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龍少陽想了一想,目不轉睛地盯著曾依珊,表情嚴肅,嚴肅如鐵,眼神堅定,堅定如石,一字一字,斬釘截鐵道:「你只管放心去長安,我保證自己會好好活著,一直活到你想讓我死的那天。」
曾依珊道:「你真能保證?」
龍少陽道:「能。」
曾依珊道:「我們以半月為期限。」
龍少陽道:「行。」
曾依珊道:「半個月後,我在這裡等你。」
龍少陽道:「行。」
曾依珊道:「如若你失言了,我一定會恨你一輩子。」
關風瀟一直都在靜靜聽著,一直都在靜靜看著,一直都在靜靜想著,此時聽了曾依珊這一句話,心裡不由一震,暗暗想道:「真是想不到,想不到這個世上居然還有像依珊妹妹這樣心如鐵石、敢作敢當的女孩兒,真是與眾不同啊!」
龍少陽極力讓自己保持鎮定,極力讓自己的眼裡不要掉下來。
曾依珊道:「如若你不會來,我就死在這裡。」
龍少陽輕輕點了點頭,眼裡閃過幾絲怪異的表情,頓了一頓,斬釘截鐵道:「你只管放心,只要你能將風瀟安然無恙的送到長安家裡,我龍少陽就一定不會失言,一定會好好的活著,一定會來這裡找你。」
曾依珊表情嚴肅,吃吃道:「我相信你。」
龍少陽道:「第二件事情是什麼?」
曾依珊想了一想,傲然道:「第二件事情,等你回來以後,我自然會告訴你的。」轉頭盯著關風瀟,一字一字道:「關大哥,時候不早了,我們是不是該盡快趕路了?」
關風瀟點了點頭。
(五)
就這樣,曾依珊和關風瀟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龍少陽將曾依珊和關風瀟送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非常的豪華別緻,車伕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技術精湛,經驗豐富。
龍少陽再三叮囑曾依珊要好好保護好關風瀟的安全,特別是在遇到強勁敵人的時候,應該如何游刃有餘的應對。
馬車漸漸消失了,就消失在一條羊腸小道上。
小道曲折迂迴,延伸在遠方,遠遠望去,就好像是一條爬行的蛇。
龍少陽站在亭子裡,望著道路兩旁隨風飄動的雜草,心中難免有些牽掛,不由自語自語道:「但願蒼天有眼,但願蒼天能保佑依珊和風瀟一路平安,甚至能保佑他們兩個好好在一起,永永遠遠在一起。」
陽光閃閃發光。
龍少陽又凝視著小路的盡頭看了約半盞茶的工夫,微微搖了搖頭,轉身向小鎮走去。
(六)
小鎮上還是那麼熱鬧,來來回回的行人多不甚數。
有結實健壯的男人,有婀娜多姿的女人,有滿臉滄桑的老人,也有陽光燦爛的小孩。
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不同的表情。
有的眉開眼笑,有的愁眉苦臉,有的冷冷清清,有的殺氣十足,有的焦急萬分,有的悠悠自得。
龍少陽穿梭在人群中,看著別人臉上各式各樣的表情,心裡頓時感到萬分的獨孤寂寞,獨孤的就好像是一隻失去了同伴和親人的猛虎。
一對年輕情侶有說有笑,滿臉柔情蜜意,手挽著手從龍少陽經過。
這是一對非常普通情侶,長相普通,穿裝普通,一切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儘管年輕男子的相貌非常的普通,但他的身體卻非常的健壯,至少看上去是非常健壯的,健壯的就好像是一頭公牛,一雙黝黑的眼睛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明亮的光芒。
年輕女子不但相貌一般,而且身上還有一個缺陷,一個能讓天下所有年輕女子都萬分痛苦的缺陷。
但她不痛苦。
因為她的臉上始終帶著微笑。
甜美的微笑。
美麗如鮮花一般。
她是一個跛子,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
跛是她的不幸。
但她還有一個大幸。
一個每個女人都萬分羨慕的大幸。
她的皮膚非常的白,好像要比一般的人都要白上許多,白的就好像天山上的積雪,白的就好像是天空中的白雲,白的就好像是一顆閃閃發光的美玉。
她一拐一拐走在人群中,眼睛四處觀察著,臉上帶著如花一般的微笑,絲毫沒有半點羞愧和悲傷的意思。
龍少陽一動不動站在人群中,凝視著漸漸遠去的年輕情侶,凝視著他們緊緊握著的雙手,心中就好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樣,有歡喜,有悲傷,有羨慕,有痛苦,有無奈,當然也有嫉妒。
年輕男子和年輕女子的手一直都緊緊握著,好像永遠都不分開,好像就算是天翻地覆,他們也不會鬆開。
這就是他們的幸福。
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龍少陽僵在路中間,眼裡噙著痛苦的淚水,臉上帶著一種奇怪的表情,好像想笑,但又笑不出來,好像想哭,但又哭不出來,沉默半響,喃喃自語道:「這樣的生活,才是一個男人應該追求和嚮往的生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事情能比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更重要的呢?」
一滴淚落下。
落在了龍少陽的手背上。
龍少陽苦笑一聲,戀戀不捨離去。
陽光變得柔和。
龍少陽走進一家酒坊,買了一壇上好的女兒紅,又走進一家客棧,買了三斤熟牛肉,然後就急匆匆向自己寂靜的小院子趕去。
(七)
院子還是寂靜無聲。
房間還是兩個房間。
然而,人卻只剩下了一個。
龍少陽神情凝重,呆呆站在老楊樹下,呆呆凝視著歷經滄桑洗禮的老楊樹。
老楊樹的樹皮雖已大部分脫落,樹葉也變得稀稀拉拉的,但它身上留下的樹葉卻非常的茂盛,就好像是一個年邁的老者,經過了歲月的洗禮,留下的只是滿臉的風霜和說不完道不盡的往事。
龍少陽凝視著老楊樹,長歎一聲,喃喃道:「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一遍又一遍。
他一連吟唱了五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