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意趕忙起身,「那…我送你。」他趕忙大步向她走了過去,手指則按上腰間懸掛的匕首。
不料青歌一個不穩便朝地上跌去,本能的,連意伸手將她拉了回來,看著她通紅的小臉靠在自己胸膛上時,他握著匕首的手怎麼也動不起來。
不過十六七歲的小丫頭,卻能領著千軍萬馬,這其中,又該有多少滄海桑田的故事。
他暗歎一聲,將她抱去床上躺下,又拉上被子為她蓋上,自己坐在火爐邊,看著腰間的匕首發呆,如果他不是身為副將,如果不是跟隨景王多年的情意,他也會跟那一萬爭天騎一樣,隨她而去,去看一看她所說的那個自由的世界。
不多時,江楓回來了,看著趴在他們床上呼呼大睡的青歌,著實嚇了一跳,「大哥,她怎麼……」
連意簡短答道,「喝醉了。」
喝醉了?江楓咬了咬牙,手中的劍正要拔出,被連意阻止了,他瞟了一眼帳外,悄聲道,「要是能下手的話我早下手了。」
「衛君將軍怎麼說?」連意問道。
江楓搖搖頭,「她說船到橋頭自然直。」
連意道,「意思就是不要輕舉妄動了!」
也是,柳三所領的軍隊行蹤不明,或許正在他們附近也說不定。
「今晚我倆擠擠吧。」營帳內只有兩張床,一張被青歌佔了,連意和江楓也只好擠一張床了。
「不,我去跟其他人湊湊好了。」這種簡易的小木床,兩個人哪擠得下,江楓說完一溜煙的跑了,卻久久流連在青歌的帳外。
連意躺在床上,隔著爐子裡裊裊火光,遙遙望向青歌熟睡的臉龐,為何會如此不設防?
剛才並沒有百鬼隊的人在,也沒有什麼高手潛伏,要殺她,是完全可以的事,但他,不僅阻止了自己,也阻止了江楓。
青歌在床上翻了個身,被子也被打掉了一半,連意無奈起身替她掖好,深深歎了口氣。
卻未發現青歌也輕歎了一聲,心裡道,幸好,幸好,你們沒有對我下手,不然身首異處的可是你們。即使沒有百鬼隊,對付你們兩個我還是綽綽有餘。
兩天之後,雨停日晴,全軍全速前進,往中部的和州城而去。
和州境外三十里,一面黑色錦旗攔住了青歌的去路,黑壓壓寒如冰峰的鐵衛迎面而立,青色鐵甲,銀色佩刀,以及那閃著寒光的鋒利雙眸,這無疑是景王景曄最強大的親衛隊,一千人的方陣,人人都可以一擋十,相當於一支一萬人的軍隊。
隨著他們的出現,一個身形高大修長,身姿筆挺如劍的黑衣男子從隊伍最後緩緩策馬上前,他身後跟著一如既往的青衣男子。他們從千軍中走進青歌淡然的視線裡,也映照在三萬爭天騎驚喜的眼睛裡。
側面吹來的寒風拂亂青歌頭上披散的髮絲,時不時便會將她的視線遮掩,可她的目光,卻一絲一毫也未將對面那個人的任何眼神放過,同樣的,那個人也在看她。
當目光遇上時,便如膠漆一般再也無法移開半分,她看著他,他也在看她,似有千言萬語,又似千愁萬緒,終化作一片虛無擴散在各自的瞳孔裡。
心已是無底洞,再怎麼看,也無法看穿。情已物是人非,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觸摸到。
一個自封的景王,一個世襲的洛陵王,一個叛軍,一個打著朝廷旗幟的正義軍隊,明明分離之前還是濃情蜜意的一對神仙眷侶,一旦轉身後再相逢,卻已是兵刃相向的敵人。其中多少世事變遷,其中多少滄海桑田,也只有各自心裡清楚。
一眼,便是萬年。一瞬,便已瞭然。
各自的選擇,各自的道路,各自的人生,從此背道而馳卻又兩兩相對,從此形同陌路卻又兵刃相見。
日思夜念的重逢,全部淹沒在這一瞬間的對視裡,他們的距離,在千米之外,再也無法靠近。
青歌最先移開目光,她回頭看了一眼緊跟在她身後的連意和江楓,微微笑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我們戰場上見。」
連意愕然,她蓬亂的未經梳理的悠長髮絲隨風拂過他風霜的面龐,明明是冬日的冷風,他卻覺得溫度非常。難道她早已知曉一切?所以才會如此從容!這是多麼強大的一個女子。
青歌,碧海青天,夜夜笙歌。他想起她這樣介紹自己,那時笑面如花,素顏如玉,這樣的女子,窮其一生,也難以遇上,他連意,何其幸也!
連意動了動嘴唇,卻一個字也無法說出,他回首看了看身後的三萬爭天騎,各種表情皆有,看來這將近一個月左右的行軍生涯都給他們留下了某些難以忘懷的東西,以至於驚喜之餘更多的是不知如何是從。
一旦走過去,再回頭時,便只能是敵人了。
「衛君將軍,景王來救我們了。」江楓跑到看押衛君的馬車前,百鬼隊已經全部護衛在了青歌周圍佈陣,所以這邊已經無人看守了。
「是嗎?」衛君在馬車裡淡聲答應著。
「是!景王來了,我們回去吧!」江楓未敢擅自上車,只喜悅的應聲道。
「是啊,我該回去了。」衛君依舊淡聲答應著,隨之,馬車裡傳來『咚』的一聲響,一股血腥的味道湧了出來。
「衛君將軍!衛君將軍!」江楓心知不妙,急忙躍上馬車,掀開簾子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