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忙碌了一天的太陽搖搖晃晃地墜下山去,金亮的光芒從山脊投射出來,西邊的天空被照得珵亮珵亮。緋紅的晚霞不一會兒從天上一直落滿大地,天地間恍然成了一整個紅黃琥珀。天上,鋪滿了形狀各異的雲朵,在追逐著、嬉戲著;地上,稻谷讓晚風輕輕吹拂,一波一波地起伏著,飽滿的谷粒相互撞擊,發出清晰的簌簌聲;稻田中間的溪流也在晚霞下歡暢地流淌著,清澈的河水翻出一朵朵金色的浪花。
“慧,我捉魚給你吃。”我想到立秋過後,河裡的魚要從上游溜灘到深水裡去,這時節最好捉魚,“你幫我劃篾條,我編笆簍。捉兩晚上就能炸一大盆。”
“好,你砍竹子去吧。”
我砍回來兩根竹子,一根給慧劃篾條,把另一根照著竹節一節一節地鋸下。用鑿子將鋸下的留著竹節的一頭鑿開一個小洞,用刀把另一頭劃成八片。慧劃好了柔軟的面條一般寬窄的篾條。我再把劃成八片的竹子撐開,用篾條編起固定,不一會兒就制成了十多個圓錐形狀的笆簍。這種笆簍兩頭空,一頭大一頭小。只需在溪河水淺的灘頭用石頭壘砌起一道堤壩,將笆簍安放在石頭堤壩中間,大的一頭逆流在上,小的一頭順流在下,小魚兒順水而下,一頭鑽進笆簍,受水流的沖擊轉不了身,就只有干等著捉魚人拿它當美餐。
“這真能捉得到魚?”慧顯然不相信如此簡陋的工具抓得住河裡平時像箭矢一樣射來射去的魚。
“你就等著吃魚好了。”我對自己做的工具滿懷信心。
天還沒有黑下來,我就開始在河裡忙開了。我壘起五道堤壩,將十多個笆簍都安放好,伸伸有點酸痛的腰,踏著夜色踩著河水回家去。夾雜著成熟的稻谷香氣和地裡燒禾稈熏煙的氣味的風迎面吹來,腳底的河沙咯著腳板產生一陣陣酥麻,這感覺跟燕撫摸我赤裸的胸脯竟有些相似。我開始想燕,或者僅僅是想一個女人。
第二天天一放亮,我就趕到河裡去收自己的勞動成果。這樣捉魚一定要在夜間,氣溫降下來後魚才會游到下流的深水去,白天還得把壘起的石頭堤壩放開,這河裡的魚都成了精,要是不打開堤壩,保管你第二天晚上一條魚也捉不到。
五道堤壩的十多個笆簍裡,有的笆簍裝了兩條魚,有的裝了一條,只有兩三個一條也沒有。這些魚有雪白的河魚子,有黃背的鯽魚,有深褐的石斑子,還有兩邊長著鋸齒一樣的鰭的黃辣丁。我把他們帶回家,放到盛著半盆水的洗臉盆裡,它們就在水裡相互追逐起來。
慧一過來,我就拉著她看洗臉盆裡的魚。慧一臉興奮,伸手想撈盆裡的魚起來玩耍。“小心黃辣丁扎著你的手。”我不無關心地提醒慧,慧嚇得趕緊把手縮了回來,改用一根竹簽去挑逗。“怎麼捉的?今天還去捉嗎?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慧邊逗魚邊問。
“好啊。要晚上才去呢。河裡有水鬼,你不怕?”我故意嚇唬慧。
“屁的水鬼。”慧站起身,“要真有水鬼,那就是你。”
下午的時候,似乎要下雨,大片大片的烏雲布滿了天空。太陽躲到烏雲的背後,射出些光芒,給烏雲鑲上一道金邊。
我忙著把曬壩裡晾曬的玉米收到屋簷下,慧也趕回家去幫年邁的爺爺收玉米。收完滿曬壩的玉米,我已累得渾身酸脹。這時,天上的烏雲卻已漸漸地移向遠方,天空再次蔚藍起來,太陽竟已經下山,整個天地又成一個紅黃的琥珀。
吃過晚飯,慧來了,還帶著根手電筒。我收拾一下早上從河裡收回來的笆簍,穿雙拖鞋同慧一起往河裡去。
沒有月亮,只有滿天的星斗。河壩邊的草叢裡有蟋蟀的叫聲,田裡有蛙鳴。河灘上早沒有人跡了,村裡的燈光也如星斗般遙遠。我和慧就仿佛被這黑沉的夜融化了一般,廣闊的天地間唯有我們兩個高級的生靈。
我教慧壘壩,安笆簍。河裡的光滑的石頭在常年累月的水流沖刷下異常地滑,慧一不注意就跌倒在水裡。我趕緊去扶她,或許是石頭咯得慧生疼,她竟站不起來。我只好去抱慧,慧一雙手箍著我脖子,任我將一身濕漉漉的她抱起來艱難地踩著水走向河邊的沙灘。
慧的衣服褲子已經濕透,緊貼著她的肌膚,她的肌膚又緊貼著我,我能感受到她熾熱的體溫。慧的頭靠在我的肩上,鼻子呼出的熱氣不時撩撥著我的耳根,身上散發出來的青春女性的氣味令我深深入迷。走上沙灘,俯身放下慧,我再按捺不住沖動,順勢把慧壓倒在身體下面,嘴唇緊緊地堵住她的嘴唇。
河裡的水依舊不知疲倦“淙淙”地流著,淡淡的天河靜靜地橫在頭頂,田裡的蛙鳴更加激烈。我們躺在沙灘上,好一會兒沒說話。又過了一陣,我拿一手撫摸著慧的腹部,悠悠地說:“慧,等工作分配了,我們結婚吧。”
“腦殼昏喲。”慧伸過手掐我大腿,“跟你說過我有男朋友的嘛,他很愛我。不能讓他知道,就當,就當我們什麼都沒發生過。記住了!”
“不行。”我說,“我要對你負責。”
“不要你負什麼責。”慧半坐起來,半邊身子伏在我胸膛上,“這事,不只是你需要,我同樣需要。就當是我們小時候玩游戲吧。”
“游戲?”摟著慧,我反復咀嚼著這個詞語,手輕撫著她光滑的後背。
“我男朋友是城裡的,”慧說,“我不想在農村。你也找個城裡的結婚吧。這樣,我們才能真正地離開農村。讀這麼多年的書,不也就為的是這樣嗎?”
“雖然如此,但是我心裡過不去呀。”我摟緊了慧,“或許我不能給你城裡的生活,不過我發誓我會讓你過得快樂。我可以每天給你寫首詩。”
“寫屁的詩喲。寫詩能當飯吃?寫詩能住上樓房?”慧從我懷裡掙脫,坐起身子,找衣服穿起來,“就這樣。該回去了。”
夜就是這般深邃,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電燈連成一片,四圍黑魅魅的大山不再有白天的巍峨,這時只依稀剩下淡淡的輪廓。銀河橫貫了天際,這時候格外清晰,正如褪去了激情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