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小雨柔如鵝毛,細如銀絲,淅淅瀝瀝已經下了足足有兩天兩夜的時間了,但仍舊沒有停下,就好像是離人眼中流不完的眼淚,就好像是愁人心中消不去的愁苦,就好像是酒者杯中喝不完的美酒一般,永無止盡。
古老的小鎮安靜如晨曦,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一絲閒雜的聲音,在如煙一般乳白色的雨霧籠罩之下,就好像是一位讓人百般憐愛的絕色美女靜靜躺在自己柔軟的床上一般,是那麼的嬌美迷人,又是那麼的溫柔可愛。
小雨不知何時能停。
街道上沒有一個人。
至少龍少陽和曾依珊來的這個街道上沒有一個人,非但沒有一個人,簡直就連一個鬼影都沒有。
淅淅瀝瀝的小雨,安安靜靜的街道,這是多美優美的意境,美的簡直讓人心儀陶醉。
然而,當龍少陽走在這樣安靜的街道上,沐浴在這樣柔和的小雨中,心裡非但沒有一絲的舒暢,反而倒是有幾分冷意,從心底發出的冷意。
龍少陽這樣擔心,但曾依珊卻不然。
只見曾依珊端坐在馬背上,神色悠悠,眼睛癡迷地注視著街道兩邊門窗緊閉的房間,就好像是一個溫柔可愛的小貓見到了自己的主人,就好像是一隻掉隊的鳳凰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夥伴,就好像是邊城的浪子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家鄉,臉上帶著微笑,比鮮花都燦爛百倍的微笑,比細雨都輕柔百倍的微笑。
龍少陽神色凝重,一手緊緊握著「七赤寒光」寶劍,一手緊緊拉著韁繩,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挪動,眼睛機警地四處掃視著,好像是在尋找可以吃飯的客棧,又好像是在尋找暗處隱藏的危險。
他每走一步都格外的小心謹慎,好像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掉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之中似的。
曾依珊神色悠然,那是因為她只是一個青春年少的無知少女,根本就不知道這安靜預示著什麼,而龍少陽之所以如此的小心謹慎,那是因為他自己已是一個久經沙場、經驗十足的老江湖了。
(二)
對於環境,一個老江湖往往要比一個無知的少女懂得多一些。
就好像黎明時分是黑夜之中最最漆黑的時刻,就好像是仇恨的背後往往隱藏著深愛,就好像喜悅的背後往往隱藏著痛苦一般,這死一般安靜的背後往往就隱藏著無限的危險,生與死的危險。
因此龍少陽走的極慢,慢的幾乎好像是在爬。
雨水淋在他的臉上,他的臉頰更加慘白,簡直慘白如紙。
曾依珊的視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注視著龍少陽,見龍少陽表情凝重,步行緩慢,心中甚是不解,柔聲道:「師父,你沒事兒吧?」
龍少陽頭也不回,淡淡道:「沒事兒。」
曾依珊道:「師父,這小雨還沒有完。」
龍少陽道:「我知道。」
曾依珊道:「我們還沒有穿上雨衣。」
龍少陽道:「我知道。」
曾依珊道:「師父,難道你不知道雨水能淋濕人的衣服嗎?」
龍少陽道:「我知道。」
曾依珊眼裡掠過幾絲愁意,用手撫了撫自己淋濕的頭髮,神色不解,想了一想,還是沒有想明白,吃驚道:「師父,既然你什麼都知道,那你為什麼不走快一點兒,反而還要放慢腳步呢?」
龍少陽眼睛仍舊在四處掃視著,右手仍舊緊緊地撰著「七赤寒光」寶劍,頓了一頓,溫聲道:「依珊,你覺得這個街道怎麼樣?」
曾依珊沒有立刻回答龍少陽的問題,而是又一次抬起雙眼,又一次四處張望了幾眼,透過朦朧的視線,看見一家客棧的招牌已經只剩下了一小半,但心中卻並沒有太在意,更沒有想到是什麼人為因素,頓了一頓,柔聲道:「非常的安靜。」
龍少陽道:「那這小雨怎麼樣?」
曾依珊道:「非常的愜意,美的不能再美,柔的不能再柔。」
龍少陽道:「如若這愜意的小雨和安靜的街道加在一起,那又怎麼樣?」
曾依珊道:「美,世上恐怕再也沒有什麼能比這小雨和街道的組合更加完美了。」
龍少陽道:「如此說來,你是非常喜歡這樣完美的組合了?」
曾依珊道:「是的。」
龍少陽微笑著搖了搖頭。
曾依珊吃驚道:「師父,你笑什麼?」
龍少陽微笑道:「我笑著愜意的組合。」
曾依珊更加吃驚道:「你笑什麼?」
龍少陽道:「我說我笑這愜意的組合。」
曾依珊伸手擦了擦臉頰上的雨水,微笑著注視著龍少陽,但眼裡卻帶著一絲驚訝之色,盯著龍少陽看了半響,吃吃道:「師父,你今天是怎麼了?難道你想到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龍少陽微微搖了搖頭,不動聲色,眼睛仍舊像一個掃瞄儀四處張望著,仍舊按照自己心中的判斷和想法,接著詢問道:「依珊,除了你自己以外,你認為還會有什麼樣兒的人喜歡這樣絕好的天氣呢?」
曾依珊道:「詩人。」
龍少陽道:「為什麼?」
曾依珊神色癡迷,凝視著朦朦朧朧的小雨,嬌聲道:「因為詩人多是一些傷心猶豫、鬱鬱寡歡的人。」
龍少陽道:「詩人多是一些傷心猶豫,鬱鬱寡歡的人?」
曾依珊道:「恐怕是的。」
龍少陽道:「為什麼?」
曾依珊理了理濕漉漉的頭髮,柔聲道:「因為那些詩人大多喜歡用煙雨、小鎮、柳絮和美酒這樣的題材來抒發自己心中的悲傷和苦悶,而煙雨、小鎮、柳絮和美酒的背後又往往會隱藏著一段淒美的傳說,更何況這樣極美的意境足以激發他們心裡隱藏的創作靈感,他們豈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