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意外兇猛
柴進回到官府,看什麼都不順眼,往太師椅上一躺,挺著個大肚子,呼哧哧的直喘氣。
策劃得很周密的人質抓捕送運計劃,結果半路被南山張一槍率隊劫了,弄了個雞飛蛋打一場空。
雖然中途出了個小插曲,那混世魔王王雙炮差點兒臨時插了一腳,卻給他自個兒毀了,也算自已不幸中大幸,逃過一劫。
然而,氣都還沒喘均勻,松尾這廝又提出了徵購軍糧和準備進剿南山群匪,想想都氣得發慌。
八月流火,天干地裂,田里顆粒未收。
百姓嗷嗷嗷待哺,街上拖兒帶女乞討者,越來越多,還徵購徵購,向誰徵購去?媽拉個巴子,這不是故意要鄉紳們出血嗎?
老天,這可是小鬼子進城來不到一月之中的第四次搜刮了。
曾為宛平縣長的柴進當然知道,真要徵購,百姓除了賤命一條,是斷斷拿不出糧食的;要拿,也只有鄉紳們還能拼湊一點。
但這如何是個頭?
這次過了,還有下次,如此類推,小鬼子就是把鄉紳們的骨髓吸乾了,也不會住手的。問題是,鄉紳死活本不干我鳥事兒,但如果鄉紳們都被逼得活不下去了,那自已死期也不遠了。
柴進不笨,他明白,莫看小鬼子現在張牙舞爪囂張得很,畢竟不是當地人,總還是要被趕跑的。同脈祖宗,江山社稷,關起門來一家人,做事得留條後路……
門外傳來衛兵洶洶的嗓門兒:「滾開!滾!老子開槍啦。」
不久,通通,傳來很響亮的二聲,像炸彈爆炸一樣,駭得柴進一骨碌的爬起,抖著嗓子大叫:「衛兵,在幹什麼?媽拉個巴子,什麼在響?」
女傭和衛兵都跑了進來。
女傭照例把一條濕潤的大毛巾,搭在司令額頭,一面替他捏揉肩膀。
衛兵則眨巴著眼睛報告:「幾個乞丐圍著要討米,趕也趕不散,我就罵了人,誰想到他們竟然乘我不注意,撿起磚頭砸了就跑。」
柴進氣得大罵:「讓乞丐圍了半天,你還有臉說哩?媽拉個巴子,你手中卡的是燒火棍?再來,就給老子撩倒幾個擺起,看他還敢不敢再來糾纏?」
女傭的手停住了,意外的接嘴到:「司令,這事兒不好吧?真開槍,這兵慌馬亂的,惹出什麼事兒來麻煩哩。」
柴進扭扭頸項,歪著嘴巴:「哎,哎,就是這兒,就是這兒,又酸又脹。什麼?你說什麼?呵,本司令在此,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說話?哎呀,真舒服哩,下手重一點,再重一點。」
衛兵又跑進來報告:「艾老闆來了,見不見?」
被女傭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柴進,睜開眼睛:「誰?艾老闆?艾老闆來了怎麼不見?你腦袋瓜子靈活一點行不?不要什麼事兒都要先跑進來報告。」
「是司令你這樣吩咐的哩。」
衛兵有些委屈,進退兩難:「像上一次,蘇老來了,我想是司令的老熟人,沒先報告就引了進來。結果你不是大發雷霆?還有那一次,周老闆找你,我想是司令的老熟人,沒先報告就引了進來,結」
「屁!像個娘兒們,嘮嘮叨叨的,你有完沒完?」
柴進唬起了眼:「事情要靈活處理,哪能都死活不顧?還敢強嘴?瞧我不抽你二個耳刮子?」
女傭實在忍不住了,瞅著這二個寶貝笑起來:「說了半天,艾老闆來了,到底見不見?」,「見,咋不見?」柴進如夢方醒,跺腳叫道:「請!快請!」
然後,恨恨的踢了衛兵一腳:「媽拉個巴子,你把本司令都纏糊塗了。還站著干哩?快請!」
「柴司令!」
「艾老闆!」
身體碩長的艾老闆神閒氣定的踱了進來,二人抱了抱拳,在椅上坐下。女傭送進來二碗香茶,又擰起小水瓶子,一一斟滿開水,再彎腰離去。
二人寒暄幾句,進入正題。
艾老闆掏出一張銀票,遞過來:「柴司令,這是上半月的分紅。」
柴進接過看看,略帶不滿的扔在桌子上:「不多哩,怎麼?生意不是一直很好的哩?」,「生意是不錯,可你也知道,上次被夜行人搗蛋損失慘重,中途又停了幾天業。能給司令這個數,我已經盡力了。」
柴進望望他,對於這個「怡紅院」的艾老闆,他還得籠絡著。
現在可不像以往,該死的小鬼子來啦,百業蕭條,唯「怡紅院」生意蒸蒸日上,是柴進主要來錢的途徑。
這幫自已賺錢的主兒,得時時哄著才行哩。
「現在院子裡姑娘不少哩,加把勁兒。」柴進想起了事變前,那時的「怡紅院」車載斗量,笙歌弦舞,銀子水一般流落。
同樣作為股東的他,賺了個缽滿盆傾。那時節,自已整天身在縣衙門,心繫窯子洞,端的個撈得不亦樂乎!現在,差牛鼻子遠哩。唉唉,這人哪,這人哪,就愛在回憶裡生活與攀比……
「姑娘是不少,可老面孔太多。客人越來越有意見,點鐘也越來越少。」
艾老闆邊呷茶,邊說:「而且,松尾太君明確規定,凡是皇軍來院,都一律憑牌記帳,收不到現金的。
將近一個月了,院裡牌子倒是收了一大堆,可找誰付錢去?找憲兵隊長收嗎?我可沒這個膽,還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的煩事兒?」
柴進眼睛冒出了火,一拍桌子:「這小鬼子他媽拉個巴子也太霸道哩,逛窯洞花錢,自古成理,天經地義。到了咱中國,怎麼著連窯洞錢也想免了?
這幫狗日的小鬼子,算得精哩。不行,我找松尾論理去,一共有多少牌子?」
「總有二千多塊吧,一大筆銀子呵。」艾老闆不急不燥,呷著自個兒的茶。
上次「怡紅院」被桂二爺和團副摧枯拉朽般搗毀後,元氣大傷。二十幾個尋歡作樂的小鬼子和作惡多端的護院隊長及幾個助手,當場喪命在二人掌下。
姑娘們大多嚇得花枝飄零,喪魂落魄,紛紛奪門而逃,各自妄命天涯,不提。
於是,斷了財路的柴進,比誰都著急,八方奔走,四處呼籲。好在幾天後,松尾同意「怡紅院」重新開張,柴進便成了主辦人。
主辦人就公開貼出紅榜,徵求辦院老闆。
如引忙亂一番,結果在第二天中午,一中年男人揭了紅榜,來見柴司令。中年男人自稱姓艾,平生別無本事,就精於理財,且特別善於打理窯姐兒……艾老闆就這樣和柴進認識了。
至於艾老闆來自哪裡?姓氏名誰?是否真的姓艾?艾老闆不講,柴進一概也不知道,也不想追問。
眼下,只要能給自已帶來財運,即便是乞丐也敢用。實用主義者的柴進,即蠢又高明。「回去把牌子認真點一點,給我個準確數。」柴進多了個心眼,叮囑到:「越快越好。」
「好的!」
艾老闆腳一撬,像記起什麼,放下茶碗:「司令,搞窯兒這一行,得常去常新。否則,老面孔多了攔路,錢賺得太慢。」
柴進瞇縫起了眼睛:「你有什麼好辦法?說來聽聽。」
艾老闆湊近他耳朵,道:「現在天干地旱,你看宛平城越來越多的流浪乞丐,拖兒帶女的多得很。其中有許多女孩兒哩。別看一個個面黃肌瘦,有氣無力,可那還不都是給餓的?」
柴進一聽就明白了,笑瞇瞇的敲敲自已手背。
接著,他明知故問:「那又怎樣?總不能讓城防隊施捨救命?」,「可我能救她們哩。」艾老闆少有的笑了:「到了我手裡,還不一個個馬上變得光鮮水滑,招蜂惹蝶?」
「怎講?」
柴時知道艾老闆想做什麼了,不禁為這廝腦袋瓜子的靈活感歎。
「司令出面,找個借口把她們一抓往院裡一送,這不就是錢嗎?」
艾老闆淡淡的說:「有妨觀瞻風紀呵,給小鬼子和城防隊治下的宛平抹黑呵。即告她們賺了錢,又替松尾去了心頭之患,何樂不可?他一定很為這些流浪乞丐者,傷腦筋的吧?」
送走艾老闆,柴進思緒又回到徵購和進剿事兒上。
不管怎樣,這二件事兒必然和自已有聯繫,躲是躲不脫的。可一想起桂二爺一幫鄉紳就頭疼。媽拉個巴子,早曉得事情難辦,那李富貴就先不要忙著死哩,畢竟多一個人擔當更好。
唉唉,李二狗子撬腳了,是不是意味著我柴進也要撬腳啦?呸呸呸!烏鴉嘴兒,霉氣哩。
柴進正低頭呸著,城防隊的司務長進來了:「司令!」,「嗯,你有事兒?」柴進也不讓坐,就讓他孤魂野鬼一樣的站著。
前面交待過,城防隊大凡有一點油水的職位,都讓柴進的七親八戚佔了,這叫肥水不流外田,懂吧?城防隊司務長,管著吃香喝辣哩,能讓給外姓人?拉倒哩,咱柴進才不放心哩。
現在,遠房表侄兼司務長站了一會兒,方小心翼翼的報告到:「姑舅,糧食不多了,肉類和菜蔬也快都沒啦,怎麼辦?」
「上次佃農不是才送來了幾百斤哩?」
柴進呸呸完,往後一靠,費力的想想,然後問到:「才一個多禮拜哩,怎麼吃得這樣快?」
表侄司務長眨巴著眼睛,委屈的道:「你問我,我問誰哩?二百多張嘴巴,一日三頓,哪頓離得了?」
「我不管!」
柴進火了,因為現在他已經清晰記起來啦,距上次佃農送來貨物不過五天,就沒啦?媽拉個巴子,莫說一天三頓,就是一天六頓,也吃不了這麼快哩,都是些人腳騾子嗎?
「自已想辦法!呃,是不是有人偷盜和貪污?媽拉個巴子,誰敢動軍糧,本司令斃了他!」
表侄司務長臉白了白,馬上恢復了正常:「司令這樣說,我就不敢再呆在城防隊裡煮飯了。」
他解下自已身上的白圍腰,往上桌子一搭:「司令另請高明吧,我明天就回鄉下,把二狗子四狗子和六狗子都帶走。」
二狗子是專替柴司令跑腿的傳令兵。
四狗子就是那位與柴司令爭得唾沫橫飛的專守大門的衛兵。
六狗子呢,則是柴司令的衛隊隊長,全都是忠心耿耿的親戚呀,都走,這還了得?這還了得?
「我又沒說你,你多哩心?」柴進只得放緩語氣,站起來轉轉,肥胖的身子一動一動的,像隻狗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