沒再出任務,小師弟,和你在一起,總有點兒和張老師在一起的味道!這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