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景曄的官職雖被罷免,可他手中的兵權依然紋風不動,軍隊上下一致唯他的命令是從。
遠在盛京裡的被四皇子借去的五萬兵馬得知此消息後立即在盛京裡發起示威遊行,被王、鳳聯軍十萬一舉鎮壓,領頭的幾個首領被斬首示眾,五萬士兵則被分批剿殺,僅有萬餘殘軍突破包圍圈向西南逃去。
由此,景曄正式舉起反旗,加入起義,成為西南、東疆兩股起義軍的領袖,誓言推翻南朝。
起義軍由此被命名為「爭天騎」,意喻爭奪天下,騎乘九州之意。
不知何年何月,不知哪世哪代,青歌醒來後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這句話,她望著陳舊的屋頂發了很久的呆,才轉眼看向四周。
已是夜晚,沒有燭火,卻有月光映照著紙糊的門壁和窗戶,淺黃淺黃的透射進來,房間裡便滿是華光。
而華光聚集最多的地方,那裡擺著一張小床,床上是一個掉了半床被子未蓋的白衣男子,他將臉朝向她的方向,睡得眉心皺起,慘白的臉在華光的映照下閃耀著一種不似人世的光華,如世外桃源裡的風景一般,恰恰是不屬於這個世界。
玉徹,現在陪在她身邊的,是這個似天外飛仙一般的男子。他會笑會沉默,會憂愁會擔憂,可在這些喜怒哀樂裡,總是飄著一股篤定的淡然。
看了許久,她偏過頭來,再次閉上眼睛。
被子裡,她將手指緩緩移動到小腹,平平的空空的,如夢一般的來,又如夢一般的去。
翌日,青歌在床上賴了半天,由此也知道她每天都得到了什麼樣的待遇。
一早起來,玉徹先是打掃屋子,然後燒了熱水替她擦臉擦手,再給她喂溫熱的水喝。
之後便不知去了哪兒,摘回幾枝野花,用一個小瓶子養在她的床頭。又替她理了理頭髮,嘴裡喃喃說今天似乎得洗頭了。
然後,他便去了院子裡鼓搗東西,一陣陣草藥的清香不時傳來。
不一會,隔壁的偏房裡傳來燒火的聲響,似乎是開始熬藥了。
過了一兩個時辰,有一個大嬸興沖沖的闖了進來,估計是給了他很多菜之類的,只聽見玉徹連聲道謝,兩人又再說了些閒話,大嬸走時讓玉徹對他昏迷中的『夫人』問好。
快到中午時,她被抱了出來放在院子裡曬太陽,陽光暖得人心裡快要發芽。
玉徹端來藥,吹溫了給她一口一口的喂,餵過之後,燒來熱水替她洗頭,他的手依然冰冷,可水是熱的,便也不覺得冷了。
洗著洗著,玉徹突然自言自語道,「太陽不錯,也該洗洗澡了。」
聽他這麼一說,青歌再也裝不住了,便開口問道,「你幫我洗?」聲音幹幹的,啞啞的,太久沒有說話了的緣故。
玉徹一點也不驚訝,笑道,「當然。」
她笑得生澀,「那豈不是被你看光了?」
他貧嘴道,「到時候再讓你看回來好了。」
她低低笑起來,取笑他道,「你瘦得跟一隻筷子似的,有什麼好看!」
洗完頭,玉徹細細柔柔替她擦乾,問道,「餓了嗎?」
她點頭,一連說了三次,「很餓,很餓,很餓啊。」
玉徹道,「好,好,好,待會就替你做一桌山珍海味。」
不出半個時辰,小木桌上便擺了三道菜,都是些沒見過的,玉徹說是大嬸送來的野菜,美味至極。
青歌嘗了一口,皺著眉頭嚥下去,問道,「你是不是把鹽罐子打破了?」
玉徹也嘗了一口,眉頭皺得比她還要深,道,「好像放錯了,本來是想放點糖的。」
「放糖?」青歌詫異的叫道,青菜裡放糖,她可是頭一次聽說。
玉徹委屈道,「大嬸說這菜會有一點苦,所以我就想著應該放點糖。」
「嗯,這道理好像沒錯。」青歌認同的點點頭,大口大口將飯菜都消滅掉。
青歌可以在院子裡竄來竄去給玉徹搗亂了。
她將草藥都混在一起,玉徹只好又細細的分開,她將落葉灑滿房間,玉徹拿著掃把跟在她腳步後清掃。她將院子裡的草都扒光,又一棵一棵的栽上,待第二天枯死了便將全部罪過推在玉徹身上。她又將海棠花摘下來放在水裡喝,玉徹追著趕著不讓她喝……
日子,回到了那次雪地裡的童年,快樂、單純、美好,她的天地只有這方寧靜祥和的小院子。
快樂時哼哼隨口掐的小調,悲傷了便數那地上的螞蟻,滿足時看著天空發呆,寂寞了玉徹吹笛子給她聽,如果這便是世外桃源,她寧願就這樣過成一輩子,哪怕她身邊的人只是玉徹。
她不問世事,不問方圓,每天在柴米油鹽醬醋茶裡與玉徹打打鬧鬧,彷彿一生來便住在這裡似的。
唯一的,玉徹每晚的病痛依舊,且比以前更為厲害,而這個時候,她能做的便是隔著被衾緊緊抱住他,免得他翻來覆去的痛苦。
這樣的日子,一晃便是落葉滿地。
十月底的一天,玉徹在房間裡默默收拾包袱,只有幾件換洗的衣裳,以及他用那些草藥製成的藥丸換來的碎銀子,便戴上一幅厚手套,牽著青歌的手出了門。
一路上風輕雲淡,一路上歡歌笑語,踩著田埂小道,踏著黃草岌岌,悠悠向南而去。
有銀子的時候兩人奢侈的坐坐馬車,沒銀子時玉徹便去街上寫寫字畫賣錢,睡不了客棧便去民宅借宿,沒有飯吃便隨意幾個饅頭,高興的時候和百姓們聊聊天,不高興了和玉徹吵吵架,一路走得優哉游哉,卻又興致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