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倭令 第5卷 四十九,汝欲何求·一、
    四十九,汝欲何求

    松尾像頭斷了尾巴的獨狼,在憲兵隊辦公室裡,惴惴不安,繞室狂走。

    雖然這次與桂二爺的對對碰,讓二爺第一次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知道了皇軍的厲害,可自已又有三十餘個大和武士為天皇陛下玉碎。

    屈指算來,光死在桂二爺掌波下的皇軍,就有百人之多。

    以致於憲兵隊內微詞頗多,置疑自已的呼聲也越來越清晰,這些,松尾感覺得清清楚楚。這次兵士的玉碎報告又該怎樣寫?頗讓松尾頭疼。

    野外伏擊或掃蕩捐軀?

    進剿犧牲還是水土不服?

    現在,三鮮少佐帶來的近二百餘個皇軍,又只剩下了一大半。加上柴進的城防隊,自已手中還有近四百餘名的兵力,彈壓和統治宛平是夠了。

    可這新近喪生的三十名皇軍,到底該怎樣向上級匯報呢?

    松尾明白,實際上,現在自已手中只有150餘名皇軍可用。柴進那些烏合之眾,指望不上也毫無戰鬥力的。

    他想起自已佈置的幾件工作,其實過了好幾天,至今一件也未落實。倒是把公子哥兒三鮮少佐的性命搭上了。

    松尾停下腳步,掏出兜裡的相片瞅著,忽然想到,司令官閣下要是看到這張自已兒子的遺物,是怎麼種形象呢?

    痛苦,失望,憤怒或聲色不動?

    不,司令官這種大人物,一定不會像我等凡夫俗子,一定是什麼表情也沒有,而冷若冰霜,威嚴自如。

    松尾打了個冷噤:這不正說明他內心翻江倒海麼?讓他唯一的兒子死在異鄉,他還能像以前一樣賞識自已嗎?

    如果沒有了司令官閣下的賞識和保護,松尾就什麼也不是了。

    片崗這頭蠢豬一定會趁人之危趁虛而入,打擊和報復自已的……衛兵敲門進來報告:「太君,玉碎的骨灰送來了。」

    「知道了,佈壇恭迎。」松尾神色自如的吩咐,自已也佩上軍刀,戴上白手套,迎出去。

    憲兵隊大門內外紮了白花白布,進門的地上放著一米高二米長的奠匾,上面是松尾的狂草體「魂兮歸來」四個大字,濃墨重汁,飛勾撩撇,頗有幾分中國書法功底。

    奠匾前是一口藍色大缸,裡面插著三十餘枝燭香,藍煙裊裊,扶搖直上。

    兩旁各站著二十名垂頭喪氣的小鬼子,每人頸上掛著一口紮著白粗布的小箱子。一個精精瘦瘦城防隊員,帶著一個隊丁挑著一副擔子進來了。

    包括松尾在內的所有小鬼子,都恐怖的瞪著那副挑子,門崗還下意識的退了幾步。

    領頭的精瘦隊員笑笑,露出一口黃牙:「太君,是骨灰,不是炸彈,放心。」。擔子在奠匾前放下,精瘦隊員揭開籠蓋,一股熏人的濃臭撲鼻而來。

    「太君,請查收,一共是三十二名皇軍骨灰,用了三大桶一千加倫軍用汽油,這是報銷單。」

    松尾接過去看看,又忍著強烈的反胃和噁心,蹲下地細細瞅瞅,站起來拍拍隊員的肩膀,露出笑容:「你的,大大的好的,良民的有!」

    「謝謝太君,謝謝太君。」

    隊員點頭哈腰的,原先的擔收和恐懼一掃而光。「你的,舀的,明白的有?」松尾做了一個舀起骨灰往箱子裡倒的手勢。

    隊員連忙說:「我的,明白的,舀的,像開飯一樣舀的。」

    「喲西!」

    松尾又滿意的拍拍他肩膀,然後從拖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精緻小木箱,裡面墊著厚厚的黃絨布:「嗯,你的,舀的。」

    隊員就隨手抓起一個破碗,舀了一小碗骨灰倒在箱子裡:「三兩,太君,夠不夠?」

    松尾沒有回答,而是在骨灰上又搭了一層紅布,將三鮮的少佐軍階臂章放在紅布上,然後輕輕蓋上拴牢,變戲法般從自已兜裡掏出張紙條,往上一貼。

    「三鮮君英靈」五個楷體小字,格外醒目。

    松尾親自把三鮮的小木箱放在自已的頸脖上,走到奠匾前拈起一枝燭香默哀,同時命女要機員拍照。

    鎂光燈閃閃後,松尾嚎叫一聲,正式的舀骨灰儀式就開始了。

    只見那個精瘦的城防隊員單腿而支,熟練的拿著破碗,往魚貫而來的小鬼子箱裡舀骨灰,倒一碗,唱一句:「五兩哩!下一個。四兩哩,下一個。」

    看得出,這個精瘦的城防隊員一定是干廚房這行的。

    一大擔子骨灰舀完,三十二個小鬼子的箱子裡剛好裝完,不多不少,恰到好處。松尾大為讚賞:「你的,良民的有,一邊等等的。」

    誰知那廝習慣性的將擔子抖抖,又使勁兒刮刮,然後說:「太君,還有三兩的,加在哪兒?」

    松尾哭笑不得,朝就近的一個小鬼子招招手,剩下的就全加在他箱裡。

    松尾又是一聲命令,自已站在最前面,三十二個頸脖子上吊著小箱子的小鬼子,齊齊的排在後面,一齊對著奠匾鞠躬。

    鎂光燈又頻頻閃動,記下憲兵隊長帶著皇軍拜奠的真實過程。以便和松尾的報告,一齊整理上報北平特務機關長。

    可別小看了這個奠拜儀式,這可是憲兵隊長日常工作的一部份。

    儀式完後,松尾也放下了自已頸項上的小箱子,那二個城防隊員還乖乖的在一邊等著哩。松尾自已先在衛兵送上的水盆裡洗洗手。

    又由女機要員圍繞自已,週身上下的拍去揩掉污穢,狠狠的洗了臉,戴上白套,這才對那二個隊員揮揮手:「到外面洗洗的。」

    女機要員便把二人帶到牆角邊的水井邊,指指打水的吊罐,就走開了。

    二人脫得精赤條條,咕嘟咕嘟的舀上來一桶桶冰涼的井水,兜頭澆下,冷得一個個嗤牙咧嘴的跳腳:「哎喲,媽拉個巴子,八月天,還這麼冷?」

    他倆這麼一洗不要緊,驚動了一邊的牢獄。一隻隻手伸出了鐵欄杆,無望的抖動著:「行行好,給口水喝吧。行行好,給口水喝吧。」

    精瘦漢子一轉眼珠,咕咕咕咕的絞上一桶井水,再撩起自已那話兒,朝水裡唰唰唰的灑進一大泡黃尿,還用手使勁兒攪攪,往牢獄前一蹲:「喝吧,清涼解渴哩。」

    可憐的人們,早被小鬼子折磨得奄奄一息,口乾舌燥,哪顧得上那麼多?都爭著用手捧喝,片刻間,一大桶水,竟被喝了個乾乾淨淨。

    二人穿好衣服,重新回到松尾辦公室:「太君,我們洗好啦。」

    松尾厭惡的朝一邊移移,讓自已離得遠一些:「好的,這是金票的。」,他拿出一迭通用卷遞過另一個隊員:「你的,在外面等等的。」

    那隊員點頭哈腰接過,出去了。

    松尾又拿出二迭通用卷,遞一迭給精瘦隊員,拍拍他肩膀:「你的,大大的良民的。」,隊員也是點頭哈腰的接過。

    不同的是卻當著松尾的面數數,露出了一副不太高興的模樣。松尾瞅在眼裡,又舉起另一迭通用卷:「你的,心大大的有,這也給你。」

    隊員高興的伸手一接,松尾縮了回去:「告訴我,現場還有二個皇軍,他們的,到哪裡去了的?」

    「死了的。」

    「怎麼死了的?」

    松尾緊盯住他:「怎麼死了的?」

    「被柴司令命人推到了火堆裡,燒了的。」隊員毫不遲疑回答,一把搶過了憲兵隊長手中的金票,將指頭伸進自已嘴巴,蘸蘸口水,細細數數,高興的揣在自已腰包。

    「嗯,活活的燒了的有?」

    隊員點點頭,「你在城防隊幹什麼有?」

    「我是司務長,大家都叫我二狗子。」

    「哦,司務長,二狗子,你不是柴進的外表侄嗎?」

    松尾在心裡默默,脫口而出:「柴進是你的姑舅?」,「是又怎樣?人不為已,天誅地滅!現在,我聽皇軍的。」

    松尾高興得脫下了手套,握在自已手中搓揉著。他十分高興自已的敏捷和敏感,從這隊員一進門,就覺得他將會對自已有用,果然不出所料。

    柴進的外侄,城防隊司務長,這太好了。能找到一個對提拔重用和保護自已的恩人,分外怨恨並時時欲置其於死地的小人,是自已的福份。

    「你的,回去好好工作的,有情況報告的有。」

    松尾不動聲色,又扔過去一迭通用卷:「皇軍金票大大的,明白嗎?」,「太君,我的明白。」司務長這次不點頭哈腰的了,而是帶著了農民慣有的討價還價表情。

    他一面點金票,一面毫不含糊的問:「報告一次,太君給金票多少的?」

    「看情報的價值。」

    松尾一口回答:「皇軍赫赫軍威,上海指日可下,皇軍金票大大的,明白的。」

    司務長將通用卷揣進兜裡,點頭:「我的,明白的。」,一面又咕嘟到:「上海?上海在什麼鬼地方?上海關我屁事兒哩。」

    送走了二個城防隊員,松尾坐下來寫報告書。

    他已想好,就以進剿南山土匪為名:「是役,土匪死傷一百有餘,遺屍遍野;我皇軍忠勇武士,奮勇作戰,也為天皇陛下玉碎三十二名……宛平城防隊,是役也死傷五十餘名,柴進司令手腕受傷……

    更令人歎息的是,三鮮少佐衝鋒在前,身中數彈,仍大呼殺賊,終因傷勢過重,為天皇陛下玉碎了……」

    筆走龍蛇,楷行並用,不一會兒就寫好了。

    松尾蓋上「宛平憲兵司令部」公章,簽上自已姓名和軍階,這才慢慢出了口長氣。女機要員恰好進來,松尾揮揮手:「不用的,我準備親自面見司令官閣下,一同帶去。」

    「北平來電!」

    女機要員遞過電報,松尾接過,撕開仔細看看,簽了自已名字和日期,交還給了她。哦,真巧,司令官閣下召開將佐參觀團佈置會議,自已正好去一趟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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