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牟助理的話,關尚文十分感動,說:「謝謝組織,謝謝兩地領導!為我一個窮學生,何必費這麼大勁?我這沒骨氣的人,就是橫屍荒野,有何足惜呀?」關尚文已經泣不成聲。牟春妞也為這個知心小弟,抹起了眼淚。
「尚文哪!不要這樣說,場領導調來你的檔案後,知道你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都感到可惜呀!原來你們四個班,是遼寧省重點班,是國家掛名的,你們是選之又選的培養對象。你和那位姓岳的同學,都是校共青團的幹部,組織捨不得你們哪!可是三年困難時期,國家花在你們身上的心血白費了。場領導本想動員你回校,但考慮到你回去,也難安心讀書了,還不如在農場鍛煉後,有機會再深造吧。便將你的有關材料,叫組織部存檔。」說到這,看了看慢慢平靜的關尚文,又語重心長地說:「尚文哪!你是聰明人,文化比我們都高,你說你是盲流,你想想,農場對那個盲流費這麼大的心血?那個盲流的檔案跟來了,又被送到組織部?組織部是專管幹部的,不管盲流哇!」
「我已經對不起領導,對不起組織,那配當幹部哇?還是當一名工人,贖自己的罪吧!」
「嘿!一個堂堂男子漢,一個高材生,一個革命之家的後代,這麼不長進?你不覺得丟臉嗎?告訴你!今天我是以分場青年助理的身份,代表農場組織部,兩級團組織,跟你談話。我警告你:今後不許你再裝聾作啞,必須放下包袱,投身到邊疆建設中來。起到一個共青團員應有的作用!」牟春丫知道,對眼前這位文化比自己高的青年做工作,苦口婆心是沒用的,必須指出他的不足,激勵他萬念俱灰的心。
「好吧!既然領導這樣看得起我,我不能一錯再錯,請組織考驗我吧!我不用恢復團籍,我要用我的行動,重新加入團組織,加入黨組織。」關尚文鄭重地說。
「好!這才像學生時代的才子關尚文。」牟春丫高興地稱讚,又誠懇地,「我文化太低,只念了不足四年書,今後你得幫助我做好青年工作,行嗎?」
「我盡最大努力工作,只怕力不從心哪!」關尚文感歎地說:「哎……解放這麼多年了,我們這一代人的文化,為什麼還不上去呢?」
關尚文放下了包袱,開始憂國憂民。
牟助理終於解開了關尚文心中的苦悶,使他又萌發了人生的勇氣和決心。她非常高興,聽他又為當代青年文化底而憂心,更是十分滿意,不由得對關尚文產生愛慕之心,對他的話深有同感。
「是啊!我看主要是我們國家太窮,人民艱苦,這幾年災害,又有多少人失學呀?」牟春丫說到這兒,又說:「好了,這事留待以後再討論,如果能把我的文化提高到你的一半,我也滿足了。」
聽了牟大姐的話,一個念頭在關尚文心裡一閃,但覺得她好像還有事,沒有說什麼,靜等吩咐。
「咱得研究一下看開江的事,場長等著匯報呢。」牟春丫想了想,「開江雖然壯觀,但組織不好會有危險哪!咱找陳洪禮再研究研究。」
關尚文聽說有危險,沉思良久,說:「大姐呀,我原以為看開江,不過散散心而已,誰想到轟動這麼大,你又讓我當領隊,我一個學生,那經過這事?一旦出了事,我怎麼交待呀?」關尚文認真地思考好一陣,突然眼睛一亮,「你看這樣好嗎?章隊長是久經戰場的指揮員,我那怕去給他磕頭,請他來當咱們的高參,以防萬一呀!」
「好!你想得對,章隊長他們這些轉業官兵,聽說小青年去江邊,他們不放心,不用你請,他們也會前往保護。這正是我們青年人向他們學習的好機會。這事我去跟他說一聲,讓他負責安全救護。」
「這太好了 ,咱這就找他去吧?」關尚文終於有了笑臉。
「忙啥?該吃飯了,吃完飯再研究吧!」
關尚文聽了一愣,剛才她還急著要去向場長匯報,這會兒怎麼不急了呢?但他沒有說,只好坐下翻看牟春丫交給他的《工作手冊》。看著看著,突然一驚。忙合起日記,紅著臉遞給牟春丫。
「大姐!你這個本子我不敢要。這裡有你的日記,看別人的日記等於偷看別人的隱私,是不道德的。我就因為被劉老師偷看了日記,被逼到北大荒。而她也因此而有不光彩的下場啊!」
「這——哎呀!我倒忘了。」牟春丫突然想起這本子上,自己記的自己遭遇和心中的不平,臉騰地紅了,忙說:「謝謝你,我相信你不會……」下面的話沒說出,臉上有驚慌可憐之相。
「大姐!請你放心,我不是那種狹隘的小人。是你喚醒了我的良知,給了我生存的勇氣。」關尚文沒再說下去,而是誠摯地勸告,「我勸大姐換一個本子記日記,《工作手冊》不是要上繳嗎?把這繳上去同我一樣授人口實啊!」
幾句話說得牟春丫一激靈,知道關尚文已經明白了她記的內容,儘管日記中沒提名道姓,但從關尚文的話中,已知他知道自己日記是指某領導。便誠懇地說:「謝謝你的提醒,回去我就處理掉,若無你的關心,真會出麻煩。哎——做人真難,做女人就更難了!」
關尚文同情地點點頭。
「我回去做點兒魚,一會春妞去打飯,叫你二姐也過來,咱們一起在尚文這兒吃。」說著走了。這個年輕的助理員,從心裡感謝關尚文。她已下了決心,交這個有知識、有抱負、在人生道路上受挫折的尚文弟弟。她有意識的留下妹妹和他在一起,讓他們暢談。
「原來你是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哎!竟和我們一樣,落到這步。」牟春妞感歎道。
「你可不要亂說,小心你姐饒不了你。」歎口氣又說:「哎!沒想到啊,本打算在此默默無聞中了此一生,沒想到原來的事兒在這曝了光。」
「那怕什麼?又不是丟人的事兒!」牟春妞心事重重,但她壓不住,又說:「就是丟人,也沒啥了不起!用自己的拚命工作,換取人們的白眼,時間一長,也無所謂,不然哪有活路啊?」
「哦?你這話挺有哲理的。」關尚文想了想。問道:「你們三姐妹都是支邊青年,你兩個姐姐都在機關,怎麼你自己留在農工班?」
「兩個姐姐不讓我上機關,她們說農工班雖然苦點,但是幹活吃飯舒心。我年輕輕的,不怕苦和累,一個只念三年書的人,到機關幹啥呀?」
關常川理解地說:「你很有自知之明啊!」
「文弟,別看我大姐對你一點也不客氣,從她今天的態度看,對你既感激又喜歡。」牟春妞說著臉紅了,羞怯地輕聲說:「她還不知你念念不忘你心上人。藉故走了,留下了我。」
「好心人總有好報,願你們三姐妹一切順利。」關尚文從和牟春丫的交談中,從日記中,已經感覺到,儘管老大、老二表面平靜,實際上正同難以擺脫的麻煩作鬥爭。
「我們三姐妹怎能順利呀?」牟春妞心中的氣憤被激發了,「恨我們三姐妹為什麼不是三兄弟?有些男人,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表面上稱我們是荒原三枝花,實際上把我們當作不值錢的野花!想任意採摘,糟踏我們。什麼英雄幹部!還不都想把我們當玩物?誰是我們的知心人哪?」牟春妞說著哭了起來。
「這……春妞姐。怎麼生這麼大氣?我對你們三姐妹是尊敬的。絕無它念。」關尚文悔恨當初的玩笑,「以後我再也不和你們接近了,以免壞了三姐妹的名聲。」
「尚文那!別多心。我喜歡和你在一起,才把心中的不平說給你聽。把你當作知心人哪!」牟春妞說著,坐到關尚文身邊,拉住他的手,輕聲而親切地,「你與我們在一起,光明正大,你沒娶,我們沒嫁,感情的交往任何人有何話說?可是與那些有兒有女的人相比,那算什麼東西呀!」她更緊地靠在關尚文的肩上,:「你讓我說說我的心裡話吧。在這荒原上,一個女孩子心裡話跟誰說呀?我們姐妹三人住在一起,兩個姐姐對我特別疼愛,可是近一年來,她們倆回到宿舍,抱頭痛哭,我們哪有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