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三
華或許真照我說的做了，不久，學校裡傳開關於華和梅的流言。梅顯得很無助，在學校裡故意躲著華，每天晚上到我寢室裡坐坐，面對一大屋子的老師打牌喝酒，她又沾不上邊。紅再約梅出去散步，梅也推說有事。我裝聾作啞地喝著酒，打著牌，總是和別的老師在一起，一點也不給梅留能單獨和我相處的機會。
教育局要檢查的通知似乎也就是一陣風，吹過之後再沒有動靜。一天過去，兩天過去，到第三天大家就恢復了常態，上課的上課，打牌的打牌。
我的寢室很快就恢復車水馬龍的熱鬧，我開始後悔起來，後悔當初不該很爽快地答應把寢室讓給大家娛樂，現在我一點私人空間都沒有。有時候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在我寢室裡，有天晚上我喝酒後上床睡覺，四個女教師在我旁邊打通宵麻將，大家第二天和我開玩笑：「偉，好福氣啊！四個女人陪你睡覺呢。」
梅也開我玩笑，她在晚飯後，等到一起吃飯的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時候，徐徐說道：「我早該想到的，你不論走到哪裡，總能夠找到屬於你自己的樂趣。這段時間過得好充實哈？」我無言以對，或許這真是我的性格使然，我害怕孤單，我害怕在人群中沒有人注意我。為表示對梅的歉意，我在參加工作後第一次約梅出去走走，梅未置可否，問我：「你不怕晚一會兒到就沒有你打牌的位置嗎？」我知道梅在說氣話，沒有理會她，只顧說我的安排：「我騎車去，一會兒帶你到河裡踩水。」
九月的鄉村有著收穫過後重新萌發的勃勃生機，地裡的紅薯籐已經完全覆蓋每一寸土地，而瘋長的籐蔓還不滿足，盡最大可能地搶佔一切能夠搶佔的地盤，有的爬上了地邊的土坎，有的肆意地往路上、溝裡滋長。河裡的水退去夏日沸騰的熱情，此時平靜了下來，緩緩地流淌，靜靜地倒映著四圍的景物。河邊的灌木叢和雜草還殘留著夏日的痕跡，灌木叢中滿是洪水帶來的泥漿污染過的污穢，獨立河邊的草剩下一根光禿禿的稈兒，頂上新發出一兩片嫩葉頑強地向上生長。
我把車停在小河上一架石拱橋邊，一隻腳蹬著橋欄杆，回頭對梅說：「下車吧，我們去河邊走走。」梅沒有回聲，紋絲不動坐在車上。我反伸過手去，拍著梅，說：「走啊。」梅還是不說話，只是聽話地從車上下來，默默地獨自走到橋頭的一條下河去的小路上。我撐好車，跟著梅一同下河去。
走到河邊，梅撿起河邊的石頭扔進河裡，如鏡的水面被擊破，蕩起一圈圈漣漪，倒映在水中的山、樹頓時失去了蹤影。我輕輕走到梅旁邊，挑選塊狀的石頭玩起了「打水漂」，一塊石頭如一片輕薄的羽毛，打著旋兒，蕩起一連串的漣漪飛快地漂向河對岸。梅不再扔石頭了，站起聲來，走到我身前，捏著雙拳往我身上錘，嘴裡嗔怨著：「我叫你學我！我叫你學我！」我抓住她的拳頭，她也不掙扎，只是埋下頭。我正要把梅擁入懷中，山間突然傳來一聲清晰的吆喝牛似的「喲——呵——」聲，我趕緊放開她。梅也趕緊轉過身，走兩步蹲下撿石頭扔水裡。
天黑下來我們才從河邊離開，回到學校裡，我的寢室裡已經坐滿人，一桌在打麻將，一桌在玩「金花」。我很快加入了玩「金花」的陣營，一會兒聽到有摩托車聲音進學校來，不久華出現在我寢室門口。他看了一局，也坐下來玩「金花」，並大聲說要邊玩邊喝酒。
玩牌玩到深夜，喝酒也喝到深夜。早上起床，我頭痛欲裂，嘴裡還噴著酒氣。看看課程表，今天我只有上午兩節課，我就想熬一下，上完兩節課回去睡一覺。夾著書，噴著酒氣，歪斜著步子，我走進教室開始上課。
課上到一半，校長陪著一行人出現在教室外，其中有陳局長。糟糕，是教育局檢查來了。我心裡一緊張，本來還能應付的課突然忘了該做什麼，只好拿起粉筆裝作板書，可又不知道該板書什麼，一眼瞟到手裡的課本，才歪歪斜斜地寫下課文標題。這時，我看到隨行的一個人在校長耳邊說著什麼，回頭看標題，竟然寫錯了，冷汗從背脊直冒出來，趕緊找黑板擦去擦，慌亂中卻一時找不到，課堂上的學生們「嚶嚶嗡嗡」地嘈雜起來。
下課後，校長把我叫到辦公室，陳局長點名要查我的備課和作業批改。我拿出自己鬼畫符似的備課本，看到陳局長邊翻邊皺眉頭，但是她最終什麼也沒說。陳局長又檢查其他人的備課，針對個人提了些意見，最後跟校長說要看看新教師的住宿情況。這把我嚇得不輕，早上起來得匆忙，床上凌亂不堪不說，寢室裡麻將散了一桌，撲克遍地是，酒杯、花生殼鋪滿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完全可以用不堪入目來形容。我想推說我有課，陳局長卻已衝我說：「走，看看你們的寢室去。」
幸好，梅沒有課，她在寢室裡，門也開著。我直接將陳局長帶到梅的寢室，對她說：「我的寢室在三樓，沒收拾，先到這兒坐坐。」陪同的校長和教導主任會意過來，教導主任抽空出去，一會兒回來遞給我一把鑰匙，鑰匙上貼了一小點紙條寫著「濤」。
陳局長四下看看梅的寢室，又問我：「你的寢室也一樣？」我點點頭，她似乎比較滿意，就回頭對校長以及陪同的人說：「我在這兒坐會兒，跟兩個年青人說說話，你們到辦公室等我吧。」
陳局長坐到梅的床上，問起我們工作的情況和生活的情況，我們一一作了詳細的回答。末了，陳局長專門對我說：「偉啊，我是對你寄了很大希望的。今天得批評你，正式上班都近兩周了，對課堂的駕馭你好像還有差距。再說，你的備課也不認真，當著其他人我沒說什麼，在這裡我要要求你以後每一節課都認真對待，把每一節課都上到優質課的水準。還有，年青人要善於戰勝環境，不要讓環境戰勝你。不管在哪裡，都有著其積極的地方和消極的地方，如果你接觸的只是喝酒、打牌的同事，那麼不久你也會加入他們的行列。今天我說到這裡，相信你會明白。」我聽著，雞啄米似的點著頭，梅在一旁，滿臉幸災樂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