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漸臨，暮白褪盡最後一絲亮色，霓虹燈上。
陸蔓拉著陸懷恩的小手一直往車站裡趕，一邊走，一邊往身後看，似乎後面有什麼人在跟著她似的。
可每每看過去，身後卻總是空無一人，也不知是她敏感，還是過於神經質了，只覺得心裡極是不安。
直到坐在汽車站的候車區裡，她左右掃了一眼，才稍微的安了心。
「媽咪，我們去哪？」陸懷恩抬起尖細的小臉看著陸蔓問。
「去哪？」陸蔓微怔，隨即摸著他的頭笑道：「我們去媽媽的外婆家鄉，那裡鳥語花香，很漂亮的。」
她想了很久，Z市是無法再回去了，她記得爸爸說過，媽媽的家鄉就在烏鎮，那裡小橋流水，寧靜安逸，適合避世隱居。
只是，苦了這孩子。
陸蔓將兒子摟在懷中，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他以後會怪自己嗎？去那個小城市生活，教育等生活自然比不上B市的繁華和昌盛。
「我們以後都不回來了嗎？」陸懷恩悶悶地問。
「怎麼了？恩恩不喜歡和媽咪一起嗎？」陸蔓拉開兒子，看著他的眼睛柔聲問。
陸懷恩搖了搖頭，咬了咬唇才問道：「那個，那個人也會去嗎？」
陸蔓看著他耳根微紅，心裡咯登一聲沉了下去，試探著問：「恩恩說的是誰呢？」
陸懷恩低下了頭，似是不好意思，也似是羞愧，良久才從嘴裡吐出一個詞，聲如蚊吶。
爸爸！
陸蔓心頭一震，手攥成了拳頭，硬聲說道：「你想要和他一起生活嗎？不要媽咪了？」
不過是兩天，在他的世界裡，就已經有了那個人的存在，哪怕他怕他，卻還是承認了他是自己父親的事實。
這就是血緣，是父子天性嗎？
再怎麼不喜歡，也無法抹殺他是自己父親的事實。
似是聽出陸蔓不高興，陸懷恩的小臉微微白了白，飛快的搖頭，亟亟說道：「不是的，媽咪，我不會和媽咪分開的。」
「但是你還是想和他生活。」陸蔓看著他的小心翼翼，只覺得心頭一陣無名火起。
她含辛茹苦養育他五年，又當媽又當爹的，卻比不過區區兩天嗎？他就想著靳成俊？
「媽咪，不是。」陸懷恩對陸蔓的冷眼厲色著實嚇了一跳，擺著小手解釋：「我沒有，媽咪你別生氣，我以後再也不提這個人了，媽咪別氣。」
他小心的賠罪，不過才五歲的年齡，正是天真爛漫的時期，可他的眼中卻有著同齡人沒有的早熟懂事。
陸蔓忽地感到一陣悲涼。
難道她錯了嗎？
陸蔓閉了閉眼，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再睜眼時，眼中已是一片平靜，她認真的看著兒子的眼，輕聲問道：「兒子，你老實告訴媽咪，你想要那個爸爸嗎？想和他一起生活嗎？」看到他眼中的驚慌，她又加了一句：「別說謊，媽咪不喜歡說謊的孩子。」
陸懷恩咬著唇，認真的想了想，這兩天，儘管靳成俊很冷漠，其實比起董叔叔，差的多了，可姑姑說，他是自己的爸爸。
不是那種認來的爸爸，是自己親生的爸爸，哪怕他不好，卻還是自己的爸爸。
而自己，也真的不是野種。
就算不喜歡那個家，但對於有爸爸這事，他是有些歡喜的，更想著，如果這個人也好像董叔叔那樣溫和，那就好了。
如果他們一家三口住在一起生活，那就更完美了，再也沒有人敢說他是野種，他也可以大聲的拍著胸部對小朋友說我爸爸如何這般。
可是，媽咪好像不喜歡。
「我，我想有媽媽，也想有爸爸。」陸懷恩遲疑著，低著頭弱弱的說道：「和其它小朋友一樣。」
陸蔓的臉色瞬間白了，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原來自己再怎麼努力，始終都不是一個爸爸啊。
「可是，恩恩你若是只能挑一個人呢，是跟爸爸，還是跟著媽媽？」走之前，她要弄清楚兒子真實的想法，她不想他鬱鬱寡歡的成長。
她希望她的寶貝，能健康快樂的成長，沒有任何負擔和壓力。
「媽咪。」陸懷恩想也不想的就說道：「我跟媽咪。」
陸蔓高高懸著的心頓時落了下來，她吁了一口氣，摟著兒子說道：「好孩子，你放心，媽咪會給你我的一切。」
陸懷恩埋在她胸前，抿著唇小聲的嗯了一聲，可他那雙大眼睛裡，卻有著那麼一絲黯然。
此時，汽車站提示到烏鎮的車子馬上就要開了，陸蔓連忙拿起自己的行李拉著陸懷恩的手走了過去。
她沒看到，車站的一個角位，有兩個男人靜靜的佇立在那裡，其中一個，眼中燃燒著熊熊的怒火，身上迸射出凜冽的殺氣。
看著那對母子走過安檢上車，他嘴角冷勾，輕聲對身旁的男人吩咐了一句，爾後轉身走出車站。
車子很快啟動，陸蔓緊懸的心微鬆，嘴角也露出一個安心的淺笑來。
離開這裡，離開有那個人的地方，一切就會變好，就像過去五年一樣，她們母子會生活得很平靜。
想到這裡，陸蔓摟緊了兒子，目露憧憬，放心的闔上眼睛閉目養神。
車子彷彿開了很久，又防似才開了不過一會，就停了下來。
陸蔓忽地驚醒，急忙看了一眼在懷中熟睡的兒子，這才鬆了一口氣，再看向其它，卻蹙起了眉。
原本寥寥無幾人的車廂，此時只剩她們母子倆，難道這麼快就到了嗎？
四周靜悄悄的，靜得讓人快要窒息，陸蔓心裡開始感到不安。
「媽咪，到了嗎？」陸懷恩醒了過來，睡眼惺忪的從她身上爬了起來。
「噓。」陸蔓舉起一隻手指，將他抱了起來，緩緩向車門走去。
不知為何，越靠近車門，她就越感到不安，心臟咚咚的跳動起來，像是想要躍出胸腔似的。
來到車門，她抱著陸懷恩，看到車外的景致，嘴巴猛地大張，而當她的目光看到那個站在車外的男人的眼睛時，瞳孔頓時緊縮，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