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戰火來臨情如火
「孩子們!咱快動手搬到西下屋住,把這四間房騰出來!」關大媽一回到家,便與三個孩子說。
女兒關尚香一聽覺得奇怪,便問:「媽咱那西下屋裝滿了破破爛爛,又黑又窄,怎麼住人?放著上房不住搬哪裡幹啥?」
「哎!你沒看到解放軍來關屯,各家各戶都住滿了軍隊,有的還睡在大道上,屋簷下。人家出生入死為咱打仗,咱能住在上房,空著西下屋裝破爛?乾脆咱娘幾個住下屋,把上房騰出來讓解放軍住。」媽媽解釋說。
三個孩子一聽,歡天喜地的跟媽媽搬家,讓解放軍住進了上房。
很快三個孩子和解放軍混熟了,放學便往上屋跑,聽戰士們講戰鬥故事。戰士們見關大媽母子四人如此熱情,又看到「光榮軍屬」和「革命家庭」的匾牌,都搶著幫著挑水、劈柴、掃院子,餵豬、喂雞、掏茅房,什麼髒活累活都干,像一家人似的。
早春三月底正是春耕大忙季節,學校放了農忙假,三個孩子都在家幫媽媽幹活。
這天媽媽正張羅著雇牛耕地,可是關屯家家都用牛馬,她也不好意思張嘴。
「尚香——你回來!」媽媽大聲喊著女兒,又衝上房說:「我去你舅舅家找付犁杖好趟地。你們仨回來吧!」
「哎——」女兒清脆地答應著跑了回來。見瓜子兒臉、清秀面容,兩條長辮子垂在身後,細高而勻稱身材的女兒尚香蹦蹦跳跳地跑到媽媽跟前,已經比自己高出半頭,臉上的酒窩散發出青春的笑意。
「媽!幹啥呀?」尚香笑著問媽媽。
媽媽看著自己女兒的樣子,心中突然多了一層陰雲,好像才發現女兒這麼大了一樣,沒好氣地說:「你也不小了,該懂事兒了。以後不准你到上屋去!幫我做針線,不能跟兩個弟弟一樣,瘋瘋癲癲滿山亂跑!」媽媽聲音不高但很嚴厲,絲毫沒有反駁的餘地。
「媽!怎麼啦?有事你就說嘛!」女兒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媽媽這樣對自己。臉紅到耳根,委屈地含淚低聲說。
兩個弟弟和幾個戰士也來到面前,見狀誰也沒說話。一個叫閔洪江的高個小戰士,偷看尚香的窘樣,向她做個鬼臉,被尚香剜了他一眼,臉更紅了。這不知不覺的小動作,被媽媽看在眼裡,但她沒有說什麼,心裡又多了層憂慮。
「大媽,有什麼事兒跟我說。」趙營長從屋裡出來了。他就是來關屯路上和關大媽母子說話的軍官。
關大媽說:「我和尚香一塊去她舅舅家借付犁杖,回來好趟地。」她本是想讓尚文去,卻突然改了主意。
「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麼!不用去了,地我們包了。」趙營長說著喊道:「一連集合!」
「唰唰」一陣腳步聲,一連戰士已整齊地排隊站在院子中。
「同志們!關大媽家無耕牛,又急需耕地,你們一連能不能完成這個任務?」趙營長站在隊前大聲問。
「能!」戰士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好!這耕地任務就交給你們了,開始行動吧!」又對大娘說:「請您讓孩子們領戰士下地吧!」
「可這沒有牛沒有馬,也沒有犁杖,怎麼耕地呀?」
「沒關係大媽!我們人多,人拉犁像玩一樣,很快就能完成。」連長說。又對戰士們,「各排到各家借犁杖,然後就出發!」
山坡地、道南地、東窪地,三塊地同時開犁。營部的人也參加了,戰士們喊著號子,唱著歌兒,幹得熱火朝天。尚權領人在東窪,見戰士們幹得有趣,也和戰士一起拉犁;尚文跟戰士們到山坡地,這是沙土地,耕起來不費力,戰士們小跑似的拉犁,累得趙營長直嚷嚷:「慢點,保證質量!」;大媽和尚香給戰士們送水,來到道南地,見戰士們臉上淌汗,使勁地拉犁,心疼地說啊;「我說孩子們!悠著點勁兒,快歇點水吧。」
尚香見閔洪江等人汗流滿面顧不得擦,連忙遞上涼開水給一個戰士,又親自給閔洪江擦汗……
沒用半天,三塊地全耕完,一連向關大媽報捷,樂得關大媽合不攏嘴,連誇解放軍好。中午,大媽煮了雞蛋,和三個孩子分別送給拉犁的戰士每人兩個。當閔洪江接過尚香遞給他的雞蛋時,不但覺得雞蛋是熱乎乎的,連心裡、臉上也熱乎乎的。
下午,營長又派二連點種種地。
二連人出去借懷鈀、點葫蘆,可是去好久也沒借到。住在各家的解放軍,都開始幫農民春耕了,農具就緊張了。
當其他營的戰士瞭解到是「革命之家」的關大媽種地無農具,特意勻出來給他們先用,這才有了農具,準備下地了。
營長發話了:「這點種種地可是技術活,不像拉犁有力氣就行,必須有經驗,才能把種子點均勻,連長你得找幾個有經驗的。」
「好!」二連長對全連戰士說:「誰在家是點種老手?不論是幾排的都到前面來!」
儘管大多數戰士是農民出身,但年輕的佔大多數,點籽兒的活沒幹過。聽連長一問,只有五六個長鬍子的走了出來。
營長一見也站了過去。一連的戰士們見點籽兒的人少,也站過四五個來。二連長一看,只有十三四個人。自己也站到點籽兒的行列說:「咱這十五個人,每人帶五個人為一組,自己任組長,無論是營長、連長、排長、還是班長,都聽組長指揮,說怎麼幹就怎麼幹!聽到沒有?」
「聽到了!」戰士們齊聲答道。
就這樣,山坡地種花生;東窪地種高粱;道南地種穀子。每塊地五組,因各組長要求得相當嚴格,進度很慢,一下午沒干一半兒。
第二天,執行其他任務的三連,也組成三個組,又干了半天,將關大娘的地保質保量的種完了。
關大媽沒花一分錢,也沒用求人拜神種上了地,非常感動。怎樣報答解放軍呢?到哥哥家趕來一頭大肥豬,要慰勞解放軍。趙營長、三個連長堅決不要。大娘生氣了,三個孩子急哭了。實在沒辦法營長只好讓戰士們把豬殺了。戰士們吃上了大娘送的豬肉。關大娘和三個孩子這才高興地笑了。
戰士們每天出操、訓練,尚權和尚文一有空便和戰士們一起摸爬滾打;戰士們一有空就幫大娘下地幹活,拔草、鋤地。小苗長得很旺、很快,齊刷刷綠油油的。大娘忍不住地樂。
只有尚香悶悶不樂,媽媽再也不讓她去上房了,除了和兩個弟弟一起上學外,其餘時間總不離媽媽身邊。
這天是端午節,尚香放假和媽媽在井台的石槽裡,幫解放軍洗衣服,洗了一會兒,媽媽回去有事兒,剩下尚香自己。
井旁的大柳樹,在和風中沙沙作響;樹上的小鳥兒歡快地唱著歌兒;遠處戰士的練兵聲陣陣入耳中……尚香搓洗著軍裝,汗珠在紅潤的臉上滾下滴在水裡。嘴裡哼著歌兒,兩條大辮子隨風起伏,不知底細的人會以為她是十八九的大姑娘,其實她剛滿十五歲。別看她唸書不如兩個弟弟,但幹起活來,粗活細活樣樣行,是媽媽的好幫手。軍衣在她的手中一件一件洗得乾乾淨淨,放在大泥盆裡。
「尚香妹妹!不累嗎?歇歇吧!」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不累,快洗完了。不歇!」她笑著抬起頭說。瓜籽兒臉上深深的酒窩裡,裝著少女的羞澀,「你又偷懶不參加訓練,看班長怎麼收拾你!」她直起腰來,「洪江哥,幫我再打點水,換水涮一涮就完了。」
「是!」閔洪江操起一個水桶,從井裡打上水,倒進石槽中。
「你怎麼不到上屋玩去了?」
「媽媽不讓我去,看得可緊了!」尚香委屈地,「我要是個男孩多好,像兩個弟弟一樣!」
「為什麼?」閔洪江不解地問。
「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你!」尚香脫口說,「看你眉清目秀的,哪像個解放軍戰士,倒像個花花公子!」
「這……這……」閔洪江這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來。最後竟小聲說:「香妹!我是真喜歡你呀!」
「唉——喜歡有啥用,我是屯旮旯的野丫頭,你是走天下的當兵的。」說著話,臉似四月桃花更紅了。
「那我轉業後,你能喜歡我嗎?」
「臭美!我可沒說喜歡你……不過,真有那麼一天誰會喜歡我呀……」
「你放心!不論什麼時候,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不會忘記你。」
「嘴巴到會說,可誰不說小白臉,沒有好心眼。誰而致你是什麼樣的心眼?到那時你的魂被什麼大姐姐、小妹妹勾走了,我也只好老死關屯了。」
這個小尚香,幾句話說得滴水不漏還進行了表白。閔洪江一聽,這即是給自己打預防針,又暗示等待自己。
「香妹!你放心……」
「洗完了嗎?」媽媽在門裡老遠就喊道,顯然是看到閔洪江,怕自己不打招呼讓兩個孩子難堪。說實在的她也喜歡比自己女兒大兩歲的這個小戰士,只是想自己女兒還小,閔洪江又當兵打仗,不能讓她們背上情感的包袱。
「快了!媽!」尚香慌亂中,清脆地答應著。趕緊把本來洗好的衣服倒進石槽裡。母親見了只是一笑。
「大娘,我幫尚香把衣服晾上去!」閔洪江想趁晾衣服的空走開,可一看洗好的衣服又倒進水裡,傻眼了。白皙的面孔一下子紅到耳根。
「你幫尚香把衣服擰出來吧!我掐把蔥葉去!」媽媽見兩個孩子都慌成這樣,怪自己對女兒太嚴,反讓她難為情。說著向南走去,索性讓他們多嘮一會兒。
「你怎麼把洗好的衣服又倒水裡了?」
「還不怪你!瞎說八道,讓我媽聽見還得了!」
「聽到怕什麼?解放軍叔叔喜歡小孩是正常的。就連我們班長、排長也喜歡小孩啊!」
「去!給誰當叔叔?」說著用手一揚,弄閔洪江滿臉水。
「不是解放軍叔叔是啥?你說說我聽!」
「是哥!是洪江哥——」尚香邊擦他臉上的水邊說:「剛才你說的話,可不能忘啊!」
「好妹妹!我怎會忘了你?你是我的心上人,做夢都想你。」閔洪江邊說邊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
「但願你不是負心人,唉——」她沒有抽回手,讓閔洪江親著,眼中掛著淚珠,「可惡的美國佬,又要打咱們。聽說我們國家正要出兵呢,不知道你們去不去?」
「咱這離朝鮮近,這次練兵整編就是為了打仗。要出兵我們能不去嗎?」這個年輕的戰士對打仗很感興趣,但見尚香落下了淚,「怎麼?你怕打仗?你不願意讓我……」
「不不不!別誤會。」尚香忙說:「我不怕打仗,支持你去殺敵立功,不過你真地走了,我們覺得空落落的。」說著攥住正要給她擦淚的雙手,放在自己胸口上又輕聲的「如果你是膽小鬼,如果不去參加戰鬥,我才不喜歡呢!」
緊急集合的號聲響了,閔洪江趕緊抽回雙手,轉身走了兩步回頭說:「感謝你的鼓勵,我一定殺敵立功回來見你!」說話就好像他立刻要上戰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