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臠般的日子總是漫長無味的,銀冥宸每日的生活便是睜眸而醒、闔眸而眠,那日漓火的一番怒火倒是讓她倏然清醒了,那男人的能耐她向來是知道的,他任由她不進米水只是由於他尚有把握能夠保她周全,依憑他的手段,他要她做什麼,只有他想,沒有她不,因而她終於是悔悟了,要漓火放棄執念,除卻她離開夜門,再無他法,如今她要做的,便是養精蓄銳,找到合適的時機,將逃離的可能提升到最大。
「小姐,該用膳了。」殿外丫鬟輕叩著殿門,等待著銀冥宸的回復,這是她新立下的規矩,也是她被囚禁之後提出的第一個要求,攸宸殿內不得有任何侍婢,所以女婢都必須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外準備她的飲食起居,她開始自己穿衣自己梳發,下人們只需將她平日裡需要用到的各種用品準備齊全便可,剩餘的一切她都自己打理,不允許任何人插手。
「放著便是。」銀冥宸自床榻上爬起,禁閉幾日,她愈發懶散了,攸宸殿其實只是一座大得出奇的寢殿,內裡除了奢華至極的繁複擺件之外再無其他,被禁足的她整日無所事事,只能透過窗欞看著窗外春意初上,花木枝葉長出嫩綠色的新芽,而她卻似籠中之鳥,只能望著滿園春色卻是再也觸碰不及。
外面的丫頭放下托盤便退到了門外的迴廊彎折處,雖然她不知這殿宇內的那女子究竟是何人,但是銀冥宸的這番要求倒是省了她不少的活,省心省力,又是何樂而不為,殿門片刻過後便被打開了一道不寬的小口,銀冥宸端了托盤進去,放在了案幾之上獨自吃了起來。並非她厭惡這個新來的侍女,也並非她討厭攸宸殿的下人,只是那些不斷進出的婢女總是會讓她想起被脊杖至死的允兒。那些個無聊的日子中純真細心的允兒總是時刻照顧著她,端茶送水、飲食起居無一不周,常常整日伴在她左右為她解悶驅她憂愁,如今允兒沒了,日子又是回到了那種嚼蠟般的乏味,那些整日在殿內轉悠的侍女也沒有如同允兒那般的真實,多半是奉了漓火的命令來伺候她吃好用好,和允兒相似的身形衣飾,卻是完全不同的人,她好不容易讓自己接受了允兒的離去,這些個相似的人影卻如同白蟻一般噬咬著她心中剛癒合的傷口,攪亂了她好不容易平復下的心境,眼不見為淨,她乾脆打發了她們,留下孤獨一室給自己,寂靜恬淡。
午膳的樣式很是簡單,再是平凡不過的家常菜,四菜一湯,卻道道都是她所喜愛的,香糖蓮藕、翠玉小白菜、清蒸芙蓉蛋外加酥脆叉燒卷、山藥小排湯,每一樣都是昔日母親親手做過的,她舀起一勺濃湯細細品嚐,卻驚訝地發現滑入口中的感覺與記憶中的味道所差無幾。
是漓火吧……
定是漓火尋人來做了這些……
她曾經無意提起兒時的記憶,不料那男人竟暗暗記下了,現下又是如此這般地花心思找人做了這些……只是這又有何用呢,記憶中留下的烙印永遠不可能抹去,允兒的性命也不是他的一抹用心便能回轉人間的,況且即便是沒有允兒的離去,她都不可能接受漓火,她與他之間兄妹的牽連早在許多年之前便是注定了兩人不可能如同尋常男女那般,罔顧倫常的罪名她背負不起,如此之多的變故過後她也終是看清了漓火,看清了自己的心,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命定了便只能是一生。
靜靜地用完了那侍女送來的午膳,銀冥宸喚了喚外面等著的人,自己起身去了內殿。殿外響起丫鬟推門而入的腳步聲,碗筷叮噹,丫鬟乾淨利落地收拾了桌上的殘羹,殿門合上的聲音卻是並未如期而至,銀冥宸望著後院的一株芍葯,花朵的白色像極了天邊純澈乾淨的雲,如此這般乾淨的顏色讓她不禁想到那個眼瞳澄澈的女人,墨姬被關水牢,此時也不知到底如何了。約莫半刻功夫,銀冥宸想回外間斟口茶喝,不料正欲掀簾,卻驚訝地感到外殿似乎有人,那名前來打理的丫鬟竟然是沒有走,依舊猶豫不決地站在那,雙手不安地攪動著帕子,時不時地瞥瞥內殿,想要說些什麼,卻終是合上了嘴去。
「你怎麼還不走?」女子清冷的聲音自珠簾背後傳來,綠衣的丫頭心中一顫,頓時不安地跪倒在地,「小姐息怒啊,是……是主上要奴婢給小姐帶話,只是奴婢不知小姐願不願意聽。」她來到攸宸殿的日子雖然尚且不多,但是那日小姐與主上的矛盾卻是聽見了,小姐如今神情鬱鬱,主上的命令她不敢違抗,徘徊猶豫了許久都不知該如何啟齒,生怕小姐一怒懲罰於她。
「說。」銀冥宸在簾後,灰眸沉冷,她不想聽到什麼,也不在乎聽到什麼,只是這婢女若是沒有完成漓火傳達的任務必然會受到牽連,她已經害死了一個允兒,斷然不能再傷及他人了。
「主上說,他近日要去婺城,問小姐是否要同去?」婺城景美,是夢璃國的山水最為秀色之地,青蔥灌木、潺潺細流,那裡青山翠竹錦繡連綿,溫暖的四季彷彿一年到頭來都是春日,無不是修身養性的絕佳之地。
「不去。」沒有猶豫的回答。這種問題根本無需思考,既然漓火不願承認他們的兄妹之情,她與他便不可能再有其他的任何交集,她不想與他同去,也不能與他同去,她不能給他希冀,也不能給自己希望。她知道漓火並未對自己的回答期盼太多,那丫鬟聽了她的回話也果然是不再說什麼,兩個本就沒有可能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走到一起,又何必浪費那白白景致,慢慢長路……
「小姐,主上說需離府數日,屬下依舊是您的影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