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染轉開視線,不再看著納蘭洛軒,哀傷而自嘲地說道:「我要見她,條件是什麼?」是啊,納蘭洛軒什麼本事,若不是他有意為之,尹仲的妻子又怎會知曉她的情況?趙紫繡只是普通婦人,又怎能避開這四周的守衛來刺殺她?唯一的可能便是納蘭洛軒另有所圖,但他卻要讓她親自開口。湮染轉首不看納蘭洛軒,淒然地說道:「你不會平白無故的救活我,說吧,你究竟意欲何為?或者是,你救活我,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嗯?」
「你真這樣認為?」納蘭洛軒負手站著,冷聲問道,深邃的眼中看不出情緒。「讓我見她一面,納蘭洛軒,你讓我見她一面,我答應你的任何條件。」納蘭洛軒怒氣暴起,他握緊湮染的肩膀,寒著一張臉,危險地瞇起眼問道:「答應我的任何條件?啊?納蘭湮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滿心希冀著那些個人都沒死吧?是,他們是沒死,但卻是生不如死!我將他們統統關著,用盡各種手段,日日折磨他們!如何?你又待如何?」
「呵呵,哈哈。」湮染不怒反笑,她笑著甩手掙開了納蘭洛軒,眼淚滾滾而落,「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會殺了他們,你不會!」眼前開始搖晃起來,湮染忽地軟身跌坐在地,兀自笑著落淚,納蘭洛軒微不可查地動了動,卻又定在了原地,滿眼滿身俱是不明的氣息,垂著的手慢慢握緊。趙紫繡眼神複雜地看著湮染,對於納蘭湮染存在的意義,多少她是知道些許的,她也不過是和香兒差不多般年紀的孩子啊,此時她忽然感到眼底一陣發熱,咬唇畏懼地看向納蘭洛軒。「明日,明日我讓你們見上一見。」納蘭洛軒一揚衣袖,霍地轉身便向外走去,留下一句泛著怒氣與冷意的話,「在那之後,你就好好去完成答應於我的條件罷!」湮染抬手摀住自己顫抖的嘴唇,但一聲聲的嗚咽還是從指縫間洩露了出來。門外,納蘭洛軒徒手捏斷了迴廊上的一段圍欄,滿眼洶湧著駭人的殺氣。
淒厲的哭喊聲不斷在耳邊響起,鞭打聲和慘叫聲斷斷續續地傳來,伴隨著不歇的呻吟聲和鐵鎖聲。悶濕的空氣中夾雜著腐臭味和濃重的血腥味,在火把的映照下,兩邊一間間鐵牢中,或多或少的都關著什麼人,可怖的傷口遍佈全身,渾身上下已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都躺在骯髒的地上奄奄一息。但還是不停有鞭打聲和慘叫聲響起,耳邊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皮肉被鞭子抽打開來的聲響,以及骨頭碎裂的聲音。湮染咬緊牙關,不忍再看,心口劇烈地起伏著,腳下不停地跟著納蘭洛軒往地牢的最裡面走去。
察覺到身後不穩的氣息,納蘭洛軒嗤笑出聲,「怎麼?這樣就怕了?湮染可真真心軟。」忽地聽不到湮染的腳步聲,他詫異地回過頭來,不料卻看到湮染煞白著一張臉,怔怔地看著一邊的牢籠,滿眼的驚恐。他的臉色突地一變,只見那間鐵牢之中,一個獄卒正獰笑著慢慢剜下了那人的雙眼,那人渾身是血,只徒勞地張著嘴,早已經喊不出聲。納蘭洛軒一窒,下意識地便閃身擋在了湮染身前,湮染全身止不住的顫抖著,眼淚一顆顆滑出眼眶,他抬了抬手,最終沒有扶上湮染的肩膀。明明已心生憐惜之意,卻還是生硬地說著殘忍的話,「才瞧見這些便受不住了嗎?你若看到別的,是不是……」
「啪!」響亮的一記耳光聲在地牢中響起,姜顯驚駭地瞪大了眼眸,怔在了原地。納蘭洛軒偏過臉,眸光深沉,半邊身子隱在昏暗的地牢中。湮染動了動隱隱作痛的右手,慌亂地向前跑去,口中胡亂地喊著:「不,不……」姜顯這才回神,忙緊趕幾步去攔湮染,誰知湮染已然驚懼到了極點,姜顯一時不察,左肩挨了湮染一掌,生生退了兩步才拚命穩住。「噗」地吐出一口血,左肩劇痛,好在湮染受傷未癒,並沒有用上全力,否則他的左手一定就此廢了,饒是如此,姜顯的脊背上還是出了一層冷汗。
納蘭洛軒眸光一暗,腳下微動,已是來到了湮染身側,手中用上內力,避開湮染受傷之處,伸手去擒湮染的右肩。湮染側身避開,同樣拍出一掌,這一掌卻是帶足了內力,姜顯驚呼一聲,提氣趕往納蘭洛軒身前去擋。納蘭洛軒的身子竟然扭出了一個蹊蹺的曲線,險險躲開了湮染的掌力,然而姜顯此時卻衝了過來,湮染皺了皺眉頭,電火石光間轉手劈向了一旁,一根石柱應聲而斷。湮染身形一晃,驀地摀住了心口,臉上血色盡失,姜顯低呼道:「姑娘!」
湮染尖聲朝納蘭洛軒喊道:「你怎能這樣殘忍!你把他們怎麼樣了?你把他們怎麼樣了!」納蘭洛軒蹙眉站定,湮染又一次問道:「你把他們怎麼樣了!」「便是你看到的那樣!」姜顯身形一動,欲言又止,被納蘭洛軒冷冷一瞥,只能垂首立在一旁不再言語。卻在此時,一個虛弱的聲音如驚雷般響徹湮染耳際,湮染霎那間瞪大了眼睛,驀地朝一邊看去。
上官清衍艱難地挪動著身子,溫潤的眼眸中淚光閃爍,他使力地抬起上半身,雙手扒著鐵欄,不敢置信地喊道:「湮染?湮染,是湮染嗎?是湮染嗎?」湮染猛地撲了過去,雙唇劇烈地顫抖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拚命流著眼淚,不住地點著頭。上官清衍卻微微搖著頭,緩緩地伸出一隻沾著血跡的手掌,上面的鮮血早已乾涸,他如在夢中一樣輕輕撫上了湮染的臉龐。湮染心中撕裂般的痛著,「清衍,清衍,清衍,你怎麼會這樣?」上官清衍的瞳孔忽地一縮,接著便淚如雨下,他緊緊地鎖住湮染的臉,雙眼眨也不眨,用盡了全身力氣說:「你活著,我就知道你還活著,值了,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