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少陽心裡一震,眼裡閃過幾絲亮光,就好像是一個在茫茫大海中重新找到航標的水手,就好像是一個在無盡沙漠中意外發現甘泉的旅者,就好像是一個在大千世界再次找到自己家鄉的浪子,就好像是一個在浩瀚佛法中驟然得到啟示的教徒,急忙站了起來,隨手從身上拿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其中的一個黑衣人,吩咐道:「你們兩個去買一具上好的檀木棺材,你去買一些上好的衣服,你去找一把挖坑的鐵鍬,快去快回。」
黑衣人道:「好的。」轉身疾步離去。
龍少陽疾步來到曾依珊的面前,溫聲道:「依珊,放心吧,師父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曾依珊猛地撲在龍少陽的懷裡,哽咽道:「師父,爸爸也被那些惡人殺了,你知道嗎?」
龍少陽道:「我知道。」
曾依珊道:「你會為爸爸和媽媽報仇雪恨嗎?」
龍少陽道:「一定會。」
曾依珊道:「你會親手殺了那些惡人嗎?」
龍少陽道:「不會。」
曾依珊驚愕道:「為什麼?」
龍少陽臉上帶著鋼鐵一般表情,眼裡閃爍著冷冷寒意,一字一字道:「因為死是這個世上最最完美的解脫,他們既然敢背信棄義,敢以下犯上,那我龍少陽就要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生不如死。」
曾依珊道:「什麼是他們應有的懲罰?」
龍少陽道:「活著。」
曾依珊失聲道:「活著?」
龍少陽道:「是的。」
曾依珊道:「這算是什麼懲罰?」
龍少陽道:「好好的活著縱然是美好的,但生不如死的活著卻是萬分痛苦的,簡直比死都要痛苦上千百倍。」緩緩放開曾依珊,幫曾依珊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一字一字道:「對於一些欺師滅祖、以下犯上的叛徒來說,對他們的最好懲罰不是一刀結束了他們的性命,而是讓他們生不如死的活著。」
曾依珊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龍少陽急忙脫下自己的外衣,隨手遞給曾依珊。
曾依珊接過衣服,似懂非懂地盯著龍少陽。
龍少陽抱起冷紫寒的屍體,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到樹林裡。
曾依珊好像明白了龍少陽的意思,急忙將手中的衣服鋪在地上。
龍少陽慢慢將冷紫寒的屍體放在衣服上。
曾依珊跪了下來,輕撫著冷紫寒慘白的臉頰,眼裡噙著淚水,哽咽道:「媽媽,你只管放心去找爸爸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也一定會好好幫你……好好幫你照顧……照顧師父的。」
龍少陽身子一動,風一樣掠到樹林外,站在小路上,呆呆凝視著遠方。
耀眼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臉上,他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慘白,慘白如蠟。
曾依珊緩緩從懷裡取出一塊白色的錦帕,一面輕輕幫冷紫寒擦拭著嘴角的衣服,一面喃喃自語道:「媽媽,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希望的,我一定會幫你好好照顧師父的。」
龍少陽的眼睛依然凝視著遠方,不知為什麼,他的腦海裡居然又一次想起了冷嘯天常常說的那一句話,情不自禁地道:「劍客本無情,有情的不是劍客,而是一個多情的男人,要想練成天下無雙的神奇劍法,要想成為天下第一的劍客,不僅自己要斷情絕愛,而且就連自己的家人也是要付出慘痛的代價的。」
(九)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只聽到一聲駿馬的嘶叫。
龍少陽驟然緩過神來,急忙抬起頭,見一個男人駕著馬車從遠方緩緩地駛來,車上放著一些嶄新的衣服和一具嶄新的紅紅的棺材,車後面跟著三個男人,每個男人的肩膀上都扛著一把嶄新的鐵鍬。
在陽光的照射下,鐵鍬發著冷冷的光芒。
馬車已經停了下來,停在了龍少陽的面前。
龍少陽轉頭望著曾依珊,溫聲呼喊道:「依珊,這裡有幾件嶄新的衣服,快些給你媽媽換上吧。」又回頭看著那四個男人,指了指對面一片茂密的樹林,冷冷淡淡道:「你們四個跟我去那邊樹林裡挖坑去。」
四個黑衣人想都沒想,跟著龍少陽疾步離去。
曾依珊從馬車上取下所有的新衣服,挑了一件最好的粉色長袍給冷紫寒換上。
曾依珊瞧著冷紫寒嬌美的臉頰,不由微微笑了笑,頓了一頓,轉頭望了一眼遠方柳紅玉的那一具棺材,喃喃自語道:「媽媽,紅玉姐姐是為了救依珊而死的,依珊就將你和她葬在一起吧,好嗎?」
冷紫寒什麼都不知道了,自然也就不會回答。
曾依珊輕輕點了點頭,好像是聽到了冷紫寒的回答一般,喃喃道:「媽媽,紅玉姐姐是一個非常好的姑娘,希望你能幫依珊好好的照顧她,至於師父嘛,我自然會替媽媽好好照顧他的。」
(十)
土坑已經挖好了。
一共挖好了兩個。
一個是冷紫寒的。
一個是柳紅玉的。
(十一)
龍少陽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將手中的鐵鍬遞給其中的一個黑衣人,縱身一躍,就跳進了其中的一個土坑裡。
黑衣人臉色巨變,相互對視了幾眼。
龍少陽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幾遍,確定沒有任何問題的時候,居然又躺下來仔仔細細地試了一試,就好像當初給「六指神丐」洪衛試「新家」那樣,仔仔細細地試了一試。
試完一個,龍少陽又跳進另一個土坑裡。
陽光已經偏西。
一陣微風吹過。
龍少陽急忙跳出土坑,吩咐黑衣人道:「你們四個和我去把那兩具棺材抬過來吧。」急忙向曾依珊走去,待來到距離樹林還有百米之遠,就沖四個黑衣人做了一個停下的動作,而他自己也停了下去,詢問道:「依珊,給你媽媽換好衣服了嗎?」
曾依珊道:「換好了。」
龍少陽指了指柳紅玉的那具棺材,淡淡道:「你們四個先將那一具棺材抬過去吧。」
黑衣人點了點頭。
龍少陽來到曾依珊面前,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冷紫寒嬌美的臉頰,發了一會兒呆,溫聲道:「依珊,好了,不要再悲傷你,你媽媽一生活在痛苦煎熬中,如今能升入天堂,也算是禍去福至了。」
曾依珊擦去眼角的淚水,急忙站了起來。
龍少陽慢慢抱起冷紫寒,一步一步走到馬車旁邊。
曾依珊注視著冷紫寒的臉頰,喃喃道:「媽媽,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龍少陽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將冷紫寒小心翼翼地放進棺材,一字一字,發誓似的道:「紫寒,我保證我一定能幫你照顧好依珊的,如若她將來傷到了分毫,我龍少陽一定自盡於你的面前。」
曾依珊點了點頭。
龍少陽眼睛癡癡注視著冷紫寒的臉頰,就好像永遠都看不夠一般,遲遲不願將棺材蓋上,眼裡噙著淚水,喃喃自語道:「紫寒,想不到我們十八年沒有見面,好不容易見到了,卻是陰陽兩隔、天上人間啊!」
曾依珊輕輕拍了拍龍少陽的肩膀,喃喃道:「師父,你就不要再傷心了,媽媽在臨死之前能見到你,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龍少陽苦笑道:「相見恨晚,相見恨晚啊!」用神緩緩推上了棺材蓋,駕著馬車,慢慢向對邊的樹林走去。
(十二)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大地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四個黑衣人早已經拿著銀票離去。
龍少陽凝視著冷紫寒的墓碑,吟唱道:「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曾依珊暗自歎了一口氣。
龍少陽又凝視著冷紫寒的墓碑看了好長好長時間,才轉頭看著曾依珊,若有所思道:「依珊,時候不早了,我們離開這裡吧。」
曾依珊輕輕點了點頭,柔聲道:「師父,如今爸爸和媽媽不幸被奸人所害,你說我們現在該幹什麼?該去什麼地方?」
龍少陽道:「我們先去客棧住上一晚,等過了今晚,明天再另作打算不晚。」
曾依珊道:「難道師父不想給爸爸和媽媽報仇雪恨了嗎?」
龍少陽道:「你這是什麼話?」
曾依珊冷冷道:「如若師父一心想給爸爸和媽媽報仇雪恨的話,那你此時為什麼神色悠悠?居然……居然還想在客棧好好的休息,甚至還說什麼明天再作打算之類的話,你這是什麼意思?」
龍少陽臉色一沉,斬釘截鐵道:「依珊,你要牢牢記住,時下最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報仇,而是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
曾依珊道:「難道師父怕死?」
龍少陽道:「你說呢?」
曾依珊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龍少陽凝視著冷紫寒的墓碑,表情嚴肅,指了指一旁新建的茅草屋,一字一字道:「依珊,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讓那四個黑衣人在這裡搭建這麼一座茅草屋嗎?」
曾依珊冷冷道:「我不知道。」
龍少陽淡淡道:「我之所以讓他們在這裡建這一座茅草屋,是因為我想要你為你的媽媽在這裡守孝三年。」
曾依珊道:「那你呢?」
龍少陽道:「我在這裡陪著你,什麼地方都不去。」
曾依珊驚喜道:「真的?」
龍少陽一字一字道:「我先前答應過你的媽媽,要好好的照顧你,此時又怎麼會將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呢?」凝視著不遠處的小茅屋,頓了一頓,若有所思道:「等你為你的媽媽守完三年的孝,我自會帶著你去華山派為你爸爸和媽媽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