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整個漢軍大營巳經是沸反盈天。
轅門開處,一隊隊的重甲武卒、輕兵死士、弓箭手還有騎兵洶湧而出,然後在各自將領的引領喝斥下,開始亂哄哄地整隊。
緊隨黑壓壓的甲兵身後出來的,則是一架架高聳的投石車。
數以千計的漢軍力士袒胸露腹,在整齊劃一的號子聲中奮力牽動纜索,笨重的投石車便在車軸轉動的嘎嘎聲中緩緩駛出了轅門。
劉邦在張良、陳平等人的簇擁下匆匆出帳,正欲翻身上馬時,劉濞忽然匆匆到來,沖劉邦拱手作揖道:「大王,斥候回報,有一支龐大的楚國水軍正從白水上游順流而下!」楚國水軍這麼大的動靜,終於還是驚動了漢軍的斥候游騎。
「另一支楚國水軍?」劉邦大驚失色道,「從白水上游順流而下?!」
旁邊的周勃、呂台、夏侯諸將也是面面相覷,姜濟的水軍正被周冠夫阻在鯉魚灘下,那麼從白水上游順流而下的難道會是鍾離昧的楚國水軍主力?
可是,鍾離昧的水軍主力不是在淮南戰場跟齊淮聯軍作戰麼?
難道,鍾離昧的水軍主力已經趕到了毒陽?那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而且,白水不與淮水相連,這支楚國水軍是怎麼過來的?從烏江繞行怎麼也得幾個月吧?難不成這麼多戰船都是從天上飛過來的,或者竟然是從陸地上開過來的不成?
張良的神情也是驚疑不定,陳平卻明顯有些神思不屬。
劉邦愣了片刻,回頭問張良道:「子房,還要出戰嗎?」
前天楚國弩船大發凶威的場面至今還在劉邦腦海裡揮之不去,他是真的怕了楚國的水軍弩船了,這玩意一發威,人是一片片地死啊!現在另一支楚國水軍順白水而下,最多再過兩個時辰就能趕到河水戰場了,在這種情形下,漢軍再出戰可不就是自己找虐麼?
張良默然,有楚國水軍窺伺在側,漢軍的確是勝算不大,似乎不宜出戰了。
見張良不語,當下劉邦對呂台道:「將之,今天不打了,號令全軍,散歸大營。」
「喏!」呂台揖了一揖,轉身傳達劉邦的詔令去了,很快,正在大營外整隊的漢軍甲兵便騷動了起來,一邊罵罵咧咧地發著牢騷,一邊返回了大營。
劉邦則在張良、陳平以及周勃、夏侯嬰諸將的簇擁下重新回到了大帳。
甫一進帳,張良的目光便落到了北角屏風上懸掛的地圖上,遂即一道閃光從他腦海裡一閃而過,說道:「大王,臣明白了,從白水上游順流而下的不是鍾離昧的楚國水軍主力,而是被膘騎將軍阻在鯉魚灘不得北上的姜濟水軍!」
「姜濟水軍?」劉邦皺尼道,「這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張良大步走到地圖前,伸手一指地圖上的兩條河流,說道,「大王你看,這是白水,這是棗水,兩水最近處相距不過二十里,而棗水下游又在若縣附近匯入河水之中,所以說,姜濟水軍完全可以先溯棗水而上,然後陸地行舟二十里進入白水!」
「陸地行舟?」劉邦張大嘴巴,愕然道,「子房,你是說楚國水軍的戰船都是從陸地上拖過來的?這得費多大的勁?」
「陸地行舟自然費勁,不過,楚國水軍怕是要白費勁了。」
劉邦忽然間聽明白了張良的弦外之間,道:「你是說……再襲若縣?」
「對,再譴騎軍奔襲若縣!」張良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地圖上若縣的圖標,道,「攻敵所必救,此乃陽謀,楚國水軍的戰船是怎麼拖過來的,就讓他們怎麼拖回去,呵呵,這樣折騰幾回,楚國水軍光是累就該累死了。」
「好主意!」周勃擊節道,「這樣,只是拖就把楚國水軍拖垮了。」
「善,就這麼辦!」劉邦猛然一拍大腿,吩咐剛剛進帳的呂台道,「將之,你率騎軍主力即刻南下,會同勝之的兩萬月氏騎兵,合攻若縣!」
「喏!」呂台轟然應喏,轉身出帳揚長去了。
井,井井井」井井井
項莊早早的就帶著項佗、百里賢等文武重臣登上了指揮巢車。
不過讓人困惑的是,對面的漢軍卻遲遲不見進攻,半個時辰之後,集結在遠處河灘上的漢軍竟然出人意料地解散了,楚國君臣頓時面面相覷,劉邦老兒這唱的是哪出啊?好端端的怎麼就散兵回營、不進攻了?
還是百里賢反應牧,道:「大王,多半是漢軍斥候發現姜濟將軍的水軍了。」
項莊霎時兩眼放光,道:「子良,你說劉邦老兒會不會再派騎軍奔襲若縣?」
卿漢軍奔襲若縣,乃是攻我所必救,此乃陽謀,不出意外的話,劉邦肯定會這麼做。」
話音未落,前方驟然傳來了隱隱約約的馬蹄聲。
楚國君臣急手搭涼篷往前看時,只見黑壓壓的騎兵已經從漢軍大營裡洶湧而出,浩浩蕩蕩地奔著東南方向去了。
「哈哈!」項莊狠狠擊節,回頭對百里賢說道,「子良,饒是張良、陳平智計過人,這回卻也墮入你的算計之中了!」
百里賢所獻的陸地行舟計可不僅僅只是將姜濟的水軍接應過來這麼簡單,事實上,這是個連環計,如果劉邦再譴騎軍奔襲若縣,那就落入百里賢的算計之中了。
百里賢搖了搖手,道:「臣之智謀,斷然不如張良,只不過張良再是睿智過人,卻也算不到上將軍很快就要趕到河水戰場了,若非如此,漢軍騎兵再襲若縣,姜濟將軍的水軍只怕就要在白水、棗水之間疲於奔命了。」
「噯。」項莊擺了擺手,肅然道,「從古至今,歷來只有成敗論英雄,這回張良、陳平墮入了你的算計之中,那他們就是不如你,哼哼!」說此一頓,項莊又回頭遙望著遠處的漢軍大營,惡狠狠地道,「只等學劍趕到,就該輪到我們主動出擊了。」
話音方落,呼延忽然匆匆攀上巢車稟道:「大王,上將軍到了!」
「哦,畢書來了?!」項莊頓時神情大振,對項他、百里賢等文武重臣說道,「走,隨寡人前去迎接咱們大楚國的上將軍去!」」井井井井井,井井
河水東岸的荒原上,畢書正在三百精騎的護衛下匆匆西進。
倏忽之間,一騎快馬從前方疾馳而回,未及近前便於馬背上興奮不已地大叫道:「上將軍,大王親自趕來迎接你了……」
畢書心神微震,急抬頭看時,果然看到前方地平線上已經出現了黑壓壓的楚國騎軍,當先那桿迎風獵獵招展的黃金大毒,可不就是楚王的王旗?這一刻,畢書也不禁心生感慨,能得如此君上,也不枉他畢書的一身才華了。
不片刻功夫,前方騎兵便湧到了近前。
畢書趕緊翻身下馬,又正了正衣冠,然後疾步迎了上去。
離畢書還有幾十步遠,項莊也趕緊翻身下馬,身後隨行的項佗、百里賢等文武重臣也紛紛翻身下馬,大步迎向畢書。
「大王!」
「學劍!」
「上將軍!」
兩下相遇,畢書正欲拱手作揖時,卻被項莊一把握住了雙手。
項莊身後的項佗、百里賢、武涉等文武重臣也紛紛上前衝畢書見禮。
項莊握住畢書雙手用力搖了搖,感慨不已地道:「學劍,剛打完灑水之戰,就讓你馬不停蹄趕來河水,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畢書微笑道,「這是臣的本份。」
項莊輕輕頜首,忽又回頭喝道:「來,將寡人的烏雒馬牽過來。」
呼延轟然應喏,當下將項莊的烏雒馬給牽了過來,烏雒馬如今已然是高齡了,它再無法像以前那樣馱著項莊衝鋒陷陣了,但騎乘是沒問題的。
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項莊從呼延手中接過馬韁,然後對畢書說道:「學劍,上馬。」
「大王,這可使不得。」見項莊邀請自己騎上烏雒馬,學劍趕緊雙手連搖,要知道烏雒馬可不是普通的戰馬,烏雅馬先後侍奉項羽、項莊兩任楚王,這樣的榮耀可謂絕無僅有,它已經成為了一種象徵,又豈是他人能夠騎乘?
項佗等文武重臣又驚又羨妒,大王竟要替畢書牽馬執鞭?!
項莊再拍了拍烏雒馬的馬鞍,不容置疑地說道:「學劍,上馬!」
見項莊神情堅決,畢書知道這回是推脫不過去了,當下只好戰戰兢兢地踏著馬鐙翻上了烏猴馬的馬背,對於畢書這個「陌生人。」烏雅馬似乎有些不適應,不過項莊只是輕輕地揉了揉它的馬頭,烏雒馬便迅速鎮定了下來。
在一干文武重臣以及數千騎軍將士的灼灼注視下,項莊竟真的牽馬執鞭,給畢書當起了馬伕,然後一路領著畢書直趨渡口,又登上大船渡過河水回到了河灣大營,一回大營,項莊便親手將四十幾萬大軍的兵符印信全部交割給了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