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風雨路  第7卷 7.李元方含笑九泉
    領導們見李勤玉一家哭得死去活來,也不忍心移走,和洪曉紅及她的三個孩子商量辦法。洪曉紅及孩子們也是哭得和淚人一樣,一點主意也沒有。是萬曉蓮見兩家都如此,安慰洪姐後,定下乾脆原地不動,一切在這裡進行。李勤玉強打精神,張羅為李元方辦喪事。人們冒著風雪打掃門前的積雪,用雪修起一人多高潔白的雪牆。在商店門口搭起靈棚。經法醫檢驗,李元方渾身中了二十三刀,致命的兩刀直刺心窩,法醫含淚在檢驗單上寫下鑒定,不忍心讓洪曉紅和李勤玉兩家知道,為李元方穿好衣服,這才讓人們抬到靈床上。

    雪紛飛,風狂吼,天怒人怨。前兩日少見的暖春天氣已經過去,寒風伴飛雪,路面結堅冰,憤怒的男青年用鍬死命,清理靈棚前水泥路面上的冰雪,發洩心中的悲憤;女青年一改平時嘻嘻哈哈的笑容,掄起掃把,一遍一遍地掃掉落在路上的雪花,像在掃掉這世上的不平;那些前來求學的大學生,溫馨而神聖的課堂,已難安得下他們悲憤的心,紛紛來到靈前,用他們的雙手,修起一座座雪碑雪牆,刻下詩句,抒發他們對英雄的敬仰,對狂徒的憤恨;李元方的遺孀洪曉紅,帶領兒子李祥龍夫婦,以及兩個女兒李溫香、李溫柔等以及李勤玉一家,守護在靈前,不停地焚燒紙錢。

    風雪中,場領導驅車來了,老場長王吉昌,老書記宋書硯帶領場領導,向這位老戰友默哀致敬,安慰老戰友的親人,獻上花圈。

    風悄悄地停了,下了兩天兩夜的大雪,留下漫天皆白也悄悄地去了。西山島李元方靈前變得莊嚴肅穆,場長欒繼紅和馮念文駐足在靈前很久很久,難忍心中的悲痛,二人看潔白的雪牆上有不少詩句,不由得向前瀏覽,在一座詩碑前讀出了聲:

    沙場曾鏖戰,功勳驚敵膽;

    荒原譜心曲,血書悲壯篇。

    欒繼紅吟到這裡熱血沸騰,不由得在左面雪牆上,奮臂赤手疾揮,一行「墾荒英雄李元方名垂千古!」幾個斗大的蘇體字映入人們的眼簾;馮念文見丈夫寫出了上聯,略一思索,到右邊雪牆上,邊走邊手動如飛,「孤單壯士鋼鐵漢萬古流芳!」一幅柳體下聯,轉瞬而成。大學的師生看到這鋼勁有力,莊重嚴肅的輓聯,都為這對夫妻的書法而折服。美術系的師生一看,忙拿來金粉,細心的把每個字塗成金黃色,並在雪牆上畫上蒼松翠柏,塗成鬱鬱蒼蒼的綠色,使兩旁的雪牆,將靈前的廣場裝點得更加肅穆莊嚴。電視台的記者,連忙將這難得一見的佳作錄下來,同時錄了詩碑、詩牆上的碑文和詩句。以及西山島人自發的為李元方守靈的場面。沒有哀樂,沒有風聲,只有時時不斷的悲泣,莊重得令人難以忍受。恨不得大哭一場,以排解心中的悲憤!

    正在這時,一品紅帶著她的戲班子,青衣素裹,抬著花圈,奏著哀樂,緩緩地走來了。他們向靈前獻上花圈以後,在場地上用他們特有的形式,表達對死者的哀思——唱起了二人轉。

    不少人對他們的做法並不理解,人們都在悲哀之中,這唱戲成何體統?在不少人心目中,只知道二人轉說學逗唱給人們歡樂,沒想到還能表達人們的悲哀。一品紅親自演唱的《老李捨身斗歹徒》將人們,帶入那激烈搏鬥的場面,使人激昂,令人振奮;那回憶老李的生平,給人以敬慕和為之驕傲之情;用《大悲調》演唱對老李的懷念,字字血,聲聲淚,使全場聲淚俱下,隨著眼淚流出壓在心中的悲憤。

    二人轉的演出,使過於悲傷的場面改變了,關尚權一看,等二人轉一場唱完,嚴肅地說:「各位父老鄉親,各位領導同志,老李的不幸使我們悲哀,令人懷念,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老李是為保護群眾而死的,他死得光榮,有價值,為我們樹立了豐碑。可是我們光為老李的去世而悲傷,提不起精神,這樣下去怎麼能行?今天二人轉劇組為我們開了個好頭,使我們看到老李精神,就是北大荒精神的具體化,我們要宣揚這種精神,化悲痛為力量,把老李那種不為名,不為利,勇於獻身的精神接下來,用實際行動紀念老李,安慰老李的在天之靈。不能再消沉於悲痛之中!我相信老李也不希望大家這樣做。」

    關尚權的話令大家點頭,那種過於嚴肅壓抑的場面活躍了,年輕人開始議論老李的為人,老李的精神。

    「人死是必然的,像老李的死法,令人佩服!如果像過去那兩個大學生,那樣死法有什麼意義?有人可能會想:我們向老李學習,可是哪有那麼多壞人讓我們去搏鬥哇?可也是,如果西山島天天有那樣的壞人,那我們還能活嗎?學習老李不光學習斗歹徒,他在平時的工作中,生活中,有不少事都是值得我們學習的,我希望大家收集老李的生活中閃光的東西,一點一滴的學習他。」關尚權說到這裡,話題一轉,「姑娘小伙子們,有種的在今後的工作中,拿出點本事來,向老李那樣比比看!我希望大家盡快地回去做好自己的事情,這場少有的暴風雪,雖然已經過去,但是已經給我們的大棚帶來了災難。有的已經漏雨漏風,有的快要坍塌,棚區的積雪不盡快運走,那一道道雪嶺一化,還能進人嗎?這樣的雪不盡快運出,老李的在天之靈也不安哪!回去吧——到老李安葬那天,再來給老李送行。好嗎?同志們,孩子們。」關尚權結束了他的話,他更為生產擔心。

    「好!放心吧!我們馬上回去投入到工作中。把天災帶來的損失奪回來。」人們紛紛向李元方的遺體告別,並向領導表態。

    關尚文的心裡很不平靜,自從老李遇難後,他對這位師傅加兄長的總經理的感情,是非同一般的。他從老李的靈棚回來,始終悶悶不樂,吃飯時也難以下嚥。孩子們見爸爸的樣子,想辦法安慰他。

    「爸爸,我李大爺他死的光榮,您開心才是,何必總悶悶不樂?」大兒子如中說。

    關尚文搖搖頭,沒說什麼,放下筷子點起一顆煙,就要下桌。

    「爸爸!怎麼吃兩口就不吃了?這是我特意為你買回的你最愛吃的肥腸,多吃點吧。老悶悶不樂怎麼行?」小女兒關麗艷說。

    「再吃點吧,人死不能復生,咱還得活著,別讓孩子為咱擔心!」萬曉蓮也說。

    關尚文不得不又拿起筷子,但菜到口裡卻不覺得有味道。

    「說起來也怪,李大爺平時沒見他有什麼轟轟烈烈的事,也沒見他怎樣受人尊敬,他這一走怎麼會這樣讓人懷念?」大女兒關麗媛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唉——你們哪裡知道,你李元方大爺的為人,與眾不同之處,就是在不知不覺中使你感到溫暖,感到親切呀!」關尚文緩緩地說,「但他從來不求名,不求利,不求別人的報答。運動中沒有你李大爺他們的保護,哪有咱今天的家呀?但他向來沒有因此顯示自己。」關尚文懷著深深地懷念向孩子們講述,初到北大荒時的事——

    那時三年自然災害還沒有過去,關尚文在李元方的帶領下夜班作業,飢餓難忍的關尚文在盼著夜班飯,好不容易送飯的來了,送來的竟是豆餅炒韭菜,每人一塊二兩的烤餅。關尚文幾口便把烤餅吞了下去,又三下五除二吃了炒豆餅,喝了一頓涼水就算完事。

    「小關,你把這烤餅也吃了吧。」李元方看著關尚文心疼地說。

    「不吃,我吃了你吃啥?」關尚文搖頭說。

    「吃吧,我不餓,剩下就白扔了,你正在長身體的時候,不能餓著。」老李歎息著說。

    「不吃,你吃吧,你的飯量比我大,更不能餓著。」關尚文堅持不吃。

    「你看我比你胖多了,你瘦得皮包骨,不吃怎麼行?這是命令,吃!」李元方連勸帶命令地說。

    「師傅!你不要騙我了,你那叫胖嗎?誰不知你飯量大,由於吃不飽,你全身浮腫,我怎能忍心吃你省下的口糧啊?這種命令我就是死也不執行!」關尚文帶著哭腔說。

    「哎!哭鼻子可不是好孩子,你不吃我也不吃,說實在的,我的胃總是脹鼓鼓的吃不下。這樣吧,這餅子咱兩一人一半。」說著將二兩重的烤餅一分兩半,硬逼著關尚文吃了一半。

    孩子們聽到這裡,很難想像當時的情景,但都體會到李大爺為了自己的爸爸,是什麼樣的心情。關尚文說到這裡,長歎一口氣,又說道:「到現在我還覺得那半塊烤餅,要比現在請我吃上一頓,滿漢全席還要香啊!你李大爺為了別人,常常是省下自己的口中食讓給別人,身體越來腫得越重,行動都感到困難,但他仍然一聲不吭的工作。」

    「老李就是那樣的人,從來不愛說話,有罪自己受。」萬曉蓮感慨地說。

    「一天,他正與我們一起檢修機車,突然昏倒了,正好分場場長看見了,一起叫醒了他。陪他到衛生所,醫生說他這是餓的。場長一聽長歎一聲,想了想讓他到糧食倉庫去當保管員。這李元方沒說什麼就去當保管員,並且為了看好糧食,搬到倉庫裡睡。過了幾天場長特意去看他,見他不但沒好,而且病還在加重。場長奇怪了問他:『老李人家當保管員都吃的肥頭大耳,你當保管員怎麼還有浮腫病?』這李元方一聽笑了,說:『場長你真有兩下子,倉庫要能治病,還要醫院幹啥?』場長一聽哭笑不得,數落著說:『老李呀老李,你住在糧食堆裡挨餓,你是死人哪?難道你非得讓我給你做了你才吃?』老李一聽反倒火了,向場長髮起了脾氣說:『場長你這是啥意思?你是說我應該自己動手偷庫房裡的糧食吃?』場長一聽說:『說那麼難聽幹啥?你一個人能吃多少,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比別人多吃一點都能理解,怎能叫偷呢?』老李更火了,拍著胸脯說:『不叫偷,叫監守自盜!我是復轉軍人,全國人民都挨餓,你卻讓我當糧耗子,這種事就是餓死我也不幹,對不起我的良心!』場長一聽,還說什麼呢?搖頭歎著氣走了。」

    聽了爸爸的話,孩子們都震驚了,暗暗佩服李大爺的原則和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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