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就好像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大染缸,其中不乏有光明磊落的大俠,自然也不缺卑鄙無恥的小人。
況且每個人都有虛榮和嫉妒的心理。
見過許致遠的江湖人恐怕不是很多,但聽說過那一招「劍傲九霄」劍法的江湖人,卻多如牛毛、多不勝數。
出名未必是一件好事,特別是在江湖中出名,簡直有無害而無一利。
因為你在江湖中的威名往往會威脅到別人在江湖中的聲望和地位。
你名聲大噪的時候,江湖中人雖然對你恨之入骨,但他們心中大都忌憚,從而選擇了迴避。
然而,一旦你武功盡失,別人心中的忌憚就會變作憤怒,而迴避也會變作出擊。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覬覦許致遠「劍傲九霄」圖譜的江湖人越來越多,而且變得越來越肆無忌憚。
由此可以看出,絕情閣的揚言對許致遠的幫助非常的大。
劍譜固然重要,但性命更加重要。
但在這半個月裡,至少有二十位江湖人士死在了絕情閣弟子的劍下。
而他們都是因妄圖搶奪許致遠的「劍傲九霄」而死的。
為了不讓更多的人死於非命,許致遠日夜打聽,一連打聽了將近半個月,但就是打聽不到絕情閣的具體位置,甚至就連幫自己解圍的絕情閣弟子的行蹤都打聽不到。
(七)
「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
這是許致遠為人處事的總則。
儘管絕情閣的弟子行蹤飄忽不定,但許致遠相信自己總有一天能找到她們。
因為她們實實在在的存在。
「只要存在,不管有多麼的隱蔽,但總有一天能找到。」
許致遠對這句話堅信不移。
半個月下來,許致遠身上的銀子已所剩無幾,但他往後的日子還非常漫長。
因此,為了自己長久的生計,許致遠半月前就決定不住客棧,在城外的樹林子裡搭建了兩間小茅屋。
茅草屋雖然簡陋狹小,但非常的安靜,而且四周還有鬱鬱蔥蔥的樹木陪伴。
許致遠表情悠然,手握茶杯,端坐在門前的木凳上,若有所思地望著被茂密的樹葉遮蔽的若隱若現的天空。
面前放著一張簡陋的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個茶壺和一個杯子。
天空藍如寶石,白雲潔白如雪。
大約過了一盞茶時間,一個黑色的身影閃電雷鳴一般從小茅屋上掠到許致遠面前。
赫然是一個身穿黑衣,手握鋼刀年輕人。
許致遠不動聲色,小小喝了一口茶,頭也不抬道:「閣下是來殺我的嗎?」
年輕人冷冷道:「是的。」
許致遠道:「閣下為什麼要殺我?」
年輕人道:「為了一件東西。」
許致遠緩緩抬起頭,面視著年輕人,暗暗苦笑。
年輕人怒聲道:「你笑什麼?」
許致遠想都沒想道:「笑你。」
年輕人道:「笑我?」
許致遠道:「是的。」
年輕人道:「你為什麼要笑我?」
許致遠道:「因為你和先前的那二十個人一樣,很快就要死了。」
年輕人譏誚道:「你說我很快就要死了?」
許致遠道:「是的。」
年輕人道:「你沒有說錯?」
許致遠道:「沒有。」
年輕人道:「我沒有聽錯?」
許致遠道:「沒有。」
年輕人就好像是聽到了這個世上最最好笑的笑話,突然仰天冷笑了起來。
許致遠微微搖了搖頭,臉上還是帶著和顏悅色的笑容。
年輕人冷笑了十幾聲,一收臉上的笑容,面容變得冷漠如冰,咬牙道:「許致遠,你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許致遠不動聲色,溫聲道:「是嗎?」
年輕人緊緊一握鋼刀,得意道:「你武功全廢,已和一個廢人無異,本應該向大爺跪地求饒,沒想到你死到臨頭,居然還敢口出狂言,不是不知死活,又是什麼?」
許致遠無奈地歎了口氣,緩緩閉上了雙眼,好像是一個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徒弟墜入魔障的大師。
年輕人見許致遠閉上了雙眼,臉上掠過幾絲得意的笑容,冷冷道:「許致遠,快一點兒把『劍傲九霄』的圖譜交出來,如若不然,大爺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許致遠靜靜坐著,淡淡道:「閣下還是快些離開吧。」
年輕人沉聲道:「廢話少說,要想活命,就快點兒把『劍傲九霄』的圖譜交出來。」
許致遠眼睛依舊靜靜閉著,溫聲道:「既然閣下如此有把握,就親自來取吧。」
年輕人咬牙道:「你以為本大爺不敢嗎?」奮力向許致遠劈出一刀。
刀法普通,招式粗陋,但力道卻非比尋常。
許致遠面不變色,一動不動坐著,好像是在慢慢等死,又好像是在等待救命恩人的出現。
年輕人見許致遠不躲不閃,只是一動不動坐著,不由心裡一驚,但還是沒有收刀,狠狠向許致遠的腦袋劈去。
沒有一個人會在自己春風得意的時候收手。
年輕人不例外。
然而,就在年輕人的鋼刀離許致遠的腦袋不到兩寸的時候,只見一道亮光從許致遠的眼前驟然閃過,耀眼如午後的陽光。
許致遠雖然閉著雙眼,但仍能感覺到那一道光芒的耀眼。
年輕人慘呼一聲,眼睛一瞪,臉色瞬間變得黯淡如灰,頓了一頓,整個人就冷不防向後倒去,手中的鋼刀也「匡當」一聲落在地上。
許致遠微微搖了搖頭,歎息道:「哎,好好的一條生命就這樣結束了,真是太可惜了。」
藍衣劍客手中的劍已入鞘,淡淡瞟了一眼年輕人的屍體。
許致遠緩緩抬起頭,看著面前站著的藍衣劍客,微笑道:「好久不見,想不到耿兄一出現就救了致遠一命,真是雪中送炭。」
來人是凌風山莊的耿青雲。
耿青雲微微一笑,拱手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許少俠太見外了。」
許致遠緩緩拿起桌子上的茶壺,給耿青雲倒了一杯茶,溫聲道:「耿兄,請喝茶。」
耿青雲接過茶杯,坐在許致遠的對面,小小品了一口茶,悠悠道:「憑許少俠的武功造詣,為什麼情願被這個無知小人騎到頭上,卻遲遲不出手呢?」
許致遠苦笑不語。
耿青雲道:「難道許少俠有什麼難言之隱?」
許致遠道:「是的。」
耿青雲道:「難道許少俠認識這個年輕人?」
許致遠道:「不認識。」
耿青雲道:「既然不認識,許少俠為什麼不出手?」
許致遠凝視著手中的茶杯,沉思了半響,又看著耿青雲,反問道:「難道耿兄沒有聽說最近江湖上的傳言嗎?」
耿青雲神色微變,驚訝道:「難道那些江湖傳言是真的?」
許致遠道:「是的。」
耿青雲道:「怎麼會?」
許致遠道:「怎麼不會?」
耿青雲輕輕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盯著手中的茶杯和桌子上的長劍,喟然長歎道:「哎,人生真是猶如一場夢,想不到我們當日在凌風山莊一別,再次見面卻是這般情景,真是世事無常啊!」
許致遠臉上還是帶著燦爛的微笑,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道:「是啊,致遠本來答應耿兄要比劍的,如今看來,恐怕致遠要背信棄義,失信於耿兄了。」
耿青雲微微搖了搖頭,一字一字道:「許少俠不能兌現諾言,是情勢所逼,是迫不得已,根本就算不上什麼言而無信,更算不上什麼背信棄義。」
許致遠道:「失信有許多種,縱然致遠是因為客觀原因而失信,但總歸還是失信。」
耿青雲道:「許少俠嚴重了。」
許致遠道:「耿兄不辭辛苦、千里迢迢從蘭州趕來,本來是為了應約而來,如今卻要耿兄白跑一趟,致遠實在非常抱歉。」
耿青雲道:「這個倒沒什麼,只是許少俠武功全廢,實在是可惜啊!」
許致遠道:「沒什麼可惜的。」
耿青雲看著許致遠悠然的神情,雖然心裡有一點兒安慰,但不免還是為許致遠感到傷感難過,眉頭微皺,暗暗長歎了一聲。
許致遠又給耿青雲倒了一杯茶,傲然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雖然失去了一身的武功,但卻換來了如今這般安安靜靜的生活,與其整日裡打打殺殺,倒不如這樣安安靜靜的生活。」
耿青雲心中費解,不解道:「難道許少俠要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
許致遠微笑道:「世事無常,造化弄人,我無法預料往後會發生什麼變故,但如若我真能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又有什麼不好呢?」
耿青雲激動道:「許少俠聰明絕頂,天賦極高,只要稍加努力,就能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大業,豈能就這樣平平淡淡的荒度一生?」
許致遠微笑不語。
耿青雲道:「許少俠真的甘心做一個默默無名的村夫?」
許致遠道:「不管是做一個驚天動地的劍客,還是做一個默默無名的村夫,我們都逃不開命運的車輪,不是嗎?」
耿青雲暗暗歎息。
許致遠坦然道:「驚天動地也好,默默無名也罷,都是為了生存,只是生存的方式不同而已。」
耿青雲道:「這倒也是。」
許致遠道:「既然都是為了生存,我們又何必去執著名利和地位呢?」
耿青雲心中豁然開朗,微笑道:「許少俠就是許少俠,見解獨到,看透名利,果然與眾不同。」
許致遠苦笑一聲,眉宇間流露出一絲絲的悲涼和酸楚,頓了一頓,若有所思道:「不是致遠看透了名利,只是名利看不上致遠,只是致遠經歷了太多的風吹雨打和人情變故,一時心裡想明白一些事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