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風雨路  第5卷 10.矛頭又指關尚文
    關尚文回到家,大狼狗旺旺骨瘦如柴,拖著一條斷了的前腿,淚眼汪汪的向關尚文搖尾舔衣。關尚文一陣心酸,拍了怕它的腦門輕輕地說:「旺旺!你受苦了。這是河塘失火,殃及池魚呀!」他邊說邊走到門前,見鐵將軍把門,在老地方摸出鑰匙,開門進屋……

    中午時分,萬曉蓮抱著兒子如鍾回來了。關尚文見妻子蒼白的臉上已無過去那圓潤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骨骼分明的輪廓,一雙眼睛顯得特別大,但灰暗無神,頭髮散亂疲憊而憔悴。衣服髒兮兮不似青年婦女,倒像街頭的乞丐。

    「你回來了?他們終於把你也揪回來了?」萬曉蓮見了丈夫,無奈地苦笑著說。這笑在關尚文看來,比哭還要讓人心酸。他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沒敢說話,深深地點點頭,接過兒子如鐘。

    這小如鍾倒在逆境中活得胖乎乎,圓圓的腦袋大手大腳,活潑而可愛。一雙小手在爸爸的臉上不停地劃拉,嘴裡哼哼呀呀。關尚文不由得親著兒子的臉蛋,脫口吟道:「老羊贏瘦小羊肥,我妻撫子辛酸淚。」

    萬曉蓮聽了丈夫的話,如同得到最高獎賞,眼中滾出了淚珠,臉上現出了紅暈,甜甜地笑著說:「謝謝夫君,知我者關哥也!」

    「你上班了?」關尚文問。

    「從孩子十二天後,我便給食堂燒水,餵豬,這還是徐姐地力爭,為了孩子才照顧我的活,不然和其他被揪的人一樣啊!」話語間充滿了對徐桂霞大姐的感激之情。

    「那咱孩子怎麼辦呢?」

    「孩子讓陳大娘給看,她像對自己的外孫一樣,生怕孩子受委屈。」

    「哪個陳大娘?」

    「這個陳大娘,就是給咱旺旺的陳大爺的老伴。他家本來住在墾新,不知怎麼知道咱在這兒,又聽說你不在家,我被揪鬥,老倆口便搬來一連,主動幫咱帶孩子。」

    「這老人帶咱這麼好,叫什麼你知道嗎?」

    「叫陳裡明,也是滿族人,老家也在遼寧。」

    「有時間我們得謝謝老人,沒有這二老……咱這孩子……唉!」

    二人正在說話,忽見窗外有人影走過,旺旺從地下站起,口中低哼。

    「趴下吧,少管閒事!」萬曉蓮輕聲向狗喝道,就像在喝自己的孩子一樣,旺旺不情願地趴在地上,警惕地聽外面的動靜。

    一連連部,連長李元方等領導,和解放軍張參謀在一起開會。關尚文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請進!」李元方說。

    「連長,我調回一連,前來報到!」關尚文邊進屋邊說,並把調令交給連長。

    「啊!尚文回來了。請坐,請坐!」連長熱情地說。

    關尚文見任自強、龔喜明、明勇騮、於貴永等都在,還有一名解放軍和幾位學生模樣的兵團戰士,都在看著自己。知道是在開會,便說:「不坐了,既然回來了,請安排工作吧。」

    李元方看大家一眼沒有說話。張孔學說:「這樣吧,你先到食堂看看大字報,瞭解一下咱一連的動向,心裡有個準備,工作的事下一步再說。」

    「好吧。」關尚文直向食堂走去。

    剛到食堂門口,一位中年婦女急匆匆從裡面走出來,和關尚文撞了個滿懷,關尚文一看竟是姚紫娘。

    「啊!是小關?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是被逼的,請你原諒我。」姚紫娘滿臉羞愧,連說幾個對不起,又輕聲說:「如果你能相信我,有空我向你賠罪,在你家,我家,在什麼地方都行。」臉上表情十分驚慌,說完匆匆溜走了。

    關尚文覺得奇怪,無意中撞了一下,怎麼來這麼多對不起?向我賠罪,賠什麼罪呀?他狐疑地走進食堂。

    食堂到處是用報紙寫的大字報,大字塊。醒目的標題都是「揪出階級異己分子關尚文!」關尚文心裡說:「要降臨的終於降臨了。」他一張張地看,令他吃驚的是:這些大字報與以往的標語口號不同,不再有謾罵侮辱,而是有理有據擺事實;文筆流暢,論說論證充足,中心論點分論點讓人難以辯駁;還有一定的文學修養。儘管這些大字報的內容與事實不符,但在今天,憑這大字報的力度,便可制自己於死地。

    關尚文的記憶力是非同一般的,他反覆捉摸大字報的特點,儘管署名不同,但出自一人之手。他不得不佩服這些大字報的作者,那高超的想像力,他反覆想,這樣的大字報,除了新來的兵團戰士之外,原來老農場有此藝術功底的,除死去的欒青峰和宣傳部長徐凡人,實難找出別人了。他知道,儘管自己與欒徐二人年齡差別太大,但被人們齊名稱為「百湖三才子」。今日看來,這才子之名不止三人了。他沒被大字報激怒,反而心中讚歎其才。

    突然,他停在一張大字報前,站住不動了。這張大字報,與整個食堂裡的大字報內容格格不入,沒有一個字指責關尚文,而是針對另一個當權者,格調也與眾不同,半文半白,內容令人吃驚。遺憾的是沒有署名。關尚文似一名落水者看到一隻小船,一字不漏地記在心裡,又在想寫這大字報的是何人?

    「怎麼樣?滿清貴族的後裔,感想如何呀?還做不做當你的皇親國戚的黃粱夢啊?」

    關尚文正在思索著,突然聽到這麼一句,心裡一驚,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高個子,四方大臉,濃眉毛的青年,正用嘈弄的口吻,引用大字報上的詞句跟自己說話,立刻想起剛才在連部,此人也在,一定是位青年幹部。

    「哈哈哈!」關尚文朗聲大笑說:「皇親國戚是祖先,擁黨愛國非空談;可歎文采含譏笑,有辱文生功底淺。請問尊姓大名?官居何職?好讓帶罪之人請罪。」

    「哈哈!不怪人稱你是百湖三才子之一,在此將被揪斗的時候,竟跟我賣弄唇舌,嘲弄兵團戰士,膽子不小哇!」高個子青年笑著回敬幾句,「本人姓宮名江文,濫充副排長之職。但我提醒你,小心你自身難保,請你三思。」宮江文說完輕吟道:「舞文弄墨刀筆鋒,難對荒原屯墾兵;窮追頑凶誣陷事,方保閤家勉災星。」說完用眼示意剛貼出的大字報,關尚文感激地點點頭。

    「謝謝,罪人牢記忠告,絕不負恩。」關尚文與宮江文三言兩語,都已心照不宣,將對方看成了知心人。

    「這張此時不可張貼,以免打草驚蛇。」宮江文說完,問道:「記下了?」

    關尚文點點頭,宮江文立刻揭下大字報,擦去未干的漿糊,疊起放入懷裡。

    「你認為這些大字報如何?」宮江文指著滿牆大字報問。

    「很有藝術功底,如能繼續深造,定會在文學上有所成就。」關尚文不奉承,就事論事。又問:「是你的傑作?」

    「我可沒這兩下子,我對文學沒興趣。看來你真不該來這裡,你何不從文?」宮江文問道。

    「自幼立志從文,怎奈生不逢時,運氣不佳啊!不知這位大字報的作者命運如何?可別像我一樣啊!」關尚文歎道。

    「智者見智,愚者見愚。滿屋大字報把你寫得死無葬身之地,沒想到你不惱不怪,反關心起作者來了。你這真與武則天讀洛賓王的《討武曌檄》一樣,胸懷坦蕩,反愛其才呀!」宮江文不由得敬佩關尚文,又說:「告訴你吧!這些文字出自一位北京來的女學生陳艷明之手,她初三沒念完,也來當了知青。」

    「嘔!不簡單。這些文章鋒芒隨針對於我,但暗含規勸和激勵,可見其用心良苦哇!」

    關尚文深有感激之意。

    一連營房之夜,風清月朗星稀。夜幕中,時有野狼狡狐出巡,窺視可獵之食。可憐善良忠厚的狍子,往往成為野狼的口中食;膽小怕事的野雞、雪兔,常常被狡猾的狐狸搞得骨肉分離。關尚文看大字報後,夜不能寐,年輕的夫妻久別重逢,本該夜似新婚,然而萬曉蓮心力憔悴,應負其事酣然入睡。關尚文心事重重,不忍心打擾妻子,強忍又在發作的眼痛,穿衣悄悄地走出屋外,信步走出院門。旺旺忙跟隨幾步,向前帶路,與主人拉開一定距離,警惕地搜尋著前進……

    突然,旺旺低吼一聲,箭一樣向林邊竄去。關尚文緊跟其後,在林邊的蒿草叢中,旺旺在狂吠,見主人到來,便折回將主人領到蒿草叢邊。只見一隻狍子脖子流出鮮血,雖然已經斷氣,但身體尚溫,看到狍子臨死前掙扎的現場,關尚文不由得歎道:「又是兇惡的狼!唉……弱肉強食。」關尚文歎息著正要拉狍子,突然聽到一聲尖叫。

    「哎呀!」淒厲地哭叫聲,震得樹葉沙沙作響,在林中迴盪,關尚文尋聲向營區走去。

    「你這個賤貨,竟敢管我的事?欠揍!不打死你不知馬王爺三隻眼。」

    關尚文聽出罵人的是明勇騮,這小子打罵老婆是人人皆知的,左右鄰居是司空見慣,因他凶狠野蠻,都怕惹是非,很少有人勸解。

    「我才不管你呢,我是勸你少害人……人家小關兒那兒把你得罪了?……你竟和那窯子娘們……害小萬……怎麼又想害小關?你……你……你還是人嗎?」明勇騮的妻子趙美容哭哭啼啼,斷斷續續地說。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趙美蓉哭得更厲害了。

    「你他媽的懂個屁?不整他能有我好嗎?連他奶奶個雄的姚紫娘都後悔了,我不早下手,讓她把我賣了,我只有倒霉。」

    關尚文本來不想聽人家夫妻打架,無意間聽到事涉自己,不由得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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