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烏雲滿天。
遮住了繁星,也遮住了月亮。
茅草屋裡。
燭光點燃,隨風舞動,燭影幻化,猶如江南名妓舞動腰姿。
破舊的桌子猶在。
但周圍卻圍坐著不同的人。
洪衛喝了一口酒,臉上帶著慈祥的微笑,從一隻兔腿上撕下一塊熏得發黑的肉,緩緩遞給龍憶柳,呵呵笑道:「憶柳啊,中午沒有讓你吃上這『叫花兔』,老乞丐實在有些不好意思,來,現在來嘗嘗老乞丐的手藝,看看怎麼樣?」
龍憶柳點了點頭,隨手接過洪衛遞過來的那塊兔肉,小小咬了一口,眼睛一亮,覺得妙不可言,連連稱讚道:「好,好,太好了,這『叫花兔』果然很不錯,果然是非同凡響啊。」
洪衛得意的笑道:「憶柳啊,雖然老乞丐這兔肉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也不是什麼御膳宮宴,但卻美味的很吶,不過,你要大口大口的吃,那樣更是香味撲鼻,別有一番好滋味啊。」將一塊肉放到自己,咀嚼了幾下,又喝了一口酒,將酒壺遞到憶柳的面前,微笑道:「憶柳,來,你也喝一口酒,『叫花兔』加上這『乞丐酒』,真是人間極品啊。」
龍憶柳臉色一沉,咬牙道:「我不喝酒,自從那一次之後,我發誓這輩子就算是喝人血,也不再喝酒。」
洪衛會意的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頓了一頓,淡淡地吟唱道:「酒未到,心先醉,醉如愁腸,化作相思淚;酒未到,心先醉,醉如愁腸,化作相思淚。」一遍又一遍,不斷吟唱。
聲音惆悵,淚如斷腸。
龍憶柳不動聲色,冷若冰霜,一動不動地盯著手裡的兔頭,良久良久,苦笑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
痛徹心扉,聲似孤魂。
洪衛擦了擦有些濕潤的眼睛,長歎了一口氣,握酒壺的手微微顫抖,但還是展顏笑道:「好了,好了,憶柳,我們不說這些傷心的事情了,還是說說你吧。」
龍憶柳道:「說我?」
洪衛道:「十八年沒有見你,你生活的怎麼樣,還好嗎?」
龍憶柳道:「沒什麼好,也沒什麼不好。」
洪衛道:「你一個姑娘家,這麼多年裡,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吧?」
龍憶柳神色冷漠,冷冷道:「苦不算什麼,最可怕的是痛苦。」凝視著遠方漆黑的蒼穹,好久好久,又接著道:「一個人若被痛苦苦苦煎熬,那才叫生不如死,我龍憶柳此生總算沒有白活,總算嘗到了什麼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洪衛臉色微變,喝了一杯酒,長長歎息道:「你說得一點兒沒錯,痛苦的的確確是非常的可怕,簡直比魔鬼都要可怕萬分。只可惜啊,一個人若要想活著,就難免會承受這樣那樣的痛苦,沒有痛苦的人不是完整的人,而是呆子,是傻子。」
龍憶柳道:「呆子和傻子縱然不是完整的人,但他們卻活的萬分的自由自在。」凝視著手中的兔子肉,長長歎息道:「在侄女看來,一個人只要是能快快樂樂的活著,比什麼都要好。」
洪衛歎息道:「呆子和傻子固然自由自在,無憂無慮,但他們自己卻也有我們常人無法體會的痛苦,那就是無能像正常人一樣好好活著,無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就是他們最大的痛苦。」喝了一口酒,若有所思的歎了口氣,一字一字接著道:「依老乞丐看來,只要是人,就會有痛苦,不管是什麼人,只要是活人,都會有痛苦,唯一沒有痛苦的,便是那斷了氣的死人。」
龍憶柳吃驚道:「難道你也有痛苦?」
洪衛呵呵笑道:「如若沒有,老乞丐也就不用天天睡覺和喝酒了。」
龍憶柳道:「洪叔叔一向不是活的很自在嗎?」
洪衛道:「自在倒是自在,只不過只是比一般人自在一些,要說徹底沒有痛苦,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龍憶柳若有所思的歎了口氣,話鋒一轉,四處瞧著小茅草屋,淡淡道:「洪叔叔,這麼多年來,你一直都生活在這裡嗎?」
洪衛道:「差不多吧。」
龍憶柳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