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深水一池
小夫人一驚:「怎麼,你已決定除掉他啦?」
「九月有這麼多惡事要做,件件阻力巨大,險象環生。弄不好,他不就丟了自已的性命?還用得我動手嗎?」
團副抿住嘴巴,堅毅的答到:「你不是要找心理平衡麼?這下平衡了吧?」
小夫人就擂起粉拳一下捶去:「你這人壞!沒由來。」,事實上,少年英俊,英勇頑強的團副,早在北山就博得了小夫人芳心。
奉命混跡於土匪堆中的軍統女特工,天天耳聞目睹土匪醜陋惡性污言穢語,不勝煩之。
突然一天天降神鷹,一英俊少年和一中年武士從天而下。片刻間掃蕩濁水,變不可能為現實,讓土匪穴居灰飛煙滅,是何等的神奇和深烙芳心?
從此,團副就留在了小夫人心上。
這不,高興忘情之下,把所有重要的情報一古腦的掏了出來,投其所好,以令情人高興,這就是女人!
不管戰爭機器如何殘酷和無情,如何把血肉之軀的人,變成只知道執行命令的機器,可潛伏在女人內心深處的柔情,一樣鮮活存在,風一吹,便活勃勃的蠕動起來。
當然,小夫人來找團副,自然是為了執行軍統戴笠的密令。
不過現在,面對心儀的團副。她只顧得上高興和抒情,連同門師姐的警告,也暫時拋到一邊。
「就這麼個玩笑?聽說你們八爺不是挺厲害的嗎?」小夫人不服,因為這壓根兒就是個玩笑,她知道團副在迴避。
「你還是回柴進司令部住吧。」團副把話頭扯開:「城防司令部可比這兒保險。」
「不,我就住這兒,我是你表妹嘛。哪有表妹來找表哥,不聊幾天就走的?」小夫人嗔起了嘴巴,這倒有點出乎團副意外。
講安全保險,柴進處自然更好,可小夫人偏要住在這兒。
桂府情況複雜,人不少,糧食也不多了,可怎樣對小夫人說呢?團副有些鬱悶,說實話,他並不喜歡小夫人住在這兒。
因為二人並不相互瞭解,只是由於戰爭,走到一起來了,成了所謂的表哥表妹。外人看熱鬧,內行瞧門道。一個八爺,一個軍統,自已卻想想都滑稽,這算是咋回事兒啊?
逛蕩一會兒後,團副逐帶她去見了三姨太。
二個年齡相彷彿的女孩兒見了面,竟然像老朋友老閨密似的,姐姐妹妹的叫著。二人抱了又抱,笑了又笑,聊了又聊,宛如相見恨晚。
二女孩兒一直聊到四更,才由三姨太將她安排在宛兒側房睡下,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宛兒就到北平去了。
二爺說她一個女孩兒,兵慌馬亂的不安全,要派個團丁同去。可她死活不要,而是一個人乘著晨曦就出了門。
當晚,宛兒不在,三姨太就又和小夫人聊天取樂。
小夫人博聞記強,查顏觀色,嘴巴玲巧,專找三姨太喜歡的話題開聊。二人越聊越覺趣味相投,竟真的好像是失散多年的好姐妹一樣,認真和親熱起來。
聊一會兒,小夫人也會來事兒,自願幫三姨太捍肩捶腳的,以示妹妹心意。江西臨澧特工班學得的那一套,在關鍵時刻起了作用。
一番絕不遜於專業技師的按摩捍揉,顯然在宛兒水平之上。伺候得三姨太通體舒服,瞇縫著眼睛,直誇「妹妹好力氣!好手法!」
菊花進來了:「三姨太,孩子尿床,還有多的被子麼?」
三姨太就解下腰間的鑰匙,交給小夫人:「妹妹,開了大立櫃,第三層就是,拿一床給菊花丫頭罷。」
小夫人接了鑰匙,跳下床開了大立櫃,拿了一床繡花的薄被給菊花。
「是這嗎?」
「是這,不過。」
菊花翻騰著這精美的薄繡花被,有些遲疑:「三姨太,還有沒有別的呵?」
「拿去拿去,繡了花咋的?一樣用,拿去。」三姨太閉著眼睛看也不看的揮著手,嚷嚷道:「省得二爺來說我一碗水沒端平。
凡這桂府的大小爺們兒和娘兒們,是二爺心肝,也就是我三姨太的心肝。還分什麼好壞?拿去哩。」
菊花有些感動:「三姨太,你真好。」
三姨太睜開了眼睛,瞅瞅菊花,又懶懶閉上,歎口氣:「唉,菊花丫頭,不是我三姨太好,是二爺心好。要不是這狗日的小鬼子打進來了,二爺領著大家,過得更好。
現在,唉,委屈大家了,不瞞你說,府裡的細軟早沒啦。大立櫃裡面的,是我的嫁妝。宛兒,桂三趙威他們都在用。現在,拿去給孩子換床單吧。不用,放著生蟲,也糟蹋了。摸摸,多好的綢緞呀,拿去吧。」
菊花出去了,小夫人慢慢關了大立櫃,將鑰匙還給三姨太,三姨太卻不收。
「妹妹,我很累啊,這桂府上下二十號人啊。」三姨太任由小夫人輕輕而有力的捏揉,閉著眼睛道:「以後,這桂府換洗衣服被子什麼的,就由你負責吧,啊?」
小夫人頓了一下,沒想到自已竟然很快就得到了三姨太的信任,心中暗暗歡喜。
「怎麼?你不願意啊?唉,兵慌馬亂的,大家走到一起來了,就相互幫幫吧,行哩?宛兒在廚房幫啞巴;你呢,你就在這兒幫我。伺候好二爺和一幫老少爺兒們娘兒們,也算是我們婦道人家的職責吧。」
聽到這兒,小夫人一震:同行師姐,曾再三提到這個桂府煮飯啞巴,雖覺可疑,卻沒根據。
這個丫頭宛兒自以為高明,昨天在她推自已一剎那間,卻暴露出了其破綻。小夫人已記起,她的推法是日軍常用的相撲推。
所謂「相撲推」,就是小鬼子的國粹相撲加上中國的太極推手。雙手用力前拉,腳下帶絆,被推者注意對方的雙手,卻沒注意對方的腳絆,對方手腳並用,一般都能輕易的將其摔倒制服。
「同意了吧?我也叫你表妹吧,表妹,你說是不是呀?」
三姨太睡意朦朧的用後胳膊肘碰碰小夫人,「還敢不同意嗎?三姨太,你說了算哦。」小夫人只好笑著把鑰匙接了過來,卡在自已的腰上。
入夜,炎熱籠罩著桂府,一片蟋蟀呤叫和蟬聲,一個黑影偷偷溜出了房間。
只見她嬌小玲瓏的身子,敏捷的蹲在地下,向四下細細打量。
稍會兒,對著瞄準的目標悄然無聲的溜過去。水蛇般的身子,一看就是經過特殊訓練,蛇一般利用暗角疙瘩處,曲折前進。
不一會兒到了宛兒窗前,蔥指一插,撬起窗欞溜了進去,然後從裡面將窗欞悄悄拉攏。
團副和桂二爺裹著黑暗站在自已房裡,注視著黑影。
天剛擦黑,團副就告訴二爺,小夫人今晚必有行動。二爺本不感興趣,不過,想了想,問:「在桂府裡行動?對誰呢?」
「到時看吧。」
現在,二人就不出聲的站著,瞅著。二爺有些不高興了,嗓門兒有些發硬:「怎麼在咱桂府鬼鬼祟祟的?把特務那一套弄到咱這兒來啦?」
「宛兒有重大嫌疑,小夫人去查查也好,省得咱後院落老兜著顆定時炸彈。」
二爺突然問到:「我聽三姨太說,宛兒是葛大瓢兒的女朋友哩。葛大瓢兒是條漢子,他的女朋友咋會是日本特務?沒搞錯吧?」
黑暗中瞧不見團副的臉孔,卻聽得見他抽搐了一下,說:「二爺呵,葛大瓢兒已死,找誰對質去?再則,你不覺得宛兒的生世有些奇怪哩?」
「奇什麼怪?宛兒可是我親手從人販子手中買下的,我還不瞭解她?」
二爺好像有些煩躁,頓頓,又道:「到了咱桂府,手腳勤快,利利落落,忠心耿耿,是個苦孩子,好孩子哩。
唉,你們呀,這個黨那個派的,看誰都可疑,誰都是敵人。依我說哩,這世上,除了小鬼子,就沒有什麼敵人,都是自個兒找的。」
團副只好打住,他知道二爺煩心。
二爺最聽不得就是對桂府的老少爺兒們和娘兒們,說一句壞話。天呀,他要是知道了宛兒利用色相,把幾個團丁全掌握在了自已手心,還不一掌拍了她?
光憑這,團副就認定宛兒不是好東西。即便不是「天皇花」,窯子裡的姑娘惡性未改,把風流事兒做到了一身正氣的桂二爺家裡,也是欺君與大僻之罪了。
二爺目光如炬,嘴巴一動:「呶,出來啦。」
只見那窗欞在悄無聲息的推開,黑影縱了出來,復蹲下,那窗欞又悄然無聲的被推攏。
黑影蛇一般重新擦著暗角溜了回來,到了自已房間,從本來就是打開的窗欞輕輕一下縱了進去。少傾,裡面發出了隱隱約約的女人呼息聲……
「明兒個告訴你表妹,在咱桂府不要來這一套。」
二爺毫不猶豫的說:「要這樣,就恕我不留客了。」,「好的。」團副只得答應,也不贊成小夫人這樣習慣性的就地偵察偵察。
瞭解特工規律性的人,自然理解;外人呢,肯定起反感,再說,好像也沒這個必要吧。
怎麼不見人家宛兒也這樣鬼鬼祟祟來一通?也許,宛兒也這樣來過,自已不知道罷啦。
團副突然想起那一夜,自已偶然碰見那張湊在窗畔,往裡偷窺的臉,是不是啞巴的?現在他有點懷疑了。
畢竟啞巴與世無爭,無人結怨,總不能人人都可疑啊?
要不,真成了二爺嘲諷的「看誰都可疑,誰都是敵人。」,然而,柴進的女傭曾明確告訴他,宛兒,有重大「天皇花」嫌疑,但是……
「時間到了,走吧。」二爺拉下了頭罩,領先縱出窗口。
大地一片死寂,罪孽讓黑暗深深屏蔽。街上空無一人,不時響起小鬼子巡邏隊的腳步聲。
二爺和團副踩著房頂疾行如風,猶見一團紅燦越來越近,那是死灰復燃的「怡紅院」正在營業。
上次經二人聯手給予重創,窯子差點兒就人去樓空,灰飛煙滅。
事後,松尾大張牙舞爪旗鼓的追查一番,最後,只得將幾個牢籠裡的死刑犯,憲兵隊捕獲的破壞份子提了出來。往其嘴巴裡打了木塞,胸前掛上畫了大紅勾的「兇手」紙板,公開遊街示眾後槍斃了事。
事實上,松尾到現場一瞄,就知道殺手是武林中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