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爾炫輕佻一笑,不說話。
人陪太子讀書,他陪太子玩樂。
歐陽澈在勸說幾次不果後,終於落敗地坐下,雙手抱胸假寐。倦意一波波地來襲,可沒等他會周公去,隔壁大少爺已經彈跳著起來,對著酒店電梯的方向雙眼發光。
「你來了?」
任爾炫詭魅地勾起嘴角,然後極不自然地撥著額前放蕩不羈的髮絲。
歐陽澈知他的私事向來亂七八糟,更知道此次來的任務就是把這老佛爺平安送回A市,其餘的一概他不想理。繼續抱胸,繼續閉眸。可顯然,下面的話就讓他瞬時驚醒。
「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食言。」
驚訝中轉頭,在任爾炫前方不遠的女孩正高傲地抬著頭,不屑地瞥著任老頭的寶貝心肝。
柳眉像平日一般細,額前的碎發也是這樣不張揚地飄著,偶爾露出光詰的額頭,整個漂亮的輪廓在燈光下若隱若現……
這樣的她,像極了十六七歲的時候,著著校服,不經意地炫耀著她獨有的青春。
歐陽澈張著的唇蠕動一會兒,腦海裡千百萬個詞彙,出口的卻是喃喃的幾個字:「沈雅馨……」
沈雅馨聞言目光順著看過去,與歐陽澈的眸光交匯時,驚訝一閃而逝。
她朝他點點頭。
那樣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含蓄問候,好像幾年不見的朋友。再見面,已經無話可說。歐陽澈當下不知道怎麼回應,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你叫沈雅馨?」
任爾炫饒有興趣地翹著眉頭,表情裡分明夾著好玩的成分。
沈雅馨沒理他的話,繼續揚著下巴說:「走吧,去哪兒?」
「好。走。」
任爾炫摸著下巴,走過來不客氣地就攬著她的肩,朝酒店外走去。還故意低頭在她耳邊說:「哥哥帶你吃好吃的。」
沈雅馨肩膀一縮,抖掉了他的手,繼橫眉豎眼地警告:「君子動口不動手!」
「好,好。」二世祖雙手都舉了起來,不知為什麼對她倒是唯命是從,魅惑地笑:「可我不是君子呃……」說完即刻收到對面欲殺死人的眼神,他悻悻地閉嘴不再說話。
在後面看著的歐陽澈愣是看不明白,尤其在看到那手搭在自己前妻肩上時,面色尤其難看得緊。他忍不住轉頭看向二世祖的貼身助理,問:
「不是跟人打了架嗎?這怎麼回事?」
助理笑了,「任少這次是遇到勁敵了。」
「什麼意思?」
「今天早上他在街頭跟人起了衝突,兩個人打得臉青鼻腫。那男的聽說是這裡的人,差點沒被任哥打死。後來沈小姐就衝了出來,說是那男的同鄉人,是鄰居。看人嬌弱斯文,沒想到說起話來挺帶勁兒的。剛剛就是那樣提著下巴說,『想打他,先過我這關。』任少一聽,突然就笑了起來,跟她說:『我不打他也行,你陪我吃飯。』諾,剛剛任少還給那男的住一晚頂級套房,他呀,就一個要求:沈小姐一定要陪他吃晚飯。我好久都沒看任少興致這麼高了,等沈小姐的時候還不斷在那贊,說他沒見過這麼有性格的女人。」
歐陽澈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後來不等助理說完,自己已經飛也地追了上去。
酒店門口,任爾炫正紳士地給沈雅馨打開車門,車身很長,明顯是從酒店叫來的豪華專送車。他眼明手快地攔了下來,惹得沈雅馨腳步一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跟你們去吧。」
歐陽澈喘著氣道。
任爾炫哈哈一笑,晃著手指頭直接就拒絕:「歐陽律師,今晚我是約了沈小姐單獨用餐。可沒預第三個。」
沈雅馨隨意的眼神在歐陽澈錯愕的表情上兜了一圈,卻沒有發表,面無表情地鑽進了車裡。
不稍片刻,車子絕塵而去。
*
深知任少的性格,見是個女人就貼上去,身邊花花草草數不清,加上他自小家世雄厚,流連花叢向來也不問對象。尤其現在遇到沈雅馨這樣單純未涉及世面的女生,不立馬下手才怪。
歐陽澈越想越不安,守在酒店大廳踱步了半天卻不能做什麼。
大少爺是會回來酒店呢?還是直接把她帶到某某私人公寓?
會卑鄙地在她飲料裡下藥嗎?
歐陽澈煩躁地粑著頭,剛想拿起手機就聽到高跟鞋吧嗒吧嗒地在光滑的理石上響亮地拍著。酒店門口的婀娜身影緩緩而來,他所有的擔憂瞬間著了地,迎上去拉著她的胳膊小聲問:
「怎麼這麼快回來?」
沈雅馨睨了他一眼,再往後看向剛剛準備下車的任爾炫,皺著小眉問:「我應該很晚回來嗎?」
他啞聲。這女子,怎麼越來越會繞口舌了。
任爾炫滿面春風地迎了上來,慣性地想要去碰沈雅馨。手到半空中才記得她不好惹,呵呵收回,然後揚起他自認為最好看的笑容說:
「今天有沈小姐在身邊,真是不一樣。你不知道,這是我這今年吃過最好的晚餐。」任爾炫低頭揪著那小臉,跟她說:「我們下個月在A市見。」
沈雅馨抿著唇,冷冷酷酷的。然後目送著那少爺在助理和酒店服務員的陪同下,大搖大擺地乘著電梯直上頂樓。
整個大廳留下她和歐陽澈,冷空氣躥進大廳,惹得全身一陣顫慄。
「我先上去了。」
沈雅馨扭頭看了歐陽澈一眼,如是說。任爾炫給她和那受傷的小伙子各開了一個房,她心裡想著不用白不用,在F市住了這麼久,她都沒住上什麼豪華酒店。跟這種人,還千萬別客氣。
「你知道他是誰嗎?」
歐陽澈跟著她也進了電梯,臉色很不好。
「不知道。」
他一下子來了氣,「你不知道還跟他交往?下個月還得見他?他是我們律師樓的二世祖,不管白天晚上天天在花叢中穿梭。他對女人沒一個是真心的!」
沈雅馨看著電梯裡的鏡子反射著歐陽澈極其動氣的臉,她瞬間不明白了。
「所以呢?」關他什麼事呀。
歐陽澈語塞地看著她,「……」
「我不可以正常交個朋友嗎?」她淡冷地問。雖然,其實……她也根本沒打算再見那個痞子。
「你沒有出來過,沒見過世面,不會瞭解。像他這種人……」
「歐陽澈。」沈雅馨整張臉即刻拉了下來,眼睛帶著敵意,「你覺不覺得你說話過分了點?」
歐陽澈怔怔地看著她,無奈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最好。」
她簡潔扼要地回答,正好電梯叮一聲開了。沈雅馨一刻不停留地踏出去,往自己房間走去。可身後那男人鍥而不捨地跟著,她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打算也在這蹭上一晚?
「好吧。不說那個,先說咱的事。你怎麼突然就調職了?」
沈雅馨在包裡掏著房卡的手頓了一下,可她沒有回答。
「你是不是要避開我?為什麼?」
她刷了房卡,房門亮起了綠燈。
從開門到入門,由始至終像沒聽過他的話。
歐陽澈斜倚在門邊,眼睛瞇了起來,討她的一個答案。沈雅馨將白色高跟鞋踢走,走到梳妝台前把橡皮筋拉松,那栗色的卷髮就瀑布般地滑了下來,彰顯著幾分成熟女人的嫵媚。歐陽澈的眼珠子停在光澤十足的柔髮上,面色怔松。
「是。」她突然回頭,正捕捉到他呆愣的眼神。
沈雅馨眼裡閃著他不曾見過的自信,聲音響亮不懼怕。
「我覺得,我們還是保持點距離好。」
「為什麼?」
「我們的身份不合適。你不覺得離了婚的人再做朋友很可笑嗎?」
歐陽澈幾乎是被她這話嗆著,瞳孔有點不確定地收縮,他正了正臉色,語氣帶點冰冷的嘲諷:「剛開始合作那案子時可沒聽你這麼說?」
沈雅馨一臉無辜,「那是後來我愈發覺得不妥當。」
歐陽澈一時無言以對。
尷尬的沉默維持了半晌,他道:「我過幾天快上庭了。」
她默默點頭,「祝你好運。」
原來分手後的人真的再不能做朋友,更甭說離婚。歐陽澈帶著懊惱看著在他面前幾厘米的門砰一聲地關上,也硬生生地將她擋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他突然發覺這或許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結婚的時候想離婚;離婚了又覺得心裡難受得緊。
那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他已經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