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思的雙睛突然被熱氣熏得難受,熱淚奔湧擠上了眼眶。
她虛浮地走進廚房,小頭顱一傾斜,直接靠在了他的寬背。申莫瑾之前沒聽到聲響,身子明顯一僵,隨之就有雙小手乖巧地環上他的腰,彷彿溺水的孩童無助地攀著一顆大樹。
申莫瑾關了水,正要轉身,滾熱的液體卻突然滲入襯衫,打濕了後背。
他心裡一急,轉身捧著她的臉頰,那梨花帶淚的模樣兒看得他心裡一個難受。
喬思也不躲不閃,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不久小身子滑了下來,蹲在地上抱著他一雙有力的小腿無助地嗚咽著。
申莫瑾看到她黛眉下那精繪的睫毛沾染著晶瑩,心裡別提有多澀然,蹲下來緊緊圈著她的身軀。她沒說話,可身體顫抖得厲害。他知道她在害怕,也在彷徨。
打那天見到蘇東福起,她就不再哭,可一臉生人勿進的樣子更讓他擔憂得不敢離開半步。
申莫瑾將下巴擱在她黑乎乎的髮絲上,疼著哄著:「對,就要哭出來。哭出來就沒事了。相信我。」
像得到了赦免一樣,這幾個星期洪水猛獸般纏繞著她的愧疚、委屈、心酸一併爆發。她開始嚎啕大哭,抓著他的衣襟怎麼都不肯撒手。
「哭吧。沒事。」
「過一會兒準沒事了。」
*
哄著喬思睡了,申莫瑾筋疲力盡地坐在床邊,卻不敢離開。哭出來是好事,能發洩出來代表心裡某些情緒已經破繭而出,她也不必困在那樣讓人鬧心的思想監獄裡。
折著的眉頭終有一刻的舒緩。
他修長的食指落在她披散的髮絲上,一下一下地劃著。嘴邊終於勾勒出舒心的笑容。如果能繼續這樣,那就好。都會好起來的,他對喬思的承受能力有著千百份信心。
可申莫瑾尚且能在房地產業訛詐風雲,扭轉乾坤,可他怎又會知道,接下來的狀況不僅不如期待中的轉好,反而日愈嚴重。
她徹底絕食了。
那場大哭非但沒有帶走席捲的悲哀,似乎更堅決了她自己莫名的信念,拒絕任何人對她好。
傭人在第三次碰壁洩氣地走下樓時,申莫瑾的手機正好響起。瑪麗十萬火急地在那裡念:「申總,不管你現在走不走得開,都得見上華盛代表一面。上頭發話了,你要再不出現,那合作案不僅徹底擱了,還撤走其他方面的資金。」
申莫瑾瞥了眼樓上,難為地默了默。
「申總你倒是說話啊!天啊,再這樣,泰晟真要出事了!!」
半晌不見他有回應,瑪麗還以為自己打錯電話了。正準備開聲,他簡短地回:「知道了。」
語氣不怎麼好,擱電話的時候也沒怎麼禮貌。她似乎好久沒看見申莫瑾這樣了。
*
「申先生,我是真沒轍了。您試試吧?」
申莫瑾低頭凝著她手裡還冒著熱氣的飯菜,這次不再猶豫,奪過盤子蹭蹭幾聲的走上樓。
「喬思,吃飯。」不知是第幾次跟她說這話了。只有這一次,不帶誘哄的語氣,平淡得讓人心驚。
「我想離開。」
喬思看著他,重複著幾日來唯一說過的那句話。不想他這次直接當耳邊風,走到她床邊一邊勺起飯菜一邊冷硬道:「抱歉,不能。」
她心灰意冷地別過頭,咬著乾裂的嘴唇道:「我不吃。」
「吃!」
他一下命令著,飯菜咄咄逼人地遞到她嘴邊,大有你不吃我揍你的姿勢。
喬思也愣了,不知為什麼他心情低落得莫名,她堅持己見,抿著唇也不說話。
「張嘴巴聽到沒有?」
「我病好了,可以離開了。你困著我做什麼?」
說困,其實申莫瑾並沒困著她,隨時要走出這幢別墅,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只是她身子現在軟綿綿地,不吃飯沒有力氣,況且申莫瑾對她的好她知道,她只是不想硬碰硬地去解決這件事。至少,得爭取他的同意在先。
不想申莫瑾反常地放下碗,鏗鏘一聲有點突兀,「你病好了?你已經患上七成憂鬱症了你知不知道?我讓你離開你會好好吃飯嗎?」
見他強硬地把菜餚衝到她嘴邊,喬思氣急地推開,又一次讓碗裡的菜餚溢了出來。
「你不答應我我就不吃!」
所幸申莫瑾穩住了,可這下也把他這個月來的心痛、委屈、陰鬱兼耐性消磨殆盡。他心口某種高高疊起來的情緒尖端終於裂出了一個縫口,手重重地把碗砰一聲置放在桌,嗓音清冷不耐:
「你愛吃不吃,不吃就餓著!以後要去要留也悉隨尊便,沒人會再理你。喬思,世界上沒有一個等待是毫無期限的!」
他說這話是很氣憤,脖子上微凸的血管甚至泛著淡淡的紫紅色,雙目聚出劇烈的不耐,埋藏了半年的等待和絕望已經是無法遏制地滋生。
申莫瑾不再看喬思的神情,擱下碗,轉身抄起外套旋風似地離去。
喬思激動的表情戈然而止,盯著他離去後餘力還在震盪的房門,久久,嘴邊才緩緩露出一個荒蕪的笑容。申莫瑾的話一個一個字地落在心尖,幾小時後卻仍然鮮活,困著她的心臟來回扯動,即痛還輕,那種熟悉的傷痛,她縱使不想再經歷,卻還是毫無預警地來襲了。
她垂眸自嘲地笑了,眼眶腫脹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