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思一回頭,那熟悉的白色車身就在自己身邊。車窗拉下來,他濃郁的眉宇間帶著一點渴望,可說話卻是不冷不熱的:「上車。」
那語氣不聽還好,一聽她更覺得窩火,好像自己理所當然就要跟他回家似的。
她冷冷地瞟他一眼,沒說話逕自地拉著沈雅馨,一邊說:「你車子在哪,我們把車子開過來吧,待會兒哥和炎炎出來就不需要兜圈子。」
申莫瑾整個表情冷了下來,再輕踩油門追上他們,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落入倆人的耳裡:「喬思,跟我回家。」
她這回走得更快了,直接踏入停車場,申莫瑾看也看不到。
五指抓緊方向盤,申莫瑾一剎車,兩秒間已經從車裡蹦出來。沈雅馨霎時差點沒嚇破膽,看著他行動稍帶彆扭速度卻還是驚人,難以想像此刻他多麼激動。他的左腳處裝上的義肢顯然有點力不從心,力量全聚集在右腳,他幾乎是跳跑著走到她們面前。
可終究還是遲了一步,喬思早早躲進電梯裡去了,留下沈雅馨有點無奈地看著他。
「喬思……」
電梯門在餘音中迅速地關上,他還清楚地看到了喬思淡冷的眼光。
沈雅馨這下又無奈又無語,忍不住對他發火道:「你明知道思思為你付出多少的!她從結婚以來為你勞心勞力,為公司為家庭,她有哪點做不對了?真不懂你們男人!申莫瑾,這次真是你自作自受,別說我,澈也不站在你這一邊,哼。」
申莫瑾呆呆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腳下一痛,他才發現自己用力過度,左腳膝蓋處溢出了鮮血。
*
蕊蕊百般無聊地在沙發上看著卡通,每隔十分鐘就看一次壁鐘,看得小臉都不耐煩地皺了起來,她轉頭問保姆:
「爸爸怎麼還不回來啊?」
保姆探頭一看,正見兩盞燈刺眼地閃過,她抱起蕊蕊笑:「這不是回來了嗎?」
申莫瑾剛踏入家門,神色有些疲倦,蕊蕊早耐不住地跳到他身上。小孩子自然不知道輕重,這一跳,他猝不及防地倒退一步,「嘶——」倒吸了一口氣,手穩穩地接住女兒。
「媽媽沒跟你回來嗎?」
蕊蕊東張西望,再看到空蕩蕩的前院時,小臉毫不掩飾落寞。手攥著爸爸的衣領,噘著嘴巴巴道:
「媽媽是不是不要我們了?」說著說著嘴角一彎,就哭了起來,抓著申莫瑾的衣衫哭得一塌糊塗,「哇——媽媽一定是不要我們了。爸爸,你為什麼不哄媽媽回來,像哄蕊蕊睡覺一樣……媽媽一定是傷心了,爸爸和媽媽吵架的時候媽媽哭得好慘……爸爸……你別欺負媽媽了,蕊蕊好想媽媽……你讓她回來嗚嗚嗚……」
申莫瑾心裡像被無數條鐵鏈勒得嚴嚴實實,胸口壓著氣也紅了眼眶。
吻著女兒的發心,他壓抑的嗓音細聲細語說:「嗯,都是爸爸不好。爸爸明天就把媽媽帶回來好不好?」
蕊蕊是聰明的孩子,媽媽都走了一個星期了,爸爸答應了又食言,這樣上下無數次她都不相信了。可哭著哭著哭累了,小臉一歪就躺在申莫瑾胸膛裡睡了過去。申莫瑾見她縱使睡著小嘴還依依呀呀著似乎在叫著媽媽,心像被人抽打般一抽一抽地疼……
他怎麼不想她呢。她不在家裡都亂成了一團,蕊蕊習慣她晚上說故事,他習慣抱她睡覺,最重要的是……她不在,他整個生命好像空了一樣。
申莫瑾坐在陽台,燃起了一根煙,他很少抽煙,可此刻卻想藉機麻木大腦。
他都做了什麼。
結婚以來她幫著他為公司為家裡四處奔波,公司有要事出差她總會代他,他需要做的似乎只是動腦做決策。但他是男人,有些時候自尊心會作祟,總希望妻子在家好好地,他要為他們撐起一片天空。喬思常常抱著他說,沒關係,沒關係,只要我們相愛,任何困難都只會是鞏固我們感情的一個基石而已。
想到她那時說話閃閃的眼神,還有眼裡滿腔的愛意,他整顆心都柔軟了起來。
指尖一動,熄了煙。
一個星期前她身子不適,臉色蒼白得特是難看。他擔憂得要命,讓喬思呆在家,他親自到G市簽約。可她說什麼都不肯,笑著說:
「你看我好好地,什麼事都沒呢。」
因為嘔吐過於嚴重,那眼眶都擠滿了淚水兒,說話難免帶點哭腔。他一聽,臉都沉下來,「你身子不適就在家休息,出差這樁事兒本來就是男人幹的,你逞什麼強?」
「可你不一樣啊,你的腿……」話未落就見申莫瑾的臉色直接變綠。
「你呆在家,我去。」
申莫瑾很決絕,可不料喬思比他更堅決,她直起身子順了口氣道:「都說了不用了,我去有什麼差別,你還懷疑我的能力麼?況且醫生說你的腿少點動好。」
「現在是你懷疑我的能力喬思!」申莫瑾不知怎麼突然加重了語氣,一張臉繃得緊緊地,把這些年來的怨氣一口氣都發在了她身上。他是個多心高氣傲的人,要他以現在這個模樣接受喬思已不容易,還要他眼睜睜看著自家媳婦兒為他受苦受累,他心裡的難受其實誰懂。
喬思愣了,他向來把她當寶捧在手心上,從來也不可能朝她這麼吼。
她仰頭望著他,眸子裡火焰在閃耀,「你說什麼呢?」
「我無法出差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申莫瑾的一字一句像利劍一樣插入她心口,她未說話,他又怒氣滔天地說:「你跟我在一起本來就是一個錯誤!你早該在蘇家仁懷裡逍遙自在,又何必委屈自己和我在一起?你看清楚,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萬能的申莫瑾了,你崇拜仰慕的那個學長早不在了,你是不是看得不夠清楚?」
他說這話時拇指食指一分,抵著她的下巴,力量大得驚人。
喬思心一酸,眼眶迅速聚集了可怕的淚水。委屈爬滿整顆心,她再苦再累也從來沒有現在這麼難受過。
「啪」地把他的手一把排掉,她的語氣不再柔軟,倔強地含淚看著他,「所以你說呢?這該怎麼解決?」
「……」他抿唇沒有說話。
喬思心酸了,「分開?離婚?」
「……」他如雷劈般呆在原地。
一會兒見他沒有回應,她抹了把眼淚,一口氣地蹭蹭上樓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蕊蕊剛醒就看到媽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又收拾衣服的,嚇了一跳,叫道:「媽媽你去哪呀!」
喬思哭著沒有回答女兒,只吻吻女兒的額頭說:「蕊蕊乖,媽媽不在的時候不可以鬧彆扭!」
說完就衝到樓下。申莫瑾仍舊保持那站立的姿勢,在聽到喬思開車離去的聲響時也沒有回頭追出去。他氣,氣她這麼輕而易舉地就說出了離婚二字。離婚是兒戲嗎?他又怎可能輕而易舉地放她離開?!
可現在想起來,心只有無邊無盡的痛——
喬思多愛他他還不知道嗎?從她二十歲開始就毫無怨言地把生命中所有最美好的都給了她。他答應蘇家仁的承諾呢?他給自己許下的誓言呢?他答應要對喬思好的那些話呢?
申莫瑾仰頭看著星空,眼眶酸酸地。
這個夜裡,他想她,像個十八歲戀愛的小男孩一樣,想得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