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路走得格外地心驚,銀冥宸覺得自己的靈魂在不知不覺中又離開來,掙脫到半空,睜著虛無的雙眼俯視著夜門的一切,欣慰而又恐慌。
不時有夜隱出現想她俯身行禮,她能感覺到週遭恭敬的黑影,紛紛跪拜的奴僕婢女;藉著熟悉的記憶拖著幾乎沒有知覺的步伐繞過一個又一個長廊,她真切地感受到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夾雜著不知何時再度飛揚旋舞的雪花,席捲來透徹肌骨的冷。
其實去攸宸殿有條鮮為人知的直達的捷徑,那也是漓火特意命人為她而建的,攸宸殿是夜門的中心,暗藏了太多的秘密與財富,最為重要的是,那是她的寢殿,他為她親自裝點的婚房。
傳聞中的外界對夜門的窺探並不是沒有成功過,七年前的一場夜雨,曾經有一個錦衣華服的女人避過了三道夜隱的防護,毫不費力地潛身進入了守衛森嚴的凌宸殿,那一夜的守衛夜隱被集體處死,自此夜門的守衛被增加了了三倍。
知道或者經歷過這件事的人在那一夜過後都變成了死人,城郊亂葬崗下的那數十具死屍便是這次事件留下的最後紀念,那個不請自來的女人在一夜間要去了夜門半數夜隱的命,後來卻也因此將夜門的軌跡改劃到了另一條路上。
咫尺之間紫金底的牌匾清晰地映入到了眼前,「攸宸殿」三個字倒映在眼底有著說不出的心悸,腳下的每一步都變得沉重瑟縮起來,銀冥宸走著走著頓住了腳步,望著那緊閉的殿門,她忽然不知自己該不該繼續向前走。
「卡——」
門栓拉開的聲音,片刻的寂靜奇異般地停頓了時光,一個粉色的身影伴隨著灰紫色的一團,風一般地向她跑來。
「小姐……」允兒「噗通」一下跪下,膝蓋埋沒在薄薄的積雪中,發出有些沉悶的聲響,一同躍來的紫灰色的一團,正是前些日她遣走的眠,不知為什麼原本的巨狼又變回了小小可愛的一團,那張毛絨無辜的小臉與變為灰紫色之前別無二致,猙獰的臉孔不再,眼珠也從嗜血的鮮紅變味了葡萄般黑潤的兩顆,只是毛色依舊是猙獰時的樣子,柔滑光亮的紫灰。
「主上說小姐回來了,小姐便就是回來了,您可把允兒給嚇死了,突然之間被人綁了去,這一去就是大半年。」小丫頭的聲音中有著明顯的哽咽,委屈的眸子裡竟是快要落下的淚,她早已顧不得尊卑之分,看到小姐的那一刻立時便上前將小姐給抱住了,她是真的離不開她家小姐,也是真的擔心自己主子的安危,如今還能這樣抱著眼前的人,就算主上要責罰她也沒關係,她心甘情願。
「允兒……」銀冥宸被她這麼一抱,再忐忑的心裡也不禁一暖,她回應般地伸出手將允兒擁住,她們之間早已情同姐妹,主僕之分於她們而言是絲毫不存在的,允兒有時就像她的姐姐,照顧她、關心她,替她安排起居飲食,無聊時陪她閒玩。
「允兒……哥哥怎麼樣了?」再大的溫情也必須要面對現實,她讓眠回來一方面是讓它將雍門的情況帶回去,一方面則是讓它守著剛出關的漓火。以前她聽爹娘和哥哥說起過,銀冥宮的武功即便是每一層歷練完畢出關修成,也會有一段時間的過渡期,但那時他們說這是由於招式太過狠厲需要極強的平衡力與體力所致。漓火的的狀況是銀冥宸現在最大的心結,她看到了眠再見她的欣喜,卻也察覺到了小狼隱約的焦躁不安;她怕知道哥哥的境況卻又不得不去瞭解,若是哥哥沒事,那便是證明了司空寂的謊言只是為了要挾她,可若是哥哥真的有事……
「小姐……」聽到「哥哥」兩個字,允兒的眼神明顯變得有些飄渺,主上與小姐的情感她是如何不知,小姐更是定會將主上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可是主上現在的狀況,小姐看了該會是何等的心痛,更何況主上下了死令,不得小姐踏入攸宸殿半步!
「允兒,我知道你不會騙我的,告訴我,哥哥怎麼樣了?」銀冥宸似乎察覺到了允兒的異樣,灰色的雙眸片刻不離地緊盯著她。
「主上……主上他很好,這不還讓奴婢出來迎接您呢……」允兒本就心慌,主上要她去攔住小姐,她根本不知該如何應對,被銀冥宸這樣一看,她更是不知所措了,她怕自己說的話無法讓人相信,又趕忙急急開口,「主上說了,讓小姐先去白樓歇息,過幾日便會去看您的。」
允兒說得又急又慌,銀冥宸並不傻,從允兒的神情她也能知道漓火是真的出事了,她顯得出奇的平靜,依舊是雙眸鎖緊了允兒,一字一句地開口問她,「哥哥傷得很嚴重嗎?」
「啊?」丫頭雖然久居夜門,卻是從未對自家主子撒過謊,銀冥宸的一個追問嚇得她頓時噤聲了,片刻過後才又支支吾吾起來,「小姐這是說的什麼話,主上怎麼會有事呢,是前些日子奴婢一不小心推翻了殿裡的櫃子,此刻裡面一團亂著呢……」
「我去看看。」銀冥宸不再問她,逕直繞過了她向殿門走去,允兒心下一急,「刷」地一下跪了下來,「小姐您就別為難奴婢了,奴婢不知道您是從哪裡聽說主上出事了,奴婢可以保證主上真的什麼事情都沒有,主上昨日出府辦事去了,臨走時說了小姐回來可以先去白樓住著,他過幾日便回來!」
允兒這一跪還真是讓銀冥宸止住了腳步,看著自家小姐不再移步,允兒的心頓時放下一大半,只要再過幾日,說不定一切便都好起來了,只是銀冥宸的下一句話卻讓她再次從頭涼到了腳心!
「我只是問問你哥哥怎麼樣了而已,並沒說他出事。」銀冥宸淡淡的話語將允兒瞬間怔在了原地,哥哥若是真的危在旦夕那她現在便是在浪費那所剩無幾的時間,她不能再和允兒這樣耗下去了。
銀冥宸抬步向前走去,允兒卻上前抱住了她的腿,白淨的臉上淚水橫溢,嘴裡還哀求般地叫著「小姐……」。銀冥宸冷冷掃了她一眼,從未見過自家小姐這般表情的允兒下意識地後退,卻依舊擋在殿門口。銀冥宸沒有再說話,只是目光悠長地望著允兒身後緊閉的殿門,紫狼在一邊不安地踱著步,似乎想表達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允兒的表現早已說明了一切,她再也不能無動於衷或是自我安慰地抱著希望了……
「吟——」
如水柔韌的劍身,幽泓般地狹長深邃,銀冥宸毫無徵兆地抽出了袖中短劍,劍尖直指允兒!
是的,祈奈給她的這柄短劍她從來不曾離身,雍門抓到她的時候搜去了她身上的冰魄針,她卻藉著最後一絲意念與靈力隱去了這把短劍。這是祈奈留給她的紀念,即便是被困雍門之時她都未曾想用它來為自己爭奪一絲自由的可能,可是如今,這把短劍卻直指十多年來情同姐妹的允兒,她能感受到連暗處的夜隱都有了一絲異動。
「讓開!不然我殺了你!」聲音,冷到了徹骨,就連積雪似乎都要被凍結了起來。雪一直未停甚至越下越大,兩人的身上都沾上了白淒淒的雪,銀冥宸的紫衣在風中翻飛,從未有過的冰冷的表情讓允兒一度認為自己認錯了人,一邊的小狼低聲嗚咽起來,同樣有些不安地瞪眼望著銀冥宸。
「小姐……啊!」
允兒還想說些什麼,銀冥宸卻是二話不說飛身刺劍!劍尖直指允兒的心口,允兒嚇得魂都出了竅,睜大眼睛目光空洞的看著前方。劍尖一偏,幽泓般的劍貼著允兒的肩劃過,銀冥宸藉機一個手刀砍在允兒勁後,允兒立時閉上眼睛倒在了她懷中。
「對不起……」銀冥宸歉疚地看著粉色衣裳的少女,那一劍定是嚇壞她了,可是她不得不出手,不然依著允兒的脾氣,一定不會捨得看到她為了哥哥難過。
安置好允兒,銀冥宸緩步推開了殿門,殿內正堂站著一個男人,面對面地看著她。
銀冥宸沒有絲毫意外,是黧痕。
這個被賦予名字的夜隱向來都是如此的衷心,不論如何都會守在漓火身邊,替他賣命,為他辦事,而漓火也的確是很看重他,這個無論什麼訓練都一直萬分努力的男人。
「不要設法攔我,允兒做不到,你也一樣。」
銀冥宸不再看他,獨自向殿內走去,衣袂卻被人拉住,黧痕的話語沉悶,鈍鈍地敲在她的心上,「小姐答應屬下,無論如何都要將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不要讓自己涉險。」
「哥哥他……很嚴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