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緣愛情走失  第1卷 十四
    十四

    農曆七月初二是我的生日。梅說要在我生日的時候到我家給我慶祝生日。以往我過生日,母親在早晨給我煮個雞蛋也就算過了,寓意很深,說一歲會像蛋一樣一滾就過去。我們家不管是誰過生日都是這樣,除了早上吃煮雞蛋,生日並沒什麼特別,跟平時一樣地下地幹活。但父母得知梅將在我生日那天第一次到我們家來,竟有些如臨大敵的陣勢。

    先是全家人搞衛生大掃除。母親負責豬圈、鴨棚、雞欄、廚房,父親負責曬壩、竹林、房子四周,我負責堂屋、臥室。母親將豬圈裡的豬糞便攏在一起,讓父親一挑一挑地挑到田里,再用清水沖上幾遍,為避去臭味,母親專門砍了些柏鄉樹枝,在豬圈兼廁所屋裡熏了幾天。鴨棚和雞欄裡鋪上了剛出爐的煤灰,曬壩裂開的縫裡的谷粒也清除殆盡。竹林下的枯枝敗葉都一一清理完畢,幾間屋子的角角落落沒有一點灰塵。

    接著便是母親跟我們商量要做些什麼菜。家裡有的是臘肉和雞鴨,但是雞是不能吃的,農村裡相信女方第一次到男家如果吃雞以後會有口角,因為雞是尖嘴。臘肉和鴨子又太普通,僅有這兩樣也不夠。父親忽然想到到河裡弄點魚和螃蟹,最好能抓到一隻團魚。

    這時節捉魚不能再用笆簍了,秋後的天氣,晚上一天冷過一天,魚已經下到深水沱躲在河床邊的洞裡。我和父親提個水桶,在太陽出來的時候就到河裡摸魚。這條小河平時水不大,但在很多地方都有深過腰的水沱,捉魚要涉水到水沱裡去,彎腰摸魚的時候整個身子都要浸到水裡,太陽沒出來會很冷,是不相宜的。我對摸魚不在行,父親也是。有時明明已經摸到了洞裡的魚,可是手一鬆,魚就從指縫間溜走了。這樣,我們捉了大半天,只捉到二三十條,倒也差不多夠做一個菜了。

    抓螃蟹,晚上是最好的機會。我們回家砍了根竹子,鋸下中間一節,用刀劈成兩半,把竹節剔去,拿到火上,往中間一烤、一折,一個火鉗樣的夾子就做成了。晚上,我們一人拿著根火把到河邊抓螃蟹。照螃蟹用火把是最好的,火把照的地方寬,照到的東西也實在,而手電筒就沒有這個效果。我們在河裡一人舉著火把,一人用夾子夾螃蟹。螃蟹真多,照農村的說法是七月七螃蟹嫁女,雖然還不到七月七,但河邊大大小小的螃蟹都出來了。我們只盯著個大的抓,個大的才有肉,不管是蒸還是炸,大個螃蟹的大腿裡滿是白嫩嫩的肉,小個的就只有一個空殼。

    走過一段河道,我們的水桶裡就裝了半桶螃蟹,全是巴掌大小個頭的。這些螃蟹,足以弄出好幾個菜。我催促父親回去,父親卻不慌著回家看他每晚上都看的連續劇《新白娘子傳奇》,拿火把照著仔細地查看每個水沱邊上的浮泥。查到一個回水沱的時候,父親示意我把桶和夾子放下,指著水沱旁邊的浮泥給我看。原本光滑的浮泥表面,印著一串鴨蹼樣的新鮮腳印。我正奇怪,這時候哪裡來的鴨子,父親已沿著腳印走到沙灘上,低低地拿火把照著沙灘。突然,父親大叫起來:「抓住它,不要它到水裡!」我看到一個海碗大小的石頭一樣的東西快速地向水沱方向移動,我趕緊撲上去把它壓在身子底下,緊緊地壓住,還感覺它在身子底下不斷地蠕動。父親把火把扔到沙灘上,幫助我把這石頭樣的東西從我身下取出來。竟然是一隻團魚!「這下好了,我已經好些年沒有照到團魚了。」父親心滿意足地說,「這河裡的團魚本來很多,但要捉到它,靠的是運氣。以前我只在大食堂時捉到過一回,那年我評了全省的勞動模範。」

    做菜的材料備得差不多了,母親還意外地在紅薯地裡發現一株雞肉菌,她用竹篾插在菌子的周圍防止其他動物損壞,準備到時候才摘來和團魚一起燉。七月初二正是逢趕場,母親交代父親那天一早就趕場去秤點水果。

    我不知道我們如此隆重地迎接梅的到來,是因為她可能將成為我們家庭的一員,還是因為她是陳局長的侄女,或者二者兼有。但是在我,我充滿期待的同時也滿懷愧疚,是對燕的愧疚。兩年前,燕隨我回家時,父母忙著幫硫鐵礦廠挑礦為我湊學費,沒有時間精力管我們。燕甚至還在趕場天跟我一起挑菜到集市上賣,最為奢侈的僅是從集市上稱些水果回來。假如畢業的時候燕可以改派或我可以改派,只要能在一起,哪怕我們分到最偏遠的學校,哪怕我們一日三餐只吃點土豆下飯,我們都心甘情願。但是,燕他們市教委明確答覆改派要付五萬塊的培養金,我們只好作罷。其實,我一直都明白我為什麼會愛上燕,因為在燕能讓我帶著她直面我的卑微和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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