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寄《西江月》
近夕陽
荒原雪海茫茫,奉獻生平惡浪,
苦短人間夢泡影,回觀暴雨愁腸。
循環正道榮辱,病老生亡痛癢,
總盼前程更燦爛,觀足笑跡亦香。
歲月悠悠,人生苦短,轉瞬間已跨入公元二十一世紀初。當年孤身北上荒原的剛滿十八歲的關尚文,已是滿六十的人了。回顧走過的歷程慷慨萬千,看兒孫滿堂,連他那已經灰白的雙鬢都是剛毅的笑。他對生日看得並不是那麼重要,但老伴萬曉蓮,早對孩子說給你爸好好過個六十大壽。孩子們一聽高興得了不得,都想趁此機會歡聚一堂,熱鬧一番。
關尚文不願為自己的生日讓人麻煩,更不想耽誤時間為自己祝壽,臨近生日,嚴厲的讓老伴和孩子們不許聲張;不許操辦;不許收禮。
「我說孩子他爸,你這三不准倒可以。可是自己家的孩子想給你祝壽,總不能不讓吧?」萬曉蓮為難地對丈夫說。
「自己的孩子想吃一頓,熱鬧熱鬧沒說的,可別提祝壽兩個字。你看在咱關家老一輩除了尚琦我是最小的,在西山島老人中我也是最小的一個。我這一祝壽,那些親戚朋友一來要耽誤多少事?到時候就當沒有這回事,全家到賓館吃上一頓,讓孩子們樂呵樂呵就完了,你我看著也高興。」關尚文對老伴說。
「那你說叫念文倆口不叫?」萬曉蓮說。「不叫念文會有想法呀!」
「這——不用叫,到吃飯時讓如中開車將念文接來就行了。繼紅在農場趕上就讓他來,趕不上也沒關係。」關尚文說。
「好吧!就怕孩子們不讓你安定,都想著盡一點孝順呢。」
「盡孝順也不在乎一時一事,只要平時不叫咱操心就是孝心了……」關尚文說到這裡,電話突然響了,他拿起電話。
「哪位,我就是……念文?……什麼?你淑香媽媽說的?唉!祝什麼壽哇?……不用,不用!千萬別張羅,如果你真給我張羅祝什麼壽,我可生氣了!」
「怎麼樣?不出我所料吧?是念文要給你祝壽?」萬曉蓮笑著問。
「唉!沒辦法,他說明天是我六十大壽,趙淑香從香港給她打來電話,說她沒時間來,讓念文替她向我祝賀,還讓她為我好好操辦操辦。你說這叫啥事呀?」關尚文無可奈何地說。
「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人家淑香姐一生對你一片癡心,到了中年還想著為你生個孩子,咱可別辜負人家呀!」萬曉蓮感歎地說。
「是啊!我這一生沒有做什麼對不起別人的事,但對趙淑香和岳蘭,始終覺得欠人家的太多了。她們二人對我作的犧牲,今生今世是難以報答了。」關尚文想起這二人竟有些淒然。
「行了,行了!女人圖什麼男人的報答?只要能為自己傾心的男人,做出自己應該做的,也就心滿意足了。所以,對女人來說,純真的愛情往往給自己帶來的是悲哀。」萬曉蓮深有感觸地說。
關尚文聽出妻子的怨氣,紅著臉說:「你我夫妻已經快一輩子了,兒孫已經滿堂,儘管在感情上我欠下了別人的債,但咱患難夫妻同甘共苦,創建了這個家,我們的感情與別人難以相比呀!就不讓為夫有感情地回憶嗎?」關尚文有些悲哀。
「你看你,我是為咱的結合而滿足,感到幸運,可念文生身母親的感情,卻不能遂願,作為女人多難哪!」萬曉蓮感慨萬千地,「念文要為你張羅六十大壽,咱可不能捲了她的面子啊!」
「你說的也是。可是孩子們只知道咱倆經歷是曲折的,那知道咱歷盡的艱難哪?真如媽媽臨終所言,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才有今天!能安安穩穩的過個晚年已經是難得,祝壽有什麼意義?」
「是啊,提起媽媽的去世,到現在我還想不通,九十多歲的人,一點病沒有,說著話就去世了,真是修來的福。」萬曉蓮回憶地說,「你說咱媽和爸真是神仙下凡不成?」
「哪有神仙?只不過是生活經驗的積累,有些是人們意想不到的事而已,爸爸臨終時對媽媽說的,媽能活到八十五歲,可是媽活九十多歲,被人稱為神仙的爸爸說話也不是那麼準確。」關尚文深思著說。夫妻倆進入對媽媽臨終時話語的回憶。
那是九八年清明那天清晨,媽媽起床後同往常一樣洗臉梳頭。突然在梳頭時手抬不起來了,腿也麻木不靈便了,便對身邊的孫女關麗媛說:「小媛!快扶奶奶上床,奶奶不會動了。」
關麗媛一聽,忙扶奶奶躺在床上問:「奶奶,那裡不舒服?我叫醫生去。」
「不用了,快叫你爸你媽,趕緊給你大爺和你大姑打電話,叫他們越快越好,我不行了,有話要跟你們說。」奶奶的臉上似乎閃著異樣的光彩,戀戀不捨地看著關麗媛說。手和腿都不會動了。
「奶奶!你不要嚇唬我……爸!媽快來呀!看我奶奶怎麼了?」關麗媛哭著喊道。
關尚文和萬曉蓮急忙來到媽媽床前,見媽媽滿臉紅光在喘氣,便問媽怎麼了。媽媽說你們快叫你哥哥姐姐來,說完閉目再不說話。
哥哥姐姐接到電話,很快帶領全家到來,此時媽媽已經全身不會動了,她知道兩個兒子和女兒,以及兒媳姑爺們都在眼前,臉上露出笑容,睜開雙眼看一遍自己的兒孫們,微弱地說:「孩子們,你們終於都成人成家了,我也無牽無掛也該走了,找你爸爸去了。」說到這裡,眼角流下留戀的淚水抬了抬頭,看樣子想坐起來,關尚文等人忙扶媽媽坐起靠在女兒關尚香身上。突然清晰地說:「在近一百年來,咱關家,特別是尚文,經歷九九八十一難,你們也都快六十的人了,如今的日子也熬出來了,也快到了苦盡甘來的時候,過了六十,就不要再奔波了。」媽媽說到這裡,看了看兩個兒子,臉上掛上了微笑;看看女兒和姑爺,顯得很難過,但沒說什麼。停了一會又說:「你爸臨死前向我說了四句話,幾十年我記在心裡。這四句話我始終不明白,現在我也明白了。」
「媽!什麼話,你老說給我們聽聽好嗎?」關尚權說。
「你爸爸對我說:『千載窮苦修成形,百日夫妻留美名;苦寒北地伴兒女,八五歸位上天庭。』我八十五歲本來就該歸位,是你們沒有使我失望,又讓我多活幾年,現在我無掛無牽,該走了……」說完閉上雙目,再也不說話。
「媽媽——」關尚香覺得媽媽靠在自己身上的身體越來越重,突然哭叫起來,但媽媽已經去世了……
「哎你說你們關家有些事就是令人難解,咱爸爸真的知道前世未來?」萬曉蓮笑著問丈夫。
「有些事我也說不清楚,我們關家歷史淵源較深,懂易經和懂天文地理的大有人在。聽傳說弄不好爸爸也懂易經,到我們這一代就失傳了。我小時候就有我的一個喜爺爺曾經說過,我一輩子離不開書,從讀書到教書,最後到寫書,看來以後我得寫書了。還說我不能做官,我還真做不好官。」關尚文也笑著說。
「還真讓他說著了,那你以後有時間就寫書吧,省著咱放不下一些閒事。」萬曉蓮鼓勵地說。
「是的,我正在把媽說的九九八十一難,理出個提綱,試著寫成書,留給後人吧!」關尚文深思著說。
「那好,我支持你!做你的第一讀者。」萬曉蓮以鼓勵的目光看著丈夫說,儘管她也是五十開外的人了,但在她那不減當年的面容上,仍顯露出驕傲與信任的感情,對丈夫深深的愛意,使關尚文感到老來的幸福。
陽春三月中的北國天氣,已開始化雪。今年春來早,街道屋前的積雪已經化淨,平坦的路面上車水馬龍,呈現一片春的生機。在黃花島校園的科技樓前,不知不覺間停下了不少轎車,在二樓關尚文所在的單元裡,不時傳出爽朗的說笑聲,室內前來給關尚文祝壽的人,正在聽壽星說自己的打算。
「爸!我和繼紅都商量好了,如中弟、麗媛、麗艷妹妹她們夫婦也都同意,今天要好好的給您祝賀六十大壽,繼紅已經通知電視台,要給爸爸錄像。你老就答應了吧!啊!」馮念文央求說。
「得得,念文哪!你看我這像個肥豬似的,醬塊子腦袋獨眼龍,平時錄像我都盡量躲開鏡頭,今天又要錄像,你可繞了我吧。我的生日算個啥呀?等中午大家吃一頓就算了,我看著你們都高高興興,就心滿意足了,別耽誤大家時間了。」關尚文連忙拒絕錄像,不讓祝壽。
「呵呵!嘻嘻!我爸長得有那麼難看嗎?」馮念文大笑著對乾媽萬曉蓮問,「如果你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媽早就不幹了,您是人所共知的俊男,當年令女孩子傾倒。如今是國字臉,濃眉大眼將軍肚,讓人尊敬的慈善老人相,怎麼能不錄像呢?」念文堅持地說。
「念文哪,你爸不讓錄像就別錄了,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嘮嘮嗑,聊聊天,省著興師動眾的拜壽,行嗎?」萬曉蓮以商量口吻說。
「姐姐,咱就依爸爸的吧,反正還要到賓館裡聚餐,到那時就隨咱的便了,咱就趁這機會讓爸爸講講他的戀愛史吧!聽聽媽是怎麼被爸爸騙到手的。」如中媳婦笑著說。
「哈哈!榮容啊!我可沒騙你媽,是她心甘情願跟我這個書獃子的,攆都攆不走。」關尚文笑著說。
全屋的人都笑了,萬曉蓮也笑了,笑著笑著,竟充滿回憶地說:「我和你爸的結合,是上天地安排,那是什麼樣的年代呀……」萬曉蓮不再說下去了。
「媽!爸。我們只知道媽媽與爸爸在苦難中,渡過了大半生,奶奶去世時說咱關家一百年來經過,九九八十一難,可我們始終不知道究竟遭了那些難,今天我們都在,能借今天向我們說說嗎?」大女兒關麗媛說。
「既然爸爸不願讓我們祝壽,又不允許錄像,那把咱家的苦難說一說,我們也好知道咱家的歷史。爸你就說說吧,好嗎?」馮念文見堅持錄像老人不高興,又聽了妹妹的話,想到吃飯時再錄也行,反正現在也沒事,瞭解一下關家的歷史更好,便也說道。
「唉!這話從那說起呀?一言難盡哪,就是幾天幾夜也說不完哪!」關尚文感歎地說。
「那好辦,爸爸在文學方面造詣很深,你就寫一本書,讓我們慢慢地看。今天你就先說個提綱好嗎?」關麗媛鼓動地說。
「提起咱家經歷的劫難,據我說知,真夠上九九八十一難了。」關尚文回憶地又說:「我已經有了打算」邊說邊到寫字檯拿來一部書稿——《坎坷風雨路》,「這是我一生的日記,這裡記得是我的經歷和見聞,是血淚滄桑啊!我打算把它整理成書,如果有時間你們先看看吧。」
念文接過日記,孩子們都默默的看著,呈現在眼前的關家家庭和父母苦難的經歷。是坎坷路上的磨難,是風雨情愛的征程。
全書完
2013-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