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臥薪嘗膽
「哈哈！北風吹門門不響，只見烏龜已縮頭。」白面郎君鍾有亮笑嘻嘻地道出了這樣兩句。關幽燕等三人摘帽反托在手，已昂然邁進了辦公室。看高大輝仍閉目不理，關幽燕便用文明棍「咚咚」搗著地板，走到辦公桌前，坐在高大輝對面的椅子上，將文明棍放在桌子上，棍頭直指高大輝。
「這是什麼人？是鬼子又來試探，還是弟兄中又出了軟骨頭出賣我？是南邊要拉攏我？還是地下有新任務？這等絕密的暗語暗號他們怎麼會知道？」高大輝雖閉目養神，卻把三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心中在翻騰：那文明棍是黑洞洞的槍口直指自己的胸膛，他咬了咬牙，決心忍下去，不能輕舉妄動，還是靜觀其變。
「護城河水有源頭，城門一開風為首；烏雲遮日天不怕，仍見陽光灑翠樓。」關幽燕見高大輝雖然在閉目，但臉上肌肉的不停地變化，知道他內心在猜測自己，便輕輕地吟了這四句。
「啊——原來貴客到此，失敬，失敬。」高大輝聽到這四句，突然睜開雙目，站起身來，躬身向關幽燕作了一揖，隨後向室內外的警察一揮手：「把門給我關上！這麼大的風，連門都不關。」
警察退走了，門被嚴嚴地關上了，室內頓時有了溫氣。
「恭喜老大哥，賀喜老大哥！」高大輝滿臉喜悅，本來肥胖的臉，此刻閃著興奮的光彩，「感謝老天降下救星，從此我死而無憾了。」說著竟流下了幾滴眼淚。
「哼哼！貓玩老鼠自己歡，黃鼠狼吃雞也拜年！」關幽燕正色說。
「少來這一套！十幾年來，貪圖富貴，丟下弟兄不管，為虎作倀，今天裝什麼正人君子？」三人見高大輝這當日的老大哥，今日的偽署長，如此恭維關幽燕，沒等關幽燕說話，白面郎君鍾有亮竟搶先斥責他。關幽燕微微皺了皺眉頭。
「老弟說的是，這十幾年我對不起弟兄們。」高大輝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個嘴巴，「不過！做人難哪！誰能知道我的苦衷啊！」說著竟「喔喔」地哭了起來。
「可不要見風使舵，別一看日本人要完蛋，耍把戲欺騙弟兄們。」關幽燕一針見血地說：「至於你當偽署長，出於何意，有沒有罪，一旦查清自會黑白分明，善惡有報。」
「我的老大哥！你睜開眼睛看看幽州吧！我當初不當這個倒霉的蜀長，換一個人當，還有弟兄們的活路嗎？還有今天？」高大輝委屈得難以控制，「別人罵我是漢奸，我忍著；弟兄們怨我沒良心，我挨著；日本人把我當條狗，我就裝條狗。人家張良能忍胯下之辱，以求將來。我高大輝為弟兄們，為幽州百姓少遭難，裝條狗算什麼？我老朽是傷害過一些人，可那些人是真內奸，真走狗，是『在家裡』中的敗類！我知道我的舉動，將來難以洗清我的罪名，只有一死以報天下，那時我也問心無愧了！」高大輝說到這兒長歎一聲，激動地說：「我是扔下弟兄不管，不敢管！怕給你們招惹麻煩哪！今天，你們的突然出現，我心生疑惑，怕又有人耍花招試探於我，所以我以靜制動，我的心都碎了！」
關幽燕靜靜地聽著，心中也翻江倒海。
「我多麼盼望家裡人出現，好有個交待！可是日日想，夜夜盼，總無音信。今天，見到我親手用過的手杖，聽到我留下的接替我位置的詩篇，這才使我疑團頓消，敢吐真言哪！」
「什麼？」關幽燕驚詫之餘，不由得問道：「你說這手杖是你原來用的？交給誰了？」
「是的！這是一隻偽裝巧妙的德國手槍，是我在張作霖手下當連長時，張大帥親自贈給我的，我沒幹這倒霉差事前，一直在我手中。當這局長之後，知道自己已無路可走，便將它交給城內的老二，當時我向他吟了你剛才吟的這首接任詩。我是希望他有膽量，有才能，有朝一日帶著手杖來接任。如果不能勝任，弟兄們可選一位有膽量有才幹的人，憑手杖和詩來接替我。」
「啊——原來是這樣。」關幽燕此時恍然大悟，這才明白程萬達交給他手杖，和讓自己吟詩的深意。原來程萬達早知此中曲直。便說：「老大哥！你用心如此良苦，為何不帶領弟兄們重振雄風啊！」
「哎——一著棋走錯，步步輸啊！」高大輝長歎一聲，「當初我本意是鑽進來，掌握偽警大權，鬧他個天翻地覆。那曾想這鬼子凶狠狡猾，一進來便入虎口，已無我的自由啊！」說著顫微微地站起撩開右腿，說：「老大哥你看，我的苦向誰說？我已是土埋半截之人，還有帶領弟兄們的機會嗎？」
三人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那條腿，只見他小腿肚子的肉皮開裂後又縫合的傷口有一尺多長，像蜈蚣一樣在蠕動，顯然，這是坐老虎凳的結果。
「老大哥！你吃苦了！弟兄們不會忘記你！」關幽燕已經明白老人的處境，心中不忍，又安慰地，「你仍是我們的老大哥，小弟輔佐你帶領弟兄們干！」
「哼哼！關老大哥可別忘了周瑜打黃蓋的苦肉計呀！」鍾有亮皮笑肉不笑地說。
高大輝看了一眼白面郎君鍾有亮，流下了痛苦的眼淚。
「哼！老二頭上頂結疤，頂熊一個！」不知關幽燕是罵鍾有亮還是罵高大輝，「好吧！你已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別流淚！讓弟兄們瞧不起。」說著就去拿文明棍。
「好吧！能死在新老大哥手裡，我也不枉為人了！」高大輝閉上雙眼等死。
「啊！別誤會。」關幽燕見此很過意不去，又拿起禮帽，「你好自為之，別成天只想著死！等我把真相弄個水落石出後，弟兄們離不開你啊！」回頭又說：「咱們走吧！」
「等等！」高大輝激動地伸手攔住生怕開門，輕聲說：「有老大哥帶領弟兄們，我放心了。你雖然有能力，但無信物，也難令眾所服，難掌大局。我必須想辦法把信物交給你。」又說：「這次你們太冒險了，對面是偽軍營，再往北是鬼子司令部，連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中，你們早引起了注意，我必須親自送你們出去。」說著走向門口。
「來車！我送趙先生回王府！」高大輝高聲叫道。
一溜開來三輛黑色轎車，高大輝親自讓關幽燕上了中間一輛，自己也上了車。警察讓鍾有亮、劉春友上了第一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