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俊王府 慈心齋
進俊王府後,月兒抱著亦康與抱著允寧的趙承憲並肩而行,走在去慈心齋的路上,不時會有丫鬟、家丁恭敬地向他們打招呼,月兒總是很有禮貌地點頭示意,畢竟他們也不容易。很快月兒與趙承憲走進了慈心齋,穿過屏風站到慈心齋的正堂,對坐於主位的老王妃行禮,因抱著孩子不太方便,所以月兒只彎曲一下膝蓋,而趙承憲直直站定,他們齊聲說道「給娘請安!」趙承憲看著懷裡的孩子笑笑,走過去對老王妃說「娘,你看寧寧一見到奶奶就笑了,很可愛,是吧?寧寧一定是覺得奶奶好慈祥才這麼喜歡奶奶的!」他這是變著法讓老王妃不能發脾氣,他知道老王妃一定對月兒和軒轅仁之間的事有所懷疑,後宮是最秘密也是最難以保密的地方,如果真的想打聽到什麼事也不難,所以老王妃一定知道軒轅仁在夕顏閣留宿一晚的事,連他心裡都不免有一顆小石子,更何況老王妃呢,她心裡一定有一大塊石頭,搞不好那塊大石頭會把他和月兒砸傷,所以他才要提醒老王妃。
老王妃聽懂了兒子的話,瞪了一眼趙承憲,又看向站在正面的兒媳說道「恐怕我們俊王府的廟小裝不下絲月郡主這尊大佛吧?」一大早就聽到琴妃說起關於軒轅仁留宿夕顏閣的事,所以老王妃見到月兒自然沒有好臉色了,本來就覺得惠月兒這女子不簡單,能夠做到那麼多一般男人都望塵莫及的事,沒想到她對付男人也是有一手的,不只讓自己兒子為她神魂顛倒,更讓一國之君的軒轅仁也甘願為她得罪滿朝文武,惠月兒果真是個厲害角色。
趙承憲有些尷尬地對老王妃再一次提醒道「娘,說什麼呢,小月牙是兒子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怎麼能這麼說啊?」搞得好像月兒只是四年前那個被軒轅仁安排在俊王府的秀女一樣,這讓趙承憲心裡不舒服,他從月兒第一次出宮找他幫忙開始,就認定了她就是自己最愛的那個女子,從那一刻起他就沒把月兒當成軒轅仁的秀女,更何況今時今日呢。
老王妃受不了啦對趙承憲大聲說道「妻子?既然她是你的妻子,又怎麼會讓皇上在她身邊待一夜,你現在還覺得她是你妻子?」她還以為她兒子不知道嗎?她兒子的消息可是京城裡最靈通的,現在老王妃如何看月兒都不順眼,總認為月兒的私生活不檢點。
看老王妃當著丫鬟的面這樣子說月兒,趙承憲也大聲說「娘,兒子無論如何都相信小月牙,你如果非要侮辱小月牙就是侮辱了兒子,娘,別讓兒子和你的兩個孫兒都寒心,好不好?」他娘怎麼不問清楚就發火啊,真是給她煩死了。
月兒看母子倆為她吵得不可開交,心裡實在很內疚,於是她大聲解釋道「老祖宗,昨晚我只是和皇上下圍棋而已,絕無其他,我惠月兒敢拿我爹的在天之靈發誓!」大家都靜靜地看向月兒,月兒認真地注視著老王妃說「老祖宗,一直以來月兒都想盡一個兒媳的義務,可惜一直沒做到,對不起,過去的孰是孰非希望您都忘了吧,月兒真的想把您當成親娘一樣尊敬,也希望你能諒解月兒的一些不理智行為,月兒真的想盡一個好媳婦的本分!」如果有時間的話她很想做到,可惜現在不可能了,她真的想化解了與老王妃之間的心結再離開人世,那樣她至少可以了了一個心願,這該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
老王妃看月兒如此順從的態度和發誓時篤定的目光,她想發火都找不到理由,於是她看看月兒說道「好吧,老身姑且信你一次,過來讓老身看看康康!」如果月兒可以早一點這樣對老王妃,或許她們的關係早就有所改善了,一直以來月兒都不願意向老王妃主動服軟,可能是正如之前趙承憲所言,月兒放不下她的驕傲吧,她不願主動討好老王妃,而老王妃又是習慣於別人事事順著自己,所以她們的婆媳關係才特別難處。月兒把孩子抱過來,老王妃逗著兩個孩子玩,最後乾脆讓月兒和趙承憲把兩個孩子都讓她抱,一手抱寧寧、一手抱著康康樂得露出一個特別溫馨的微笑。
月兒很想去一次她和趙承憲的老地方,於是她趁著老王妃開心的時候就對老王妃說道「老祖宗,月兒想起來與相公還有一點事情要去處理,您能不能幫忙看兩個孩子一會,如果孩子哭了就抱到別院交給兩個乳娘,行嗎?」然後用眼神示意趙承憲,她想與趙承憲再賽一次馬,也算完成自己一直以來的一個心願,她一直希望與趙承憲正大光明地賽一次馬。
趙承憲雖然不明白月兒要幹什麼,但也還是很配合地對老王妃說道「娘,是啊,兒子現在才想起來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那就麻煩娘啦!」小月牙是要去幹嘛啊?讓趙承憲都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月兒是想和他一起去這倒是讓他挺開心的,所以他什麼也沒問,
老王妃正很高興地逗著兩個寶寶玩,根本沒空搭理他們很敷衍地答應道「去吧、去吧、去吧!」月兒和趙承憲看了老王妃和寶寶們一眼,就走出了慈心齋。
趙承憲牽著月兒的手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啊?」此刻他真的猜不透月兒到底要去哪裡。
月兒甩開趙承憲的手向馬廄跑去,一邊跑一邊說「追上就告訴你!」趙承憲忍不住一笑追了過去,已為人父母的兩個人卻還像青春的少年、少女那樣嬉鬧,丫鬟、家丁看著他們不禁搖頭一笑,有誰會想到月兒明天就要結束自己的性命呢?
傍晚 草場
月兒和趙承憲各乘一匹俊馬來到了這個只屬於他們的草場,這裡的藍天、白雲、綠草、野花,以及天空中飛翔的小鳥、草叢中覓食的各種昆蟲,都見證過月兒和趙承憲很多很多甜蜜瞬間,月兒之所以想與趙承憲再來一次這裡,就是想在最後的時間裡再留下一些甜蜜的記憶。他們騎著馬站定在一個地勢較高的斜坡上遙望著遠方,月兒指著大約五千米的另一個斜坡說「咱們看誰先到那個坡頂,而且採到那裡的野花就算是贏了,好嗎?」然後對趙承憲俏皮一笑問「你不會怕了吧?」她就喜歡與趙承憲比個輸贏,這是他們之間的情趣。
趙承憲朝月兒揚眉一笑說道「怕你啊?比就比吧,只是輸了不許不理人!」他啊最怕的就是月兒不理他了,只有真正愛著那個人才會那麼在意對方,找到一個真心相愛的人不容易,所以趙承憲懂得珍惜月兒,當然他也很清楚月兒不是個能讓人隨便對待的女子。
月兒笑看趙承憲一眼要強地說道「誰輸還不一定呢!」一甩馬鞭就飛奔起來,趙承憲也甩起馬鞭追上去,一瞬間的功夫趙承憲與月兒並排而行了,趙承憲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月兒,再揮揮手裡的馬鞭,他超越了月兒,月兒望著趙承憲飛馳的背影心疼地想:書蟲,以後你只有一人馳騁了,一定會很孤寂吧?希望你能再找到一個能陪你馳騁的女孩,小月牙會在天上祝福你們的!月兒的淚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隨著奔馳時滑過臉頰的風一起吹走。
趙承憲先到達目標地點,他下馬來採摘草地上的野花,不一會月兒也到了,月兒擦去臉上的淚痕笑望著趙承憲,可她抹不去眼角深處流露出悲傷,縱然月兒能掩飾到連最瞭解她的趙承憲都發現不了,可卻騙不了自己的內心,她真想明天永遠都不到來啊。趙承憲採了一束花轉過身走到月兒面前,把手裡五顏六色的野花交給月兒說「我喜歡的花五顏六色、各種各樣,怎麼會能夠佔據我心的女子卻是獨你而已呢?你說為什麼會這樣呀?」好另類的表白,不是那種你儂我儂,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浪漫與溫馨,這就是趙承憲的特立獨行。
月兒拿著野花輕笑著坐下開玩笑地對趙承憲說道「也許是你的腦子或心壞了吧!」看似開玩笑其實月兒真的覺得趙承憲不應該愛上她,為什麼他們永遠總是在錯的時間遇到彼此呢?在錯的時間卻遇到了對的人,是一種怎樣的悲哀啊?
人家總說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現在是說者有意聽者卻未留心,趙承憲只當月兒在講玩笑話,於是坐到月兒旁邊,摟過月兒的肩膀笑道「對啊,有可能哦,既然是你讓它們病的,那麼就要負責到底,看來我這輩子是賴定你啦!」親暱地吻了一下月兒的發心。
明知不可能的月兒聽到趙承憲所言心底是怎樣一份悲苦,她不想在趙承憲面前流下淚,於是她故意推開趙承憲站起身跑開了,一邊跑一邊回過頭來向趙承憲做鬼臉笑道「誰要讓你賴一輩子!」她是想讓他依賴一輩子的,可太多太多的原因不允許他們相依相伴到白頭啊。
趙承憲站起來拔腿就追,大聲笑道「小月牙,你以為你還逃得掉?你早就已經注定了生生世世與我在一起了,你永遠跑不掉的!」他很快追上了月兒,將月兒仆倒在地,仔細看著月兒的臉笑道「記住,從今以後就算是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會追到你!」然後他想俯下身吻月兒,可月兒輕輕將他推開坐直身子,趙承憲掃興地坐到月兒旁邊,他依舊摟過月兒小聲地問「你知道嗎?在四年前修心苑著火的那一晚我夢到,你在這裡和我道別,這也算是心有靈犀吧?」沒想到這一次卻也是如此,只是變成了現實而已。
聽到趙承憲的話月兒一時不知怎麼回答了,居然要讓他受到二次失去摯愛的傷痛,她已經準備好的道別詞再也說不出口,只能看著快要落山的夕陽說道「今天別聊那些不開心的事了,你看那夕陽好美啊!」夕陽無限好、無奈近黃昏。
趙承憲點點頭笑道「嗯,今天是團圓的時刻,我的確不該提那麼傷感的話題,好,讓我們好好欣賞美麗的夕陽!」他認為他們還有以後的每一天,可卻想不到今天已是訣別日了。
月兒看著即將落山的夕陽,在心裡祈禱:太陽慢些走,讓我多一刻的時間陪在他身邊!可日出日落從來不由個人的意願所改變,而是有著它們自己的規律,儘管月兒不情願,但也無法改變自然界的法則,她人生最後一個夜晚還是來臨。
晚上 俊王府 別院
在慈心齋吃過晚飯接回兩個孩子,月兒的最後一天即將過去,月兒望著兩個睜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小寶寶,她突然想到要為孩子們留下一點對她的記憶,於是她對一樣站在嬰兒床旁邊的趙承憲說道「不如今晚你為我們母子三人畫一幅畫像吧!」那樣至少能讓孩子們知道,曾經他們的娘親也曾與他們有過互動,他們並不是全然沒感受過母愛。
趙承憲搖搖頭看著月兒笑道「你啊,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現在都這麼晚了,寧寧、康康都該睡覺了,還是明天吧,明天我保證給你們母子三人畫!」真不明白小月牙怎麼會突發奇想地想要他畫畫像呢?一點不像平時的她,平時這麼晚他想抱抱兩個寶寶,小月牙都會說寶寶們要睡覺了,不讓他抱,今天這是怎麼啦?趙承憲莫名其妙地看著月兒。
知道沒有明天的月兒不依趙承憲的提議,任性地說道「不行,我就要今晚畫,聽乳娘說寶寶他們睡了一下午了,應該沒那麼容易睡著的,除非是你不想給我畫?」月兒故作生氣地撅著嘴,她也明白趙承憲講得有道理,可她真的是沒時間了,這一次就讓她任性一次吧,月兒知道只要她堅持趙承憲一定會滿足她的要求的。
看月兒生氣了趙承憲只好妥協,他過來摟住月兒,用手指點點月兒的鼻尖無奈一笑道「好、好、好,給你畫就是,跟孩子似的,就不怕讓寧寧、康康笑話?」他是拿月兒一點辦法也沒有了,誰讓他一見到月兒生氣就忍不住想哄好她呢,月兒看向趙承憲笑笑,趙承憲放開月兒柔聲說「我去書房拿文房四寶!」轉過身走了出去,當他明天早上明白過來時一定會理解今晚為什麼月兒非要讓他畫像了,現在他只是單純地想哄月兒開心。
月兒看著趙承憲離開的身影想:書蟲,明早你就會懂得小月牙今晚的任性到底是為什麼了,只望到那時你別太傷心才好!怎麼能不悲痛欲絕呢?看著自己發誓一生相守的女子就這樣離他而去,就是聖人也做不到不傷心吧。月兒一手抱起一個寶寶,仔細端詳著兩個寶寶想:讓娘親最後給你們留下一幅畫像吧!兩個如同天使般可愛的寶寶,月兒是割捨不下,可只有她的死才能換得所有人的平安啊,這不是選擇題而是有著固定答案的必答題呀。
趙承憲拿來了筆墨紙硯,將紙鋪於圓桌上,看看抱著孩子坐在床榻上的月兒,右手拿起毛筆蘸一些硯台裡面的墨汁,俯下身在白紙上落筆,過了一會月兒應眸淺笑地逗著孩子們玩的樣子就印於紙上了,雖說她是在逗孩子可眼神卻落在了趙承憲這邊,從畫像裡就可看出作畫之人與畫中女子有著濃濃愛意。整幅畫稿完畢已是半個時辰以後了,兩個孩子早已在嬰兒床裡甜甜的睡去,月兒站在圓桌前看著畫像,趙承憲從後面摟著月兒,在月兒耳邊小聲地詢問道「怎麼樣?滿意嗎?」他畫的月兒是最美的,因為女孩子在心愛的人面前自然是最幸福、最漂亮的,月兒也不可能例外。
月兒看了看很滿意地笑道「嗯,挺好的!」今天就要過去了,她生命的臨界點就要到了。
趙承憲又貼近月兒耳邊問道「那你是不是該給我獎勵啊?」月兒聽到後笑笑轉過身很主動地將自己的薄唇瓣附上趙承憲的唇,趙承憲很開心抱起月兒向床榻走去,這是月兒生命中最後的歡愉。
當月兒從睡夢中醒來,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微微側身看向正擁著她熟睡的趙承憲,她點了趙承憲的穴道讓趙承憲再熟睡一個時辰,她輕輕拂過趙承濃密的劍眉、緊閉著的深邃眼眸、高挺的鷹勾鼻、微厚的唇瓣,這就是她這輩子傾心愛過的男人,而且何其有幸的是,這男人也將她視若珍寶地疼愛著。月兒深深注視著趙承憲輕語道「書蟲,在遇見你之前就聽說過你笑臉狐狸的稱號了,第一次在惠家鏢局見到你,就覺得你不簡單,當你惡整我時,真是討厭死你了,恨不得把你痛扁一頓,可不知曾幾何時對你的感覺慢慢改變了,開始有點欣賞你的才華與韜略,直到離開俊王府才發現你在心裡已變得那麼重要,遠遠超過了普通朋友的界限,會對你有不捨、牽掛,當時對感情毫無經驗的我,只以為對你只是兄弟之義,沒想到已陷進感情漩渦!」月兒繼續回想著過去淺淺一笑說道「第一次去草場時,竟然不爭氣地在你面前流下淚,那時才發現對你早已有了超出兄弟的依賴,那天也發現了在你心裡是有我一席之地的,後來你讓琪琪轉交手鏈,讓我更加確定心中的想法,只是當時已是入宮日,本以為你我此生就這樣擦身而過了。兩次偷溜出宮與其說是為了旁事,不如說是為了多見你幾面!」月兒拂過趙承憲的臉龐略帶感傷地說「當年那場人為的大火改變了之後所有的軌跡,在楊府裡的兩年時間無時無刻我都在思念你,得到身為楊文泰再與你相見時,看著你有些滄桑、不再有笑容的臉龐,想到這都是因為我,內心疼痛難當。可面對你層層試探卻不敢與你相認,不願再把你拖進這漩渦之中!」回想起相認及成親之後的點點滴滴,月兒幸福地笑著說「是你的鍥而不捨,讓我有了勇氣與你相認,為了我,讓你在母親與朋友之間難以自處,可你不曾對我埋怨半句,更有了咱們自己的溫暖小家,謝謝你讓我體會到幸福真諦!」月兒不捨地雙手緊握右手,仔細地看著趙承憲,好似要將他的俊朗臉龐刻進靈魂,就算是下輩子她也不願忘記。月兒再也抑制不住的淚滴落到趙承憲的臉頰,她咬著自己的紅唇慢慢開口說道「對不起,書蟲,你以後的人生路我將缺席了!」月兒吻了一下趙承憲的唇,這是最後的吻別。
月兒難捨地看著趙承憲動作緩慢地起身走下床,來到了兩張嬰兒床旁邊,俯下身仔細端詳著兩個寶寶,輕輕吻了一下寶寶的眉心,流著眼淚看著寶寶苦笑道「寧寧、康康,娘真想看看你們長大後的模樣,相信一定是最美麗的少女、最英俊的少年,不知道會有多少同齡的孩子為你們傾倒!」然後又一臉內疚地看著兩個孩子說道「很抱歉,讓你們成長裡沒有了娘親的陪伴,請相信娘親絕不是不愛你們,永別了,娘親最、最、最親愛的寶貝!」然後拿出太后給她的那一瓶毒藥,打開瓶蓋不捨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趙承憲,狠下心閉上眼睛一仰頭喝了下去。月兒之所以選擇死亡,是因為如果她不死軒轅仁不可能放棄讓她進宮,那趙承憲勢必會為了她鋌而走險,而軒轅仁會為了她丟盡顏面,到最後她一定會被扣上個紅顏禍水的罵名,與其將來含恨而終,還不如現在死在自己最愛的人身邊,最起碼還可以做得到無怨無悔。
月兒喝了毒藥以後頓時感到腹痛難耐,她強忍著巨痛換上她最喜歡的白色裙紗,戴上趙承憲送給她的手鏈和惠老鏢頭親手為她打磨的項鏈,坐到圓桌旁邊的凳子提筆寫下一首訣別詩:
初遇斗、書蟲號、跑馬馳、竹花誓、箏蕭奏、離別淚、相見愁、相認喜、相聚擁、成親日、知孕樂、臨盆憂……
往日恩義道不盡,今朝已到訣別時。
緣起緣滅難由人,願君仍能惜自己。
撫兒養女責任重,孩兒身心全仗君。
今生愛戀是時了,月兒來世還君情。
就在寫下最後那個【情】字時,月兒口裡流出了鮮紅的血,她無力地趴到桌上,用最後的意識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趙承憲想:別了,我最愛的人!然後帶著對趙承憲的愛意、對孩子們的歉疚緩慢地閉上自己的明眸,她這傳奇的一生落下了帷幕。
當趙承憲醒過來時他發現月兒沒有在身邊,看到月兒趴到圓桌上還以為是兩個孩子哭鬧了,月兒為了照顧兩個孩子累了所以睡著了,於是他輕輕地走過去想抱起月兒時,看到了月兒嘴角流下的鮮血和桌上那首訣別詩,一下子慌了神,他用力抱緊月兒,讓月兒蒼白的臉頰緊貼在自己的胸膛,聲嘶力竭地呼喚道「了什麼?怎麼了?我不要你來世還我,我只要你今生今世來還我情,小月牙,寶寶們不能離開娘親啊,你不能把寶寶們扔給我,自己到天上去逍遙自在,小月牙,你給我醒醒、醒醒啊,小月牙、小月牙、小月牙……」可無論趙承憲如何奮力吶喊,月兒依舊沒有醒來,趙承憲的聲音把睡夢中的孩子也吵醒了,他們好似也知道最疼愛他們的娘親離開一樣,大聲哭了起來,頓時別院裡哭喊聲震耳欲聾。
自那天以後就沒人再見過月兒和趙承憲還有他們的那對龍鳳胎,軒轅仁也派監察處的人尋找過他們可總是無功而返,京城裡有很多關於他們的傳言。有傳言說月兒自殺以後趙承憲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驕陽國;有的傳言說趙承憲在月兒死後也殉情了;還有的一種傳言說其實月兒並沒有死,而是與趙承憲退出官場、歸隱江湖了。無論結局到底是那一種,月兒帶給大家的震撼卻是不爭的事實。
早上 皇宮 天和殿
幾個月過去,軒轅仁派去尋找趙承憲他們的人依舊是一無所獲,惠家鏢局也沒什麼發現,還是一切如常地運作著,軒轅仁明白如果是趙承憲誠心想躲著他,那他派多少人去都注定是無功而返,既然趙承憲是尋人、查事的行家,那麼他有心想躲藏的話,可能任何人想找到他都是很困難的。可軒轅仁不想放棄,他並不是想治趙承憲的罪,而是放心不下趙承憲,由始至終軒轅仁都只是生氣而已,並沒有想過真正治罪於趙承憲,現在月兒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那麼這件事就該隨著月兒的離開而畫上句點,正如月兒給他留的那封信中所說,他們應該回到原來的生活軌跡上了,可他們的心還回得去嗎?那勝過兄弟般的友情卻永遠隔了一道不可磨滅的痕跡,無法向以前那樣親密無間了。軒轅仁坐在天和殿偏殿裡看書,他又想起兒時與趙承憲一起讀書的情景,生性頑皮的趙承憲經常捉弄教授學問的太傅,常常弄得太傅是叫苦連連,每一次都要他這太子出面擺平。軒轅仁回憶至此又不禁一笑,可想到與趙承憲現在的情形,歎了口氣自言道「唉,幼時記憶那麼美好,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呢?」看似所有人都沒錯,可為什麼所有人都受傷呢?
就在軒轅仁感歎之時,外面響起了榮公公的通報聲「太后駕到、皇后娘娘駕到、國舅爺到!」始作俑者楊老頭回來了,可已經晚了嘍,一切都發生了,不可能回頭嘍。
軒轅仁站起身走到偏殿門口,杜海菊扶著太后走進來,楊老頭跟著她們後面進來,軒轅仁恭敬地向太后一抱拳說道「母后,你有什麼事就傳兒子過去吧,又何必勞煩母后前來呢!」哼,果然月兒在他心裡只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不然他怎麼會在知道月兒被太后賜死之後還能對太后如此客氣,帝王寵愛不過如此而已,幸好月兒沒有癡心錯付啊。軒轅仁看向站在門口一語不發的楊老頭,溫和笑問「舅舅,你是何時回京的?都去了那些地方?」他明白楊老頭一定是得知月兒的死訊,所以才如此悶悶不樂,在軒轅仁的心目中月兒就像是他生命中的一顆流星、一縷煙火,只是剎那的存在,根本是無法永恆,其實在他生命中如煙火、流星般的女人很多很多,但月兒又是特別的,她是唯一一個他沒有真正得到過的女子,也是他見過最有膽識和才氣的女子,更是讓他與親如手足的好朋友反目的女子,所以月兒的餘光將在他心裡環繞,久久揮散不去。
楊老頭心情鬱悶到了極致,好不容易有一個像女兒般的徒弟,現在卻因為自己的疏忽而被姐姐賜死了,這讓他的心情如何不鬱悶?他沒好氣地回答軒轅仁「就出去幾個地方轉轉而已!」他看著軒轅仁和已坐下的太后問道「姐姐、皇上,你們是不是都認為月兒她犯了欺君之罪?」楊老頭的一句問話讓大家十分不解,月兒本來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啊,這還有什麼值得質疑的嗎?難道還有什麼隱情?
太后全然不明她弟弟在講什麼,於是反問道「你到底在質疑什麼?難道惠月兒所做的事還不能稱之為欺君之罪?那你覺得怎麼樣才算得上欺君之罪呢?」聽到楊老頭問話的人都覺得楊老頭是無理取鬧,月兒所犯的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難道他是有什麼特別的證據?
杜海菊也不明白地望著楊老頭,她輕聲言道「舅舅,為何怎麼說?難道這件事另有隱情?」她覺得有可能是楊老頭手裡有連月兒都不知道的證據,不然月兒為何不將證據拿出來呢?那樣月兒不是就能逃過一劫了,她真的認為月兒拿出證據證明了沒有欺君之罪,就能逃過一劫嗎?軒轅仁可能會放過月兒嗎?月兒絕對不會向軒轅仁屈服的,所以即使證明了月兒沒有欺君之罪,恐怕結局依舊會如此,當事人的性格決定了這件事如何結尾。
軒轅仁也頗為不解地問楊老頭「舅舅,是何意?」他也弄不懂楊老頭的話,這件事除非是在自己的同意下做的,那樣才不能夠算是欺君之罪,可自己怎麼可能同意那麼荒唐的事,他覺得楊老頭根本是天方夜譚嘛。
楊老頭無奈苦笑道「這件事要從二十年前你姑姑風公主去世那天說起……」楊老頭開始回憶二十年前的往事,當時風公主病重,想見見從小如父般疼愛她的皇兄,派來看症的太醫覺得風公主已經是命在旦夕了,於是向先皇匯報了此事,先皇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去了草舍,當看到疼愛有加的妹妹奄奄一息的時候,先皇立即衝進去握住風公主的手,此時的風公主已經很虛弱了,只能是靠在楊老頭懷裡,風公主氣若游絲地對先皇講出她最大的遺憾,並不是與楊老頭一起被困於草舍之中,而是不能讓驕陽國出一位女狀元,於是先皇為了讓風公主了無遺憾地離開人世,下旨給楊老頭一定要找到一位能夠考科舉的女子,讓她女扮男裝地去考科舉,先皇相信只要軒轅仁繼位一定會釋放楊老頭的。這些年楊老頭四處尋找能夠替風公主完成遺願的女子,可結果一直沒遇到合適的女孩,直到在琴瑟茶樓見到月兒,他就知道這女孩一定可以替他的風公主完成遺願,於是才會發生後面一連串的事。
軒轅仁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那你怎麼不告訴朕?恐怕承憲和月兒都不知此事吧?」他第一次聽說父皇曾經下過這樣的聖旨,那他就不明白了既然是他父皇的旨意,那為什麼楊老頭不早拿出來啊?偏偏要等到事情無法回頭時才來告訴他們呢,真是的。
楊老頭歎了口氣回答軒轅仁「你父皇的聖旨是說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不得將它公之於眾,至於月兒考中狀元以後的事全然不在老夫的預料之中,為了讓他們行事低調一些,老夫才未將事情始末如實相告,之所以老夫願意放縱他們,是因為承憲對月兒真是一片真心啊,連老夫都感動啦,誰知道皇上你也看上月兒啊,要是你早點和舅舅講,也許舅舅還能幫你勸勸那個倔強的惠丫頭,也不至於讓你們把人逼死了啊!」在天和殿裡第一次見到楊文泰,如果軒轅仁也像趙承憲那樣幾次三番地測試月兒的話,可能楊老頭會幫軒轅仁說話的,可軒轅仁並沒有,那就說明軒轅仁對月兒的感情並不深,楊老頭自然不可能幫軒轅仁勸說月兒嘍。
太后想了想大聲說道「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晚了,讓這件事都過去吧,以後誰也別再提及啦!」太后她並不後悔將月兒賜死,因為她那麼做都是為了軒轅仁的名聲著想,即便月兒沒有欺君之罪,但她也不適合進入後宮,月兒與趙承憲的事大概驕陽國裡是人盡皆知,讓她入宮為妃,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軒轅仁的帝王之尊還不喪失殆盡啊,何況人家月兒也是死也不想進宮,所以太后覺得自己那麼做並沒不妥之處,只是有些替這樣一個才女惋惜。
杜海菊不想讓太后和軒轅仁因月兒的離世而內疚,看向楊老頭勸說道「舅舅,母后說得對,月兒妹妹已經離開人世了,現在再說什麼也無法將事情復原了,就讓月兒妹妹安心地去天上吧,相信她無論到哪裡都是最奪目的!」她是一個賢惠的妻子,處處以丈夫為重。
軒轅仁明白太后與杜海菊說得都對,他有些抱歉地望向楊老頭說「舅舅,沒了月兒那個徒弟,但你還有朕這外甥嘛,舅舅別太難過了,朕會下令讓任何人都不得在宮裡提及月兒,她本就不願留在宮裡,就當是朕還她一個心願吧!」在驕陽國的歷史上不可能會有惠月兒這個人,軒轅仁這麼做也是為了他不用在歷史上留下一個識人不清的罵名。
楊老頭也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意義了,是啊,一切都晚了,一切無法再重來,再追究又有什麼意義呢,只能將關於月兒的一切永遠留在他的記憶裡,那是對月兒最好的懷念,楊老頭歎了口氣想:唉,一切的一切都是老夫的錯啊!他搖搖頭走出天和殿,從此以後軒轅仁也放棄了尋找趙承憲,整個皇宮裡再無人提及惠月兒,雖宮裡無人提及,但民間卻有人把月兒所創造的傳奇故事廣為傳頌,包括京城以外其它地方也是把月兒和趙承憲的這段故事講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