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雙黑色的眼睛,如幽靈厲鬼一般死死地盯著他,沒有情緒,卻也足以讓人渾身的血液都冰冷。此後無數個夜晚,他在夢裡都被這樣一雙黑幽幽的眼睛死死盯著,每每都被驚醒,渾身冷汗,心裡充滿了恐懼,充滿了無助,也有淒楚彷徨。
陸然突然感到心中一痛,那樣絞心的痛幾乎讓他邁不開步伐。
他丟了手機,踱步過去,拉開門,只看到瑟縮在門邊的安晴,牙關緊緊咬著,咯咯作響。「安……」他剛一張嘴,安晴突然痛苦嘶喊,眼淚滾滾而落。
那一聲聲幾乎撕裂了天地的痛喊,像是定身咒一樣定住了陸然,他渾身無法動彈。他眼睜睜看著安晴絕望痛苦,他卻什麼都不能做。
痛哭聲引來了市政裡其他的工作人員,包括蘇成明。
他們看著一個弱小女子在陸然面前失聲痛哭,他們看到陸然一臉沉痛卻無動於衷。
他們暗暗感歎:癡心女子負心漢啊……
蘇成明皺著眉走過去,怒盯了陸然一眼,扶著身子都在顫抖的安晴,「安晴,我帶你回去。」
安晴卻如被灌了鉛,定在了哪裡,蘇成明使了好大勁,安晴都一動不動。
一聲聲痛苦抽噎,安晴那雙溢滿了淚水的眸子,冷冰冰地盯著陸然,她音色冰寒,「陸然,我只問你,你打算怎麼辦?」
陸然眼中一痛,他微微垂眸,不敢去看那雙失望的眼眸。「安晴,沒有證據的,我媽媽只是,只是有嫌疑而已。」
有好一會兒,安晴沒有說話,也沒有多餘的情緒,只是那麼冰冷無溫,像是看著茫茫雪海一樣,冷冷地看著他。突然,她笑了起來,淚珠跟著她一聲一聲的笑顫顫抖抖地掉落。
蘇成明大概明白了什麼,這不是癡心女子負心漢的苦情戲碼。安晴大概明白,是陸夫人要害她,要害小夕,她來討說法吧。
安晴斂了笑容,吸了口氣,「陸然,你好,你很好!在我三番四次告誡你你媽媽要殺我和小夕之後,你也從沒有相信過我!小夕現在已經死了,你也查出來是你媽媽找人害死她,可你居然還能昧著良心說她只是有嫌疑而已?!就因為她是你媽,你無條件的偏袒她!那小夕呢?她是你女兒啊!五年,整整五年,你從沒有一天盡過做父親的責任!她現在死了,你連揪出殺她的兇手的勇氣都沒有!你怎麼配做她爸爸!」
「陸然,你也是殺死小夕的幫兇!」一陣沉痛的靜默之後,安晴突然說道。
……
從市政瘋跑出來之後,安晴一路跑去了射擊訓練場館。
「砰——砰——砰——」
一陣陣槍響,憤怒地如同主人的心情。她真恨不能一槍殺死陸夫人,為小夕報仇!可她不能這麼做!她只能將滿心怨恨發洩在槍響之中。
安晴心裡燃燒著濃烈的恨,只想著把那靶當成陸夫人,將她碎屍萬段!
她專注於心中之恨,加上帶著耳罩,場館裡槍響震天,所以她毫未察覺危險正在靠近,死神正向她走來。
一個穿著很休閒的年輕人幾無聲響地走向安晴身後,而他的目光,卻是難見的陰冷肅殺,那是殺手才有的冷冽。
他在逼近安晴時,取下別在腰間的槍。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也沒注意到,有人看到他拔槍了。
「幹什麼!」一聲厲喝響在背後,他迅猛轉頭,槍對準來人,只是來人動作更迅猛,一劈手打在他腕間。他手腕一麻,眉頭一皺,卻就勢翻手腕,槍支落在左手。同時間,來人以手為刀砍向他的肩胛骨,膝蓋猛地一頂他的小腹。殺手吃痛後退一步,正好撞到安晴,他目光一凌,毫不猶豫地開槍。
多年警覺習慣養成的敏捷讓來人迅速一躲,那子彈正好擦著他腰間皮膚穿透衣服射出去。
正在練習的安晴此時也回過頭來,乍一看到這情形,她有些懵了。
怎麼兩個男人在鬥毆啊?還恰好在她這兒!
但下一瞬,她在那殺手伸手再欲開槍時,看到他腕間紋著一朵黑色牡丹……
她心中冷笑,無名果然是言而無信之人!
兩個男人還在激鬥,安晴的槍突然頂住殺手的太陽穴。「放下槍!」她冷冷道。
兩人忽的頓住,殺手雙手向上舉,手裡還拿著槍。來人見狀,伸手欲奪過他的槍支,豈料他賊心不死,他突然伸手扣住來人的手腕,槍支在指尖旋轉,他腦袋瞬時一低,躲過安晴的槍。
安晴一個不妨,叫他逃脫。
高手過招,瞬息萬變。就這麼眨眼的功夫,殺手已化劣勢為優勢。
不過,雖然這殺手是王中強者,也手執槍佔據優勢,然而安晴也是難得一見的高手,迄今為止只敗給過無名那個神秘高手。何況她還有幫手,那個年輕男人,一身迅猛功夫,一拳一掌剛猛純正,絕對是近身肉搏的絕頂高手。
這一番實力比拚,誰都沒有優勢。
而安晴只勝在他們二對一。
終於,在來人一記漂亮狠辣的過肩摔後,安晴順勢奪了殺手的槍,以手為刀狠狠地砍向殺手的脖頸。同時間,來人手中突然多了一個手銬,拷住殺手的雙手。
安晴愣了一愣……警察?這麼武藝高強的警察?她抬眼仔細看了看來人的臉,忽然一笑,「鄭警官,原來是你!真多謝你了,要不搞該血染射擊場了。」
鄭警官溫和一笑,「不用謝,職責所在。」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安小姐功夫不錯。」
安晴裝作沒看出他眼裡深意,「以前跟男朋友學過幾年功夫,正巧用上了。鄭警官也不錯啊,這一身格鬥功夫,應該不是在警校練的吧?」
鄭警官忽然眼睛一亮,黑幽幽的眸子裡充滿了驕傲自豪的光芒,「我是特種兵出身,後來轉業當了人民警察。」
安晴呵呵一笑,「原來如此。」
「安小姐,想要殺你的人還真不少。」鄭警官說道,「這個職業殺手不會又是黑牡丹的人吧?」
安晴淡淡一笑,「你看看他左手腕?」
鄭警官撩開殺手衣袖,只見他手腕間紋著一朵黑如墨漆的黑牡丹,金色雕著紋路。他目色一緊,肅容道,「有人屢次三番請了黑牡丹的人來殺安小姐,安小姐不是普通人吧?」
安晴淒然一笑,「鄭警官,你忘了麼?是你們陸市長的媽媽要殺我……鄭警官,我要報案!」
*
「我女兒小夕,是被謀殺的,兇手是她奶奶,陸然的媽媽唐瓊。」
安晴說完,做筆錄的女警官看了眼鄭元宗,鄭元宗沉聲問道,「安小姐,有證據嗎?」
「陸然已經查出來了,是唐瓊收買人在小夕手術時做了手腳。」安晴平靜說道,而心底那股子寒氣沿著氣管往上竄,好似張口,就會冒出寒冬的寒氣。
「安小姐,我明白了,我會去跟陸市長取證,如果有需要的話,還要你配合調查。」鄭元宗公事公辦的語氣。
「我會盡力配合的。」
鄭元宗陪著安晴走出去,在過道上正好遇到一男警官,他一看到鄭元宗就開始抱怨,「那個什麼黑牡丹的殺手,簡直太擰了,怎麼問他都不出聲,跟個爛痞子一樣。」
安晴微微冷笑,「他是職業殺手,心理素質不比常人,何況他篤定了你們不會用刑,他當然是沉默最好。」
用刑?那當然不可以了,又不是封建社會!
可這樣下去,好像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男警官很是苦惱地看向鄭元宗,鄭元宗用手中的夾板拍了拍他臂膀,笑笑說,「別洩氣,是人總會有弱點,我去趟市政府,這裡你多擔待點。」
男警官一臉苦喪,連番歎氣。
出了警局,安晴拒絕了鄭元宗送她,自己一個人離開了。因為,她要去見蘇洛。只是到了地方,卻只有一張空蕩蕩的床,人卻不在。
安晴凝眉,是無名不想她干擾蘇洛,把她轉移走了?
「蘇洛不是說了不想見你嗎?你還來幹什麼?」一道平淡卻寒意入骨的聲音傳入耳中,安晴回頭,只見無名靠在門邊,淡漠又溫存地看著她。
安晴冷冷一笑,「怎麼不殺我?你剛才完全可以殺了我!」
無名淡笑,「接任務的又不是我,我為什麼要殺你?」
「……」安晴氣結,真不想跟這個男人理論。「洛洛呢?你把她弄到哪兒去了?」
「我又不是她,我怎麼知道她在哪兒。」
「……」安晴咬牙切齒,齒縫裡蹦出兩個字,「無恥!」
無名臉色仍然淡淡的,目光微暖,藏著寒意。他看向安晴,目光忽然深了些,平淡的語氣似多了屢疲憊,「安晴,陪我去公園走走。」
「哈?」
……
安晴不明白自己怎麼就真的跟著無名去公園散步了。她還在想,無名剛才的語氣,一抹疲憊中似有一絲倉皇,對上那樣溫潤卻閃過一絲悲涼的眸子,她就這樣被拐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