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風雨路  第3卷 9.沉甸甸的饋贈
    「啪——」的一聲。關尚文手中的杯子落地,摔得粉碎。他知道這是一場難纏的感情糾葛,但他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嚴重後果從岳蘭的口裡說出,他驚呆了。

    「這——這可怎麼辦?我豈不成了罪人。」關尚文敲打著已經發脹的頭,痛苦地,「老天!為什麼這樣作弄我?即識淑香,何必又讓我交岳蘭哪?」

    「事已如此,怨也沒用,唯一的辦法是我們二人有一人自動退出爭奪。但我能嗎?她能嗎?」岳蘭看著關尚文痛苦的樣子,於心不忍,「文哥!剛才你說她很快就參加工作,如果你鍾情於她,我做出犧牲,我這病治也沒什麼必要了;如果你鍾情於我,這事我求助我媽,她也是老師,能為淑香作紅娘,早在咱畢業前結婚,也許不會過分傷心哪!」

    關尚文剛要說什麼,走廊裡傳來了腳步聲。

    「我媽來了,振作一點,別垂頭喪氣。」岳蘭說。關尚文茫然不知所措,忙去開門,忘了地下的水杯還沒掃走。

    江秋葉來了,見女兒神色有異,尚文神色慌亂,心中暗笑,沒有說什麼。走到岳蘭床頭腳下覺得踩到什麼,低頭一看,見是打碎的玻璃杯,心裡一驚,蒙上了一層烏雲,但沒說什麼,將飯盒放在床頭櫃上,打開,裡面是熱氣騰騰的包子。

    「剛才不小心,杯子掉地下打了。」岳蘭強裝笑臉說。又對正去拿笤帚的關尚文,「文哥,先別掃了,趁熱快吃,涼了就不這麼香了。」

    江秋葉從關尚文手中拿過笤帚。說:「你和蘭兒快吃吧,我來掃。」關尚文機械的將笤帚交給江秋葉,一屁股坐在床上發呆。

    「快吃呀,又發燒了?還等我餵你呀?」岳蘭特意提樹下吃包子的話。

    「啊——我吃,這包子一聞就飽了,江老師的手藝真好。」一句話把關尚文叫到現實,又恢復了常態,「江老師,等一會兒我掃,咱一起吃吧!」說著就要接笤帚。

    「這就要掃完了,你們倆吃吧,還有一鍋沒蒸,一會兒我得回去,不然時間一長,調好的餡就洩湯了。」

    「太麻煩江老師了,我這一來,給您帶來不少麻煩。」關尚文客氣地說。

    「麻煩啥?既然你願意吃,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為了你們,我能怕麻煩嗎?」江老師說得很得體。

    「好!媽你不怕麻煩是嗎?那以後文哥的麻煩事兒多了,你可得給解決呀!」岳蘭認真地說。

    關尚文一聽臉紅了,幽怨地看岳蘭一眼,忙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嘴角流油,燙得他直咧嘴,這才掩住了窘相。

    岳蘭『咯咯』地笑,江秋葉見女兒開心的樣子,心也放下了。但看關尚文的舉止,似乎故意掩蓋什麼,暗暗下了決心,等他走後,一定要向蘭兒問個究竟……

    學校的四座高爐,已經建成。一切準備基本就緒,儘管供電的變壓器容量太小,工人師傅一再提出更換,但暫時還沒籌到錢,學校幾個主要領導一商量,讓劉月紅到局裡匯報情況。但是劉月紅回來後,傳達了局長的指示,說局長已經向縣裡做了匯報。縣委劉書記一聽,決定在一中召開點火現場會。借一中這股東風,把全縣的煉鋼推向高潮。明天十點準時開會,全縣各單位的主要領導以及各公社的主任全都參加。

    校長、書記一聽,立刻毛了手腳,這學校煉鋼,本身就是勉強,這樣大的現場會,在學校召開,也不對路哇!書記問劉月紅:「你是怎麼匯報的?咱的電機變壓器不是還沒換嗎?」

    「我匯報了,說暫時先用著,開完現場會再換也沒啥關係。」劉月紅說著想了想,「縣裡已經決定明天開會,咱還是事先準備吧,不然明天交不了差呀!」

    沒辦法,只好立刻準備明天點火……

    天空晴朗,北風微寒,陽光剛剛灑滿校園,一中二十四個班的學生,已經整齊的排列在操場上。校長吳洪博講了今天現場會應注意的事項,宣佈參加點火的班級和人數,便散會了。

    校門前的街道兩旁,插滿了歡迎的彩旗;牆壁上,貼滿了『三面紅旗萬歲』的標語;校門頂掛上了,「歡迎各級領導檢查指導」 的橫標;校園內,鑼鼓喧天。學生樂隊正在排演「迎賓曲」;宣傳欄,黑板報,牆報,壁報,面貌一新,全是「大躍進」「大辦鋼鐵」的內容;最醒目的是小操場西的一段昔日的畫廊,今日換上了《全力以赴,赴湯蹈火》,鼓足幹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的建設社會主義《出師表》。那鋼筋有力的大字,那莊重嚴肅的正文,給人以嚴肅認真,一絲不苟之感。落款處是校領導及全校教師的簽名。

    錢局長第一個來到學校,他沒進辦公室,沒看宣傳欄,直到高爐旁。下車就找總指揮劉月紅,看見工人師傅正在給今天參加煉鋼的學生講煉鋼。認真地聽了一會,才點著煙,吸了一口,長長地吐了出來……

    錢局長向高爐旁的黑板走去,立刻精神來了,他看著《學校風貌》、《在躍進行列中》、《大干快上多出鋼》等專欄。他瀏覽著,微笑著,突然在一塊黑板前停下了。劉月紅一看黑板,是《苦幹實幹加巧干》的標題,下面的副標題是《危坡冰石路,智勝邪魔天——記躍進中的關尚文同學》。

    錢局長認真地讀著,讀著,回頭問劉月紅:「這文章誰寫的?太感人了。」

    「是曾海凡老師寫的,」劉月紅連忙說。

    「把這文章抄一分給我,我要上送教育廳。」

    說完,又往前看,一篇記敘岳蘭帶病背礦石的文章吸引了他。看文章的作者是楊春長,忙說:「把這篇文章今天交給省裡來的人,說不定對學校,對教育局,甚至對你都有好處。」又說:「這樣吧!你立刻準備,把這裡的詩文,特別是楊春長的文章,趕快整理出來,馬上派人打印,作為大會文件的附件,交給我,我把它交給縣委和教育廳,彌補我們工作中的失誤吧!」

    劉月紅感激地看看局長,說:「我馬上去辦!謝謝局長。」

    劉月紅直接找到曾海凡老師,曾老師聽他一說,找來寫作組的同學,整理詩文,一本《古城一中師生躍進詩文選》在十點開會時,帶著油墨的芳香,出現在與會的領導手中。

    九點四十分,古城縣委劉書記,陪著一位省教育廳的副廳長來到一中。這位副廳長剛下車,校領導立刻迎了上來,樂隊奏起了歡迎曲,學生手搖三角旗,高呼歡迎的口號,排在路旁,副廳長隨行人員,隔開了除縣委書記和校長、書記外的任何人。副廳長的目光落在學生身上。像在問候,也像在找人。當他們走到二年三班時,聽隊伍裡傳來「爸爸,您來啦?」的聲音。

    副廳長一聽,向聲音望去,見同學們以驚異的目光看著楊春長。

    「爸爸,我在這裡。」楊春長向副廳長招手。

    「過來吧,孩子。讓我看看你!」副廳長說。

    隨行人員立刻將楊春長領到副廳長面前。

    縣委書記說:「楊副廳長,咱到校長室跟孩子聊聊吧。」

    楊副廳長點點頭,劉書記立刻對吳校長說:「老吳,到辦公室接待首長!」劉月紅一聽,趕緊把《古城一中師生躍進詩文選》遞給校長,輕聲的,「錢局長說:這本書無論如何要交給副廳長,裡邊有他兒子的詩文,是曾老師修改的。」

    吳校長急匆匆回到辦公室,迎接高官……

    十點三十分,點火典禮開始了。

    紅紅的爐火點起來了,四股黑煙沖天而起,瀰漫了古城一中的上空。往日在校園上空盤旋的飛鳥,被黑煙熏跑了。現場會會場一片歡呼,歡笑過後,帶著各自不同的心情,回去落實大煉鋼鐵現場會精神去了。一場「土洋結合,小土爐打敗洋高爐」的大煉鋼鐵的高潮掀起了。

    楊副廳長並沒有參加現場會,而是領著兒子楊春長,在校長室交談後,在校長的陪同下參觀二年三班。

    二年三班的曾老師,臨時接到通知,帶領全班回教室,等候楊副廳長。楊副廳長來到二年三班,楊春長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

    「同學們,你們是未來的接班人,國家的棟樑。」楊副廳長語重心長地,「不論遇到什麼困難,也要學習,堅持不懈的學習,掌握更多的科學知識,將來才能擔起重任。」

    楊副廳長的話,簡短有力。同學們正聚精會神地聽著,他突然話題一轉:「春長,向你的老師同學們告別吧。」

    「爸爸,這……」楊春長不解地,「還沒放假呀!我不能走。」

    「我已經給你請假了,聽話,告別吧。」

    楊春長只好含淚戀戀不捨的向老師和同學們告別。可是,這一走,再沒回古城一中。只是幾十年後,這班學生都是年過半百之人,天各一方。關尚文在北國邊陲看電視,偶然聽到他的名字,看到他的身材臉龐,想到他青年時的沉穩而老練的笑容,說道:「這不是我當年的同學楊春長嗎?」孩子們聽了,看著飽經風霜的爸爸、爺爺,「沒弄錯吧?人家可是黨政高官哪!」

    「當官與為民,只要問心無愧,有何不同?」關尚文淒然一笑,又默默地想,不由得又自言自語地,「人生是一場戲,在社會的大舞台上,任歲月導演和擺佈。」

    再說參加現場會的糧食局岳局長,開完會後,將車停在二年三班教室前,將一個包交給曾老師,說了幾句話,匆匆的走了。

    「關尚文同學,這是岳局長給你和丁海泉的兩件衣服,還有金雅芳的連衣裙。拿去吧,有時間去謝謝這位局長。他給學校撥了三千斤糧,可救了咱們的急呀!」說完把包放在一邊,「大家再忙,也不要忘了學習,學到真本事,才不辜負楊副廳長和岳局長的期望。好了,各自活動吧。」說完,腳步沉重地走出教室。

    班長岳蘭還在住院,楊春長又走了,還有的班幹部沒來,關尚文走到講台,說:「同學們,剛才老師和副廳長都讓咱們抓緊學習,咱們不抓緊學習,可對不起老師和領導,更對不起父母和自己。現在有時間,該幹啥就幹啥吧。在這裡自學,有老師指導,進步是不成問題的。」

    大家都拿出書,默默地學習起來。

    關尚文打開包,叫道:「丁海泉,金雅芳!來給你們東西。」丁、金二人走了過來。關尚文這才發現,包裡的兩件棉衣,正是那天在醫院商店選中的那兩件。心裡不由得湧上一股暖流。

    「這是給你的」關尚文拿起丁海泉試過的那件,遞給丁海泉。

    「謝謝關尚文同學。」丁海泉拿著棉衣,沉思了一會兒,笑著說。

    「這是你的,給你!」關尚文拿起連衣裙,遞給金雅芳。

    金雅芳接過一看,倒是很識貨說:「哇!這是純毛的呀!我看看你那件。」說著拿起咖啡色的夾克翻領棉衣,一伸舌頭,「好傢伙,毛紡禮服呢,水獺領。嘖嘖!這三件衣服少說也得六七百呀!關尚文一聽,心裡一驚。又聽金雅芳說:「謝謝你,關尚文同學!」

    「唉!你們倆有毛病啊?不去謝岳局長,謝我幹啥?我可接受不起。」關尚文皺著眉頭說。

    「這你就不懂了,這叫星星跟著月亮走,借神仙的光。」金雅芳又調皮地,「岳局長將是你的老泰山,不謝你謝誰?」

    「去你的!我看他是你的老泰山。」關尚文弄了個半紅臉,嘴裡說著,抬手給金雅芳一拳。

    「哈哈……」全班大笑起來。

    「你敢碰我?我不告訴你的岳蘭才怪呢!讓她替我報這一拳之仇。」金雅芳又說:「說實在的,岳局長為你真啥都捨得呀!這樣的衣服,我那當科長的爸爸也不敢問津,可是岳局長為了女兒,出手這麼大方,你可不能沒良心哪!」

    「這可怎麼辦呢?我一個窮學生,那穿得起這個呀?」關尚文真的為難了。「還給人家吧?又沒法還。」說著直搖頭。

    「還?你怎麼還?」劉祥立這回可是嚴肅認真地「岳蘭對你一片真心,你卻三心二意。讓我看咱都十七八的人了,現在好好唸書,將來娶了人家,一切都還了。」

    大家點頭,都同意劉祥立的說法。只有張淑香等幾名女生,低頭沉思。關尚文無話可說,心情更加沉重。劉祥立為了打破這氣氛,笑著對丁海泉,「這回你好了,省著別人想給你買,可是爸爸是個科長,買不起……」

    「壞劉黑鍋,我揍你……」金雅芳飛紅著臉,笑著要打劉祥立,劉祥立忙躲開,「走了!吃飯去了……」跑出教室。大家也都笑著走了出來……

    這時,關尚文收拾包,見裡面還有一個小包,裡面是吃的,還有文具和五十元錢,有一張疊成燕子型的信紙。他見同學都走了便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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