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捷辦公室不如泰晟寬敞,但寬敞光亮,霎時一塊風水地。
喬思已是這裡的熟客,秘書對她也是見怪不怪,立馬微笑地上前招呼。總裁招待處置放著幾張黑色真皮沙發,此刻坐著兩個身形幾乎相似的男人。
喬思將一縷頭髮推到耳後,走上去嗓音柔軟地叫:
「乾爹。」
蘇家仁與一年紀將近六十的男人同時回頭,令她訝異的是蘇東福臉上不若平日的和藹與寵溺,一張滄桑的臉上肅穆隱隱若現。喬思孤疑地看著蘇家仁,正見他輕搖頭。她收斂起笑意,乖乖地找了張單人沙發坐下。
「你們兩個到底在搞什麼?誰可以告訴我?」
蘇東福直直看著蘇家仁,語氣雖帶責備卻仍然平緩,想來也不是上來興師問罪的。
「爸,那邊是出了點小問題,但絕不會影響東捷的。」蘇家仁邊說邊一記知會的眼神投向喬思,後者小雞啄米般點點頭,半句不敢說不。
可老總臉還是拉了下來,轉向喬思,「思思,你怎麼這麼糊塗?我不是明說了來楓那塊地是歸騰飛的,騰飛再怎麼不如泰晟,但他們美國家族生意有強大的後盾。泰晟近年來雖是業績過人,但姓申那小子終究是太循規蹈矩。商場上不黑白通吃,怎麼穩得住腳?」
喬思愧疚地看著這張向來讓她敬而生畏的臉,垂頭沒敢說話。
「做人可不能感情用事啊。」蘇東福長長地歎了一聲,招呼喬思坐到他身邊,然後輕輕拍著她的小肩膀道:「乾爹知道你和他以前有私人牽扯,但在做商業決策時要是沒法將私事撇開,如何成大事?」
蘇東福對喬思說話向來苦口婆心,嚴厲但和藹,矛盾非常卻也彰顯著他其實多疼愛這個世侄女。喬思窩在他懷裡,面色複雜則無奈,許久才低聲諾諾道:
「對不起啊,乾爹,讓你失望了。」
她對蘇東福向來是一百分的敬重,兩百分的感激。蘇東福歷經風雨,心善之餘做事快、狠、準。所有喬思認為在商業上不可能解決的矛盾到了他那邊廂突然就無所衝突。如果當年外公不曾托付她於蘇家,她絕不可能回到A市,亦不可能站在今天這個位置上。若說當年真有人把她往死亡懸崖盡推,蘇東福便是那個將她救起且百分呵護的恩人。
近年來,所有人看著這層關係都如同霧裡看花。有說是喬思被蘇東福那老頭子保養了,有說是蘇家仁與她兩情相悅,她攀龍附鳳,不知廉恥,還有許多更扯的。但喬思從來沒有站出來澄清過。
清者自清。
她曾經這樣告訴蘇家仁。
「乾爹不是在怪你,只是希望你長一次教訓,別再這麼糊塗。」蘇東福折眉的時候,眼角魚尾紋層層湧現,看得喬思心裡陣陣刺痛。他略帶狠戾地轉向蘇家仁,喝道:「看你還陪她一起胡鬧,都多大的人兒了!」
蘇家仁這下無辜了,舉起雙手哀怨道:「爸,你這是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了呀!」
「那是自然。你這兔崽子,不曾長記性,以前中學就那樣……」
蘇東福這邊未說完,喬思撲哧一聲笑了,不想口袋裡的手機同一時間微微震動起來。喬思不止一次在工作這個時間收到一堆堆的垃圾短信,不是美容產品大促銷,便是電話鈴聲大放送,因而沒有放在心上。過了幾分鐘才隨意將把玩在手上的手機,準備刪除新短信。
然眼神落在發亮的屏幕上時,就那麼一瞬間,時間彷彿都停止了。
——想和你一塊兒吃晚餐
沒有標點符號,可那詢問的語氣卻如同巨石一塊塊往心底砸。
「怎麼啦?」
蘇東福斂起笑意,低頭看著她。蘇家仁的表情尤為古怪,像是在猜測什麼又在推翻什麼。
「沒事兒。」
喬思吞了吞口水,狠心將手機放回原位。
怎不到一會兒,信息又嗶嗶響起。她匆匆拿起手機,在看到第二條短信時面容輕微失色。
——我接你下班,一起吃飯。
這次看來有進步了,兩個標點符號。喬思心裡沒由來一堵,拇指繞到手機上方,咬牙按下了關機鍵。這個時間點她什麼都不想想,轉身就重新投入與父子倆的談笑中。蘇家仁有意無意地觀察著她的表情,對這個女孩的倔強無奈卻也心疼。
好不容易送走了蘇東福這尊大佛,蘇家仁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凝神盯著她。
「確定不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喬思眼裡一閃而逝的凌亂而迫切縱使顯著,卻動搖不了那份心。她堅定地搖頭,發誓般握緊拳頭,
「師兄,我不會後悔。」
他語重心長地握著她的雙肩,試圖穩著她的陣腳,「思思,這可是你說的。」
*
或許先前有了心理準備,所以在看到大廈轉角處停著那熟悉低調的寶馬時,她心裡沒有太多的驚秫。喬思瞥著腕上的粉色手錶,八點了。她不知道那輛車等了多少個小時,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帶著些許可恨的報復心理在加班著。她分明在六點正就可以出來了。
秋夜無疑是冷的。
喬思慣性地掏出長袖薄衫,套在了身上,並沒有往車的方向走去。
那邊車門開了,一頎長的身影大步下來,三步拼成兩步地追上她的步伐。申莫瑾僅需幾秒的時間就一尊佛般地立在她面前,將那嬌小的身形如數覆蓋。他的眉眼微折,噙著不為人知的糾結與迫切,由在這月色下更為魅惑。可喬思卻一眼都不願意去看。
「你終於下班了。」
說這話時他微微喘氣,彷彿千年的壓抑至今仍未得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