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窮神出世
中秋的傍晚,西宅的男女老少圍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品仲秋月餅,嘗新鮮瓜果,飲美酒賞月。突然見關香烈的妻子佟氏皺著眉頭,汗珠直流,叫道:「哎呀!我肚子疼——」
年已三十多歲的關香烈一聽,忙說:「是不是快了?我扶你進屋吧。」說著扶著妻子進了屋,母親及幾位中年婦女也一起跟了進來,老宅的大太太聞訊趕來了。
「你出去吧!快讓人去找接生婆!」母親吩咐完,又對關香烈說:「這裡沒你的事兒了,該幹啥幹啥去吧!」
關香烈懷著喜悅的心情出了屋:想自己年近三十了,與佟氏十八歲結婚到現在,雖然生過三個孩子,但都夭折了,至今連個小孩都沒有,現在又有了孩子,怎能不高興?老天保佑賜給我兒子吧!
關香烈想著心事,回到石桌旁,坐在石凳上。此時,賞月的人因聽說少奶奶要生產,都各自散了。關香烈見只有自己一人,又見石桌上有供月的香和蠟燭,便點上蠟燭,燃著香,恭恭敬敬的向明月拜了下去:「太陰老君,各路神仙!我關香烈年近三十,無兒無女,偌大的關西宅連個接香火的都沒有,祈求神仙賜給我兒子吧!好接西宅香火。」關香烈口中唸唸有詞,禱告完畢,恭恭敬敬地把香插在香爐中,靜聽屋裡的動靜,忽然睏倦上來,便伏在石桌上——
瓦藍的天空,忽然佈滿了烏雲,西宅院內紅彤彤一片,院中突然長出一棵搖錢樹,越長越高,枝葉茂密,那茂密的葉子黃白耀眼。一群衣衫襤褸的人跪在樹旁,向樹跪倒下拜,口中高呼:「窮神爺爺,救救我們吧!我們全家老小要餓死了。」
「好吧!你們每人拿一些養家餬口的錢,不要貪心,人就應該在苦難中鍛煉哪!」搖錢樹突然開口說話。只見樹身子一搖,樹葉沙沙而落,滿地黃金白銀。窮人們每人拾起一塊,歡天喜地地走了。
「我得到關家去了!」大樹說著,慢慢化成人形,身穿大紅蟒袍,頭頂三顆紅珠,向關香烈點頭一笑,走進了正房……
「關香烈!見你心誠,我滿足你的心願,現在窮神托生你家,你要好生撫養。」只見青巖寺歪脖老母凌空而立,說完緩緩向醫巫閭山飄去。
「大少爺!快醒醒!夫人生了!快去看看吧!」腆著大肚子的張小腳兒急邁三寸金蓮奔來說。
「啊?這是真的?」關香烈從夢中驚醒。
「快去吧!你的兒子長得出奇,出生不但不哭,還會笑呢!」
關香烈一進屋,見佟氏旁邊安靜地躺著圓頭圓腦的胖小子。佟氏見丈夫來了,微笑著說:「看看咱兒子吧!生下來就一幅笑臉。」
關香烈抱起襁褓中的嬰兒,端詳好一陣:「嗯!像我:大眼皮、大鼻子、大嘴大耳。咦?這小傢伙還真會笑呢!」他高興得合不攏嘴。突然說:「這是什麼?怎麼頭頂有三個紅球?這手和腳怎麼和樹的枝幹差不多?」關香烈笑不出來了,放下孩子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間,想起夢中歪脖老母的話……
「哎呀我說三妹呀!你做了什麼孽竟生了個妖怪?」老宅大太太驚慌失措地大呼小叫,「還不把這東西趁沒成形扔到山裡餵狗!還等他敗了西宅的家呀?」
剛生完孩子還在疲勞中的佟氏一聽這話,趕緊看孩子,沒想到心中一急竟昏了過去。
「看看!看看——」大太太藉機又說:「你們看這妖怪不是降災難給他媽了?快!陳二媳婦!快叫陳二把這妖怪趕緊抱走扔掉!」
在關屯,老宅的話就是聖旨,現在老爺走了,太太又昏死過去。老宅大太太的話誰敢不聽?張小腳含淚叫來丈夫,陳二眨巴著兩隻已經紅紅的雙眼,抱起孩子就走了。
關香烈正在自己的房內想這孩子的事,竟又睡著了。夢中見歪脖老母跟自己說了很多話。正在這時突然聽說孩子是妖怪,又聽說陳二已經把孩子扔到山裡餵狗去了,突然驚醒。急忙回到夫人房中看個明白。
「你怎麼才來呀?嗚嗚……」夫人只埋怨一句就泣不成聲了。
「怎麼?是誰讓把我的孩子扔到山裡的?」關香烈怒吼著,「這不是要斷我關香烈的後嗎?安的什麼心?」
「還有誰?還不是老宅的大姐?」佟氏氣狠狠地說:「就是要斷你的後,他們才能霸佔西宅!」
「什麼東西?我找他們算賬去!」關香烈不顧天黑的晨露秋風,大步奔向老宅……
「大哥——我問你!」關香烈奔到老宅,敲開緊閉的大門,面對睡眼惺忪的笑面虎關香升,強壓怒火質問道:「你憑什麼說我的孩子是妖怪?為什麼派人將我的孩子扔到山中喂野狗?你安的什麼心?」
昏黃的燭光下,笑面虎看到一張紅面長髯的臉上,兩道濃眉倒豎,威風凜凜怒指自己,以為關公顯聖來找自己算賬,嚇得哆哆嗦嗦地說:「不……不……不關……我……我……的事兒……是我的屋裡……裡的濺人看初生的孩子長……長四個紅色的頭,四肢橡樹枝一樣又長又粗糙,說是妖怪,就……就……就讓人把妖怪扔了……不關我……」
「胡說!我親眼看見我的孩子圓頭圓腦還對我笑呢!哪來的四個頭?分明我大姐受你的指使編出瞎話陷害於我!你還我的兒子……」關香烈伸手抓住關香升的肩頭,拚命地搖晃著,發瘋一樣叫道:「還我的兒子!……我兒子是天神下凡,他要是被野狗吃了,我讓你抵命!歪脖老母也饒不了你們老宅!還我兒子……」
笑面虎在關香烈怒吼中清醒過來,在心中暗笑一聲『好』,臉上卻堆滿了怒容安慰三弟,「三弟快鬆手!看把哥的身子都搖零碎了……快鬆開!……你消消氣,等我把事情弄明白,派人找回孩子,再懲罰你大姐這個濺人!」
關香烈的怒吼聲,早驚醒了東宅的人,大太太聽是三弟找上門來要孩子,在一幫女傭的簇擁下,有恃無恐地走了進來。
關香烈一見東宅的大姐,鬆開大哥關香升,強壓怒火問道:「是你說我的孩子是妖怪?又是你讓人把孩子扔到山裡去的?你安的什麼心?」
「三弟坐下消消氣。」大太太擺出掌門女的身份,看了一眼正等自己解圍的丈夫,親自給三弟搬個雕花椅;又親切地把關香烈按在椅子上;讓傭人給三弟遞上裝好的煙袋,自己從傭人手裡接過火鐮就要給三弟點煙……那恭敬的樣子就像剛過門的新媳婦侍候公爹一樣。
「算了!大姐我沒心思抽煙,我也不敢擎受你親手為我點煙!」關香烈推開大姐點煙的手,把一桿烏金桿,黃銅煙袋鍋的長煙袋放在八仙桌上責問「你怎麼看出我的剛降生的兒子是妖怪?」
「哎呀老三你可別說了!當時快把我嚇死了!」大太太蠍虎打掌談虎色變地,「當時你是沒在場,你在場也會決定不要這不成樣的孩子!」
「當時我看見我剛出生的兒子圓頭圓腦,大眼皮,大耳朵,頭頂還有三顆鮮紅的痦子,想起夢中歪脖老母的話,心中覺得奇怪,便回我的書房細細想這裡的蹊蹺,沒想到卻睡著了……」關香烈說到這裡又問,「我怎麼沒有看出孩子是妖怪?我卻看出孩子長得處處都像我?」
大太太聽了三弟的話一陣驚慌,看了一眼丈夫關香升,見丈夫轉過他那肥胖閃亮帶汗珠的禿頂腦袋不看她,心理一急想到:好你個老東西!到這時候你還不出來幫我說話?讓我怎麼自圓其說?想到這脫口說道:「你剛走我想起你大哥的話,便上前看看孩子。可是一看,只見一道紅光直刺我的雙眼,我揉了揉眼睛,朦朧中見我面前哪有什麼孩子?一個長著四個頭,手腳像樹根樹枝樣的怪物正向我張牙舞爪的撲來,想到你大哥說的妖怪,便驚慌地叫出了『妖怪』。沒想到這一喊竟嚇暈了三妹。我看此時不把孩子扔掉時間長就晚了,便強行讓陳二媳婦叫來陳二,把孩子扔到山中……」
關香烈見大姐說話時不但漏洞百出,頭上冒汗,還不停地用眼睛看香升大哥,心中已明白八九。想到這裡,他來個敲山震虎,找出害自己孩子的元兇。突然一聲斷喝:「這回你們滿意了吧?這喪盡天良的事能討我大哥的歡心了吧?」
「是……能……能滿意……不不……不……」大姐語無倫次驚慌失措。
「啪!」關香升突然站起,拿起桌上的長煙袋,一下子向他大太太的太陽穴上打去。只聽「哎呀——」一聲,大太太立刻倒在地上,血汨汨地流了出來,蹬了幾下腿當場身亡。
「大哥你……」關香烈沒防備關香升會打死大姐,善人之心又上來了,「怎麼為了孩子,你對我大姐出手這樣重?」
「唉!我是出手重了點……沒想到她會……」笑面虎有些懊悔地說完這話,讓傭人先抬走妻子的屍體,對關香烈又說:「她也真氣昏了我的頭,怎能自作主張把孩子當妖怪扔掉?這也是天報應!算了……女人是衣服,兄弟是手足,不能讓這樣的女人傷了咱兄弟的和氣!」關香烈說到這裡,看看天已經大亮,又對屋中驚慌失措的傭人們說:「還愣著幹啥?還不趕快進山找孩子?快去!不給我找回我的侄子,你們誰也別想活!」
「老爺……」正在這時,大門外傳來了人們的叫喊聲,關香升、關香烈同時向門外走去。只見西宅傭人僕婦,簇擁著踉踉蹌蹌懷抱襁褓的佟氏太太說說笑笑地來了。
關香升、關香烈兄弟倆呆愣地看著佟氏懷中……
「快看咱兒子……這孩子真是命大,在山中呆了一夜,不但沒讓野狗吃了,還吃野狗的奶呢……」佟氏臉上掛著喜悅的淚。
「怎麼?我兒子沒被野狗吃了?是我的兒子?」關香烈喜出望外,趕緊接過佟氏懷中的孩子。打開一看,一張小臉上的雙眼正抬高眼皮笑呢;再看頭頂,三顆排成三足鼎立的痦子在閃著紅光;手和腳除了比一般剛出生的孩子大以外,並沒有什麼不同。
「快說說兒子!這一夜你是怎麼過的?」關香烈親著兒子的臉問兒子。
「看把老爺高興的,他還不會訴冤告狀呢!」張小腳笑著,「早上邱老蔫出去揀糞,見山上一群狗圍著什麼便走上前,其它狗都跑了,只有一隻狗還趴在地上,他一看驚呆了:這隻狗身邊一個小孩正在吃它的奶!他想起昨天被扔掉的少爺,趕緊把少爺抱了回來……」
「哈哈,哈哈!我兒子命大,我不該斷子絕孫!老天給我留下這狗剩。以後你們不要叫他少爺,就叫他狗剩吧!」
就這樣,狗剩成了西宅關大少爺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