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七
一下午,我忙著準備晚上的「法事」。
首先,要瞭解劉姨前家後家的歷史。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在學校裡,本地老師很多,找個人問問不是什麼難事,不過,這個人得保密,否則就不會靈驗。思來想去,我隔壁的劉老師最合適,他是一直和我有許多共同語言,也善於開開不太過分的玩笑。我把剛才怎麼捉弄張半仙的事跟他一說,他就高興起來,再和他說今晚的事,他的積極性很高,不但把他所知的關於劉姨的事一一告訴我,而且還同我一起策劃怎樣開展「法事」。
接著,是上街買東西。按照跟劉老師的謀劃,要使「法事」達到最佳的效果,單單從心理安慰的角度還不夠,得有藥物的輔助。我跑了街上的三個診所,分別從各個診所買到一些安眠藥。還需要的東西是黃表紙,畫符要用。
最後,獨自在寢室裡炮製一些「神藥」和符咒。我將一粒粒的安眠藥搗成粉末,燒點紙灰摻和起來,根據安眠藥的劑量分成六小包包好。我會告訴劉姨每天睡前吃一包,安眠藥的藥效就會令她安然入睡。至於符咒,就是純粹騙人的東西了。我將黃表紙裁成一張張長方形的紙條,拿毛筆在上面畫些符號,再用紅筆勾勒出一個正方形的篆章,表面一看,這跟寺廟裡貼著的符咒也沒什麼兩樣。
一切準備就緒,單等晚上裝神。
吃過晚飯,食堂裡湊來許多老師,他們要看我作法。我知道他們主要是好奇,做這種事畢竟跟我們的職業大相逕庭,無論是誰,可能都無法抑制住好奇心。我卻不急,同老師們閒聊著。他們急起來,三番五次地催我,我詭異地說:「別急,時辰未到,鬼門未開,下不了陰曹就找不到病根。」
月亮升起來,冷冷的月光灑滿大地,我才吩咐大家擺上一張方桌子,桌子上擺一碗米插香燭用。接著,我拿出下午畫好的符,抽出其中一張,說等會兒我趴到桌子上的時候,拿一疊紙錢壓住,放到我頭頂。還給幾個人一一分工:華負責跪著燒紙錢,我叫燒的時候就燒,特別是最後,如果不燒我就回不來了;濤負責點雞血,仔細聽我的吩咐,把公雞雞冠上的鮮血點到指定的地方;紅負責看管油燈,不管什麼情況,油燈不能滅;梅負責記錄我說的話,我醒來是記不得說些什麼的。
分好工,我叫大家關電燈,繼而點起油燈,燃上香燭,屋子裡的光線暗下來,加上香燭燃燒的繚繚煙霧,一種神秘、詭異的氣氛立即籠罩下來。我抓一把紙錢點燃,口裡含混不清地背一通《離騷》,然後厲聲喝道:「華,跪下,燒錢。」華乖乖地跪下,抓紙錢燒起來,我幾乎忍不住笑出聲。
我手持三根燃著的香,四面拜了拜,把香插到桌上的碗中,坐到事先準備好的凳子上,趴到桌上,頭靠在兩隻手上,讓濤把雞血點到符上並壓到頭頂,又低低地背兩段《離騷》。沉默一會兒,我似說夢話一般說著:「燒錢啊,這通往陰曹地府的路怎麼看不清呢?」聞到一股燒紙的濃煙味,我開始大聲地說:「敞亮了,敞亮了。」
再次沉默,我忽然說道:「這學校門口怎麼有劉家祠堂的神石,神石被污,後人怎想安寧?」這個學校本來是劉家祠堂改建的,算是學校的歷史,這是劉老師告訴我的,學校門口的垃圾池裡,有兩塊石頭有些歷史,十有八九是原來祠堂裡的。「挖了挖了。」我接著說,「挖起神石,放土地廟裡,先人自然保佑後人。」周圍的老師議論起來,我聽到劉姨發出「噓」聲,大家立即安靜下來。
「駕風,會先人去了。」我偷偷笑著說,「哦,你是劉姨的父親?你怎麼瑟瑟發抖?說什麼?你沒有棺材,沒有新衣服。要什麼?要座房子、要三套衣服?」劉姨的父親死於「大煉鋼鐵」期間,我們估計他下葬的時候是沒有棺材,沒什麼衣服的。「好好好,你就是劉姨的公公?好。我和你一起去看看。」我接著自言自語地說,突然又驚乍起來,「看不見看不見,燒錢、燒錢。哦,看到了。你這地方風大?不錯,風是挺大的,在這河邊的高坎上,外面又沒有竹木,風怎麼不大呢?怎麼辦?你說怎麼辦?哦,扯一丈二青布燒給你就可以擋風了,好辦好辦。」劉姨公公的墳墓在河邊的高坎上,劉老師說這樣一定嚇得住。果然,我聽到劉姨小聲地對人說:「就像真看到一樣,好神。」
再說些別的,都和劉姨一家息息相關,這樣約莫過了半個小時。我聽到華不耐煩地伸了幾次腰,大概是膝頭跪痛了,腰也酸了。這差不多也折磨他夠了,我準備收場。「好了,先人們,你們的要求後人會照辦,不要纏著後人了。我走也。」我說,「燒錢,大把燒錢,我要回來。快燒啊,沒有錢,這陰間使者不放我走呢。」這時,我聽到華「霍」地站起來說:「不幹了,膝頭都跪痛了。我走了。」接著是有人被推撞到門上的聲音和梅低沉的怒喝:「滾!」燒紙錢的濃煙再次瀰漫,我伸伸腰,彷彿剛睡了一覺,睜眼看到梅跪在地上不住地燒紙錢。
周圍的老師們瞪著眼睛看我,好似從來不認識我一般。我吩咐開電燈,然後故作糊塗地問:「我都說了些什麼?記好沒有?」梅遞過她的記錄來,很詳細,我裝作認真看,然後交代劉姨要照著準備些紙活和布燒掉。劉姨虔誠地聽著,不住地點頭。最後,我才拿出準備好的一包包紙灰和的安眠藥粉,吩咐劉姨睡前吞水。
吃早飯時,劉姨特地煮了兩個雞蛋給我,對我說:「昨晚果然睡了一夜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