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風雨路  第5卷 4.揪斗萬曉蓮
    「要文鬥,不要武鬥!要擺事實,講道理!不能侮辱人格!」關尚文再也按耐不住自己,從座位上站起,衝了上去。

    宋書硯等指揮部的人也一齊衝了上去,扶起牟春丫,她頭髮散亂,鼻子流血,關尚文幫她擦臉上的血……

    「郭建嶺!這是建橋工地,他們是來接受勞動鍛煉的,在沒定案前屬人民內部矛盾,希望你講點政策!」水利大隊大隊長大橋副指揮王吉昌嚴正地說。順手摘下牟春丫脖子上的鞋,「批判會要有理有據,不能隨便侮辱人格。」

    郭建嶺本來不服氣,但見指揮部的人都在前邊保護被揪斗的領導們,又見大部分工地的人都怒視著他,便不敢再胡來,只好氣哼哼地說:「好!你們指揮部的人都是保皇派,咱們走著瞧!」說著回到床上。

    「保管員!你把牟春丫先送回去,看好她,以免發生意外。」宋書硯沒提他的名字說。

    「好吧,」關尚文答應一聲,對牟春丫說:「走吧!」他本想攙扶她,但牟春丫向他搖頭,便跟在牟春丫後面出了帳篷。

    帳篷外,已是月朗星稀,幾塊烏雲時不時圍住圓月,給荒原留下片片陰影,儘管小草已熬過嚴冬,頑強的顯出旺盛的生命力,但夜露料峭的春風,仍無情地撥弄。遠處,狍子哀鳴,野狼號叫;近處,野雞鳴啼,貓頭鷹狂笑……原來這荒原之夜,也不平靜,也在弱肉強食……

    「大姐,慢點!小心地面不平。」關尚文輕聲說。

    牟春丫放慢了腳步,回頭望一眼朦朧中的關尚文,說:「拉開點兒距離,到工地燈下說話。」

    走進工地了,在一垛原木旁,牟春丫停下來。說道:「來,這肅靜,坐一會兒吧!」邊說邊坐在一根粗大的原木上,疲憊地靠著原木垛。這裡是燈光的死角,二人都坐下了。

    「怎麼樣?日子還好嗎?」牟春丫關切地問。

    「還好,我們已經有兒子了。」

    「要好好待小萬,一個女孩子不容易呀!聽說隊裡揪了她?」

    關尚文點點頭說:「揪是揪了,但沒批鬥。」說完又歎口氣問:「你和孩子怎麼樣?」

    「對付活著吧,要不是為了孩子,我早就跟老欒去了。」又歎道:「這日子不是人過的,老宋把我們弄來的目地,是想保護我們,誰想到還是要挨鬥,今晚不是你們幾個,這頓打,不死也得扒層皮呀!」

    「大姐,不要怕。有我們在,決不會讓人欺負你們。」

    「傻弟弟,你以為你能保得了我們?」牟春丫憂心忡忡地說:「這群喪盡天良的東西,能饒你就不錯了!」

    「為什麼?」聽了大姐的話,關尚文愕然地問。

    「你是陳將軍的外孫,陳將軍是農場第一任場長,他的親屬得罪不少人,這些帳都算在他頭上了。這還不算,有人說他是遼西有名的大土匪,勾結黑社會『在家裡』為非作歹。佔據閭山為王,成為大軍閥,已經有人去北京,去遼寧揪陳將軍。可是聽回來的人說,陳將軍被遼西最大的反革命組織藏了起來。這個組織的司令叫趙淑香,還有一個叫狗兒,他們封鎖了閭山,無人能進。還聽說這個組織知道百湖農場去人外調,揪人,已經派人來百湖,要保護什麼總舵主和陳將軍的後人,聽到這個風聲,知道可能與你有關,我們這些人都成了落水狗,便讓老宋把你想辦法調來這裡,保護起來,免遭不測呀!」

    「 啊?有這等事?她竟成了反革命組織的黑司令?」關尚文聽了大驚失色,自言自語地說:「她可是奇女子,武功高強,她要來可無人能擋啊!」

    「怎麼?你認識她?」牟春丫也感驚訝。

    「我何止認識啊!她就是我青梅竹馬的同學,我日夜不忘的香妹呀!」關尚文痛苦地回憶著,述說了自己與趙淑香的關係。

    「這麼說,她是因你而習武的?因你而復仇,又因你來北大荒?」牟春丫迫不及待地問。

    「是的,都是為了我呀!」關尚文深深地點點頭。

    「你呀,我的文弟!真沒想到,除我們三姐妹對你的感情之外,你的情絲竟這樣令女孩子為你賣命!這是為什麼呀?老天!」牟春丫微微長歎。

    「唉——愛為何?何為愛?愛與情之間為何要歷盡滄桑啊?」關尚文悠悠長歎。

    「現在看來,有可能她親自來百湖。如果這樣的話,造反派不揪你還在罷了,一揪你可能要發生流血呀!我的天,這可如何是好?」牟春丫緊緊地拉住關尚文,生怕來人把他揪走。

    「沒關係,只要尚文別露面,默默的當你的保管員,誰也找不到你。」不知何時,宋書硯已經來到面前,聽了二人的話,接過了話頭。

    「宋科長!」關、牟二人同時站起。

    「你們以後要小心,我來這麼長時間你們都不知道,一旦有人加害與你們,能逃得了嗎?」

    「啊!是的,在這非常時期,一定得注意。」二人感謝宋科長的提醒,更感謝他暗中的保護。牟春丫想起丈夫欒青峰的突然死亡,說是畏罪自殺,但查不出自殺的理由,更是心有餘悸。

    「好了,回去吧!不要授人以柄。」宋書硯說完走了。

    關尚文拉住大姐的手,走出黑影,將牟春丫送到食堂宿舍,自己才回指揮部……

    百湖農場的原領導機構已處於癱瘓,此時,中央發出組建生產建設兵團的指令。百湖農場將組建為兵團獨立團,正式列為解放軍序列。一隊將成為獨立團一連。

    知識青年到農村去的號召,使大批知識青年,成為兵團戰士,湧進北大荒。僅一連就來了三百多人。

    隨著知青的到來,這些革命小將的造反精神,也使運動的發生了大的變化。「造反有理」的口號震天響,「破四舊,立四新」的風聲越來越緊。

    連隊的領導班子,是由轉業軍人,知青和貧下中農,沒打倒的幹部組成。團裡由現役軍人、知青,和原領導組成。形成軍事化、半軍事化的領導體系。

    新一連連長李元方,副連長任自強。龔喜明,明勇騮,於貴永等分別為排長。取代革委會,革命性、戰鬥性都比原來高。

    這天,萬曉蓮的兒子剛滿十二天,她正在給兒子餵奶,造反有理的歌聲向門口傳來。歌聲響亮,震得懷中的孩子直打顫。萬曉蓮向窗外一看,一群兵團戰士,在一排長明勇騮地帶領下,已進自己的院子。

    「汪汪……」旺旺從窩裡竄出,就向明勇騮撲去。

    「回來!不准咬!」萬曉蓮膽戰心驚地喝住旺旺。旺旺乖乖地向窩裡走,那想明勇騮手起棒落,惡狠狠的一頓亂棒,旺旺嚎叫著跑得不知去向。

    萬曉蓮見心愛的旺旺被打,放下孩子想出來講理,孩子還沒吃完奶,哇哇地哭起來。萬曉蓮抱起孩子邊喂邊哄。

    「打倒地主崽子萬曉蓮!」,「萬曉蓮不投降就叫她滅亡!」……震耳的口號聲,嚇得孩子只知道哇哇地哭,不知道大難已經臨頭。在口號聲中,明勇騮帶領小青年踹門而入,在屋內翻箱倒櫃一陣亂翻……

    「把孩子放下!走,馬上遊街示眾!」明勇騮一把從萬曉蓮懷裡奪下孩子,扔在炕上。孩子哭得更厲害了,他根本不理,硬拉著萬曉蓮往外走。

    「你去吧,沒關係,我給你哄孩子。」一個叫陳艷明的北京女青年,忙抱起孩子又拍又哄,兩眼怒視明勇騮,安慰萬曉蓮說。

    萬曉蓮被押出家門,人們走時抄走了萬曉蓮和關尚文的結婚照,帶走了關尚文常看的除《毛選》以外所有的書,連欒青峰寫的那幅書法,《錄關尚文的回龍詩》也被撕下來帶走了。

    剛出院門,有人給她一面破鑼,一個鑼捶說:「你一邊走一邊敲鑼,一邊報你是現行反革命分子萬曉蓮。」並讓她喊一遍試試。

    萬曉蓮輕輕地敲一下說:「你是現行反革命分子萬可憐。」

    不知是誰從後面給她一拳說:「你他媽的沒吃飯哪?大點聲,羅敲響點兒!」

    萬曉蓮拎起鑼一回身「噹」的一聲,震得打他的人猛地向後一退,踩在一個女戰士腳上,女戰士氣得給她一拳罵道:「高粱稈!你是什麼東西?敢踩你大姨的腳?」

    這時萬曉蓮大聲喊:「你是現行反革命分子萬可憐!」

    「渾蛋!說我是!」明勇騮氣急敗壞地說。

    萬曉蓮又「噹」的一聲,大聲喊道:「明勇騮是現行反革命分子!」

    這一下明勇騮的火可大了,舉手就要打萬曉蓮,付排長宮江文一把扭過他的胳膊,厲聲問:「幹什麼?丫踢的——你讓人家喊你是,人家不喊行嗎?」宮江文見他打狗,奪孩子的舉動太霸道,就十分不滿。見他又要打萬曉蓮,再也忍耐不住了。「她是不是反革命還沒定案,要文鬥,不要武鬥嗎!」又對萬曉蓮說:「你要喊:我是地主子女萬曉蓮,我要和家庭劃清界限,不要喊可憐,你可憐大家心裡明白。」

    明勇騮本想打宮江文,可是一見他滿臉正氣,又身高體壯,他的同學又都圍上來,個個怒視自己,也就不敢吱聲了。他知道宮江文是北京高三學生,預備黨員,參加完高考趕上運動便來了北大荒。他想自己連關尚文都鬥不過,更不敢和這些中學生做對了。

    萬曉蓮聽宮副排長這麼說,喊的話也可以接受,見這些人的年齡與自己差不多,知道他們不會胡來,便點點頭,敲鑼遊街了。人們聽到鑼聲,紛紛出來看,見萬曉蓮被押遊街,有的歎息,有的扭頭就走,只有孩子們跟著看熱鬧。

    游完街到大食堂開批鬥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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