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生龍種   問情歸處 第二百四十八章 選妃
    慶陽侯府僕役成群,每一處的院落都有幾十個下人近身伺候,且不說那穿著同一色服飾的丫鬟們,就是守在院外的護衛也比尋常王公大臣的府邸多了一倍。眾所周知,傅侯爺喜歡漁獵美色,但為人又膽小怯弱、貪生怕死,文不可安邦,武不能帶兵禦敵,除了仗著自己是國主的表弟,對朝廷再無任何功績。

    讓這樣一個游手好閒的紈褲子弟當上朝廷命官,還享盡榮華富貴,其實朝中早在幾年前就有諫官上書國主,規勸國主勿要因一己之私而誤國,但可惜身為國主的夏子鈺充耳不聞,並將有關對慶陽侯的彈劾一力壓下,甚至貶黜了那些上書的諫官。國主喜怒多變、君心難測,朝中人心惶惶,稍一有不慎,就恐人頭落地。因此,彈劾慶陽侯的年年都有,但慶陽侯依然毫髮無損,最後還做了榆中城的知府。

    「國主不辨是非曲直,難道不怕寒了那些朝臣的心。」以至於夏子鈺每壓下一份彈劾傅銘的奏章,如酲就站在一旁捂嘴偷笑,「朝堂朝堂,吵吵鬧鬧,才不枉稱之為朝堂。」

    是啊,縱容自己的表弟為非作歹,確實非一國之主所為,但他們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厚賞他們又礙了誰的眼,夏子鈺冷笑,一群迂腐的老儒生,就只知道紙上談兵,一到兵臨城下卻想到議和,雍涼國臨近北疆,又地廣人稀,論實力的確難敵吳王與趙王的四十萬大軍,但無論如何,要他派使臣求和,他寧願不當這個國主,更何況,勝負未定,最後輸的也未必是雍涼國。

    夏子鈺對慶陽侯府很熟悉,一路走來,就猶如在自己的宮中,閒庭漫步。他知道靠近南邊的廂房是傅銘平日與府中歌姬尋歡作樂之地,裡面的鶯鶯燕燕多不勝數,怪不得有人說傅府可以與他國主的六宮粉黛相媲美。

    一腳剛邁進廂房,夏子鈺便笑道,「朕聽說有坊間傳聞,慶陽侯一朝得志,忘其根本,白日醉酒衙間、荒唐辦案,夜裡美人相擁、歌舞昇平,慶陽侯,此事可否屬實?」

    夏子鈺這幾句話說得漫不經心,像是無意之舉,又彷彿是在試探。

    「臣不敢。」傅銘驚恐未定,又被夏子鈺提及府中的奢華,嚇得慌忙解釋道,「府中的女子都是國主您所賜,臣下……臣下……」

    宮中有一個明皇后,被選入宮為妃的女子一旦得寵,不是被廢,就是被暗殺,能活下來的,也都被明皇后隨便找了個理由打入了冷宮,有時國主憐這些女子無辜,就統統賞給了他,傅銘有些委屈的欲言又止,這些女子又不是他強取豪奪而來,國主表兄自己不要都塞給了他,現在反倒怪起他三妻四妾來。

    「皆是朕所賜?」夏子鈺瞇了眼,眸光凌厲。

    「也……也……不全是。」傅侯爺心虛,反正明皇后善妒,每次他稍一提起看上宮中的哪位女子,明皇后二話不說就瞞著國主將人當日直接送到他府上,除此之外,榆中城的那些官商也會送美貌歌姬來討好他。

    「你這孩子,怕什麼呢,你的國主表兄不過是與你說幾句玩笑之語,你還當真了。」傅老夫人絲毫未察覺到夏子鈺眸中的隱怒,當然,她也從未想過傅銘的所作所為其實早已違背國法,在她看來,有夏子鈺這個國主的庇護,她們傅侯府在雍涼國就算橫著走也無人敢說三道四,國法再大,能大得過一國之主嗎!

    「姨母待朕如親子,朕又怎會捨得讓姨母您傷心。」夏子鈺一語雙關,也不點破。

    一旁的婢女掀開珠簾,夏子鈺踱步而入,腳下玉石光滑,帶著絲絲涼意,房內旃檀製成的雕花大床鑲以珊瑚、翡翠等名貴珠玉,銀鉤捲起紅羅帳,帳內青竹簟鋪以錦衾繡枕,五光璀璨。

    傅老夫人緊隨其後,一邊催著夏子鈺入座,一邊迫不及待地吩咐道,「劉媽,快請那幾位小姐過來拜見國主。」

    廂房內無一座椅,卻有青石几案置於正中,夏子鈺撩袍席地而坐,盡顯一派風流之姿,但因其帶了銀色面具,又添了幾分神秘與威嚴。

    撫威大將軍玄參持劍恭立,目不斜視。

    一國之主不羈禮法,隨意坐在地上,傅老夫人曾幾次相勸,但因夏子鈺的堅持最後只能應允,也就有了廂房內青石几案的擺設。

    「鈺兒,這回姨母替你挑選的女子可都是我們雍涼國近年來芳名遠播的名門閨秀,等會兒你見了准喜歡。」傅老夫人站在夏子鈺身旁,滿臉奉承,「說起來,你的傅銘表弟也為此事出了不少力……」

    夏子鈺微抬右手,制止了傅老夫人的暗示,「朕會賞他的。」

    已經是一朝新貴慶陽侯、郡馬爺,再賞下去,只怕該封王了,玄參忍不住嘀咕道,他在戰場九死一生才一步步地爬上大將軍之位,傅銘那小子什麼都不用干就可以直接封侯晉爵,唉,他怎麼就沒有個是國主姨母的親娘。

    「謝國主。」傅侯爺大喜,國主表兄罵歸罵,但該賞的一樣都不會少。

    珠簾輕晃,一陣珠翠搖曳。

    女子身上獨有的馥郁之香,隨著紛至沓來的蓮步聲,依次來至夏子鈺的身前。

    「民女參見國主,國主萬歲,萬歲,萬萬歲。」十餘位年輕貌美的女子齊聲行禮,有婀娜嬌柔,有嫵媚妖冶,有風情萬種,亦有楚楚憐姿,總之煦色韶光,各有千秋,

    娘就是偏心,府中藏有這般絕世女子居然也不留一個給他,傅侯爺看著垂涎不已,色心大起,國主選剩下的不就歸他了嗎。

    「鈺兒,如何?」自古哪個男子不好色,她就不信鈺兒能不為所動,傅老夫人自信滿滿,指著面前的女子一一介紹道,「左邊那一位是隴西郡太守之女孟青筠……」

    被傅老夫人點名的藍衣女子趨步上前,再次行禮。

    孟青筠,年十六,素有才名,又知書達禮,曾引無數世家子弟登門求親,卻無一人打動其芳心。

    夏子鈺嗯了聲,「女子是該多讀些書。」

    一言出,在場之人皆愣住,不是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怎麼到了國主這裡,卻要女子多讀些書,孟青筠眼中閃過一道得意之色,相較於其她幾位小姐,她的容貌雖清麗但仍稍有不及,國主慧眼識人,不被美色所惑,果然非常人也。

    「青筠蒲柳之姿,願為國主捧硯添香,隨伺左右。」天下傳聞國主俊美如儔、龍章鳳姿,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男子,能伴在這般風華絕世的男子身旁,就算沒有名分,她也心甘情願。

    「退下吧。」但誰知,那尊貴的男子一揮手,就打破了孟青筠所有的幻想,怎麼回事,剛剛她明明見國主眼中露出欣喜,但為何一轉眼他的眸中就起了厭惡之色。

    玄參幸災樂禍,腹有詩書固然不錯,但無一分傲骨,即便像極了那人,也無其形。不得不說,傅老夫人為國主確實煞費苦心,一個個找來的女子或多或少都是按著那人的模樣,柳眉、明眸、朱唇……,最像的就是那位著淡青色羅裙的女子,面容清冷,竟有六七分相似。

    「守將之女柳馨,才貌雙全,尤善舞,還是我們雍涼國的第一美人呢……」孟青筠憤憤退後,傅老夫人又接著指向中間一位穿著淡青色羅裙的女子,這個女子文武皆修,又懂兵法謀略,最重要的是,柳馨出身將門英姿颯爽,一身傲氣與生俱來。

    「馨兒,你過來。」傅老夫人見夏子鈺眼中微露迷茫,忙喚柳小姐上前。

    素衣翩躚,眸光偏冷,柳馨極力按下心中的歡喜,故作淡漠之態,等她當了皇妃,她們柳家就是皇親國戚了。

    「國主……」柳馨一開口,夏子鈺便又厭煩地揮了手。

    這次,連玄參也滿腹疑惑,這十餘位女子中,當屬這位柳小姐最像那人,怎麼一襲素衣的柳小姐也被國主拒絕了。

    「很像她……但她……」夏子鈺悵然若失,言辭含糊,讓人聽不真切,「她根本就不會這樣喊我。」

    當年就敢直呼他的名,平日是夏子鈺,動怒時是嘲諷地喊他夏谷主、賀蘭少主,若今日她站在他面前,必然也是面帶譏諷,哪會這般恭敬地喊他一聲國主。

    一口飲盡握在手中的酒,夏子鈺微閉了眼,遙指靠最外邊的,頭低得幾乎看不清她容貌的女子,「她留下,其餘的,勞煩姨母派人將她們都送回各自家中,所需盤纏皆由慶陽侯出。」

    傅老夫人驚訝地啊了聲,怎麼也未料到是這般結果,第一美人不要,才華橫溢的也不要,到最後竟選了個那最懦弱無能的祈家小姐。

    連一分相像都沒有,更別提姿容絕色,若非祈老爺送了他們侯府一箱黃金,傅老夫人這才勉為其難地答應讓祈小姐也列入皇妃人選。

    是她啊……,玄參彷彿在意料中似的,暗自發笑。

    「臣告退。」玄參一出聲,傅老夫人終於回過神,算了,命中注定,總算今日鈺兒留下一位女子侍寢,她再不識趣,豈不又一場空。

    傅老夫人心有不甘地帶著這些女子離開,而傅侯爺更是不敢多待片刻,「臣也告退。」

    出了房門,走了幾步,傅侯爺心中懼怕散去,追上傅老夫人,撒嬌道,「娘,能不能……」國主挑剩下的女子,他要幾個總不為過吧。

    傅侯爺的話雖未說完,但傅老夫人哪能不知自己兒子心裡打得什麼鬼主意,「她們不行。」

    傅老夫人一口回絕,一則國主已下令要送這些女子出府,二則這些女子背後的家世在雍涼國顯赫,這種顯赫並不是如傅府般瞬間崛起,而是與當初的賀蘭世家一樣,代代相傳,盤根錯節。倘若他們那些人聯合,國無寧日。

    一旦國主被推下位,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個道理傅老夫人還是懂的。

    「銘兒,你也該收斂些,再鬧出人命,你讓娘這張老臉往哪裡放。」傅老夫人撫著手中的佛珠,語重心長道。

    「是她們自己想不開,非要往牆上撞,兒子可沒有要逼死她們的意思。」傅侯爺討好道,「娘,有你在,到時再求求國主表兄,兒子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你說得倒容易,上次好在那姑娘是鄉野女子,娘讓管家多給她的父兄一些銀子就打發了,可這回,你要再鬧出事,恐怕連娘都保不住你。」傅老夫人一說起傅侯爺惹的風流帳,就氣自己的兒子不爭氣,「這段日子你就給娘好好地當你的知府,等做出一兩件為國為民的大事,娘再讓你的國主表兄封你個更大的官。」

    當侯爺、娶郡主,這些若換做五年前,傅銘連想都不敢想,但現在傅老夫人說什麼,他都深信不疑,國主對娘言聽計從,娘的話就是聖旨。

    「不是不報,時機未到。傅侯爺,適可而止吧,別到時滿屋金銀珠寶,卻沒命享。」持劍的玄參在傅侯爺與傅老夫人身後,不輕不重地道。

    「狗奴才,你說什麼!」玄參是隨從出身,即便被封為正一品大將軍,但在傅銘眼中依然是一個下人。

    「銘兒,怎麼能這麼跟玄將軍說話。」玄參手握兵權,可不比旁人,傅老夫人責罵了傅侯爺幾句,轉身對玄參道,「玄將軍,銘兒無心之語,莫要放在心上,老身這就代他向你賠禮。」

    手執佛珠的老婦人慈眉善目,但玄參知道,傅老夫人的城府這些年與日俱增,再也不是易州城的那位端莊和藹的傅夫人了。

    「誥命夫人言重了,臣出身卑微,一直未敢忘。」

    玄參一說完,就連傅老夫人也變了臉色,這個玄參,也太不知好歹了,他這不是明擺著在諷刺他們母子倆數典忘祖,仗著有國主撐腰在榆中城作威作福。

    「誥命夫人與侯爺慢走,臣不送。」國主在房內,他這個將軍侍衛自然寸步不離,玄參不卑不亢地朝傅老夫人與傅銘作揖,氣得傅老夫人與傅侯爺這母子倆皆臉色鐵青,傅侯爺還想再罵,但見傅老夫人搖了搖頭。

    「老的倚老賣老,小的厚顏無恥。」玄參對傅老夫人與傅銘母子倆的背影罵道,國主莫不是真被迷了心,分不出這世間黑白,還是那清冷孤傲的女子一走,世間的是非曲直也就隨了它去。

    一罵完,玄參有些後怕的環視四周,慘了,他一定是受如酲影響,也開始罵上傅家了。

    廂房內,祈小姐怯怯地挪動著蓮步。

    「國主,您……您要妾身如何伺候?」容貌清美,嬌聲細軟。

    夏子鈺輕笑,低沉的聲音,帶著醉人般的暖意,「那就先寬衣吧,若你脫一件,朕就賞你百金……」

    祈小姐臉上一怔,惱羞成怒道,「那怎麼行,奴婢以後還要嫁人呢!……」毫不掩飾的話一脫口而出,女子的原本聲音就畢現無疑,糟糕,又中了國主的激將法了。

    如酲乾笑,伸手往臉上一抹,恢復了本來的容貌。

    「你喬裝易容騙朕,被朕識破,還敢在朕面前大呼小叫,如酲,多日不見,你長本事了,嗯!」夏子鈺沉了臉,「你說,朕該怎麼重罰你。」

    「國主,奴婢委曲求全,為您鞍前馬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如酲走到夏子鈺身旁,為夏子鈺斟了酒,奴顏婢膝道,「奴婢眼下有一個天大的喜事向國主您稟報,這功過相抵……呵呵……」

    夏子鈺掃了她一眼,「說吧。」

    「奴婢剛收到易州城的消息,槿王爺與王妃日前已抵達軍營。」賀蘭槿與王妃水秋容自賀蘭老夫人死後,就再也未進過宮,此次抵禦吳王與趙王四十萬大軍,國主有事不能御駕親征,玄參雖驍勇善戰,可身份不夠,但若有國主之弟槿王出面,必然軍心大振。

    「朕知道賀蘭槿心裡恨朕,但還是念著朕這個大哥。」夏子鈺感慨道。

    「還有……」如酲退後了幾步,悄聲道,「江湖傳言,無相門門主賞黃金萬兩,要……要取國主您……首級。」

    「呵……哈哈……」夏子鈺不怒反笑,但笑得如酲毛骨悚然、膽戰心驚,這個無相門門主不要命了,竟敢惹上世人聞風喪膽的醫谷主人,如今的國主。

    「國主,奴婢還聽說,這位新任的無相門門主行蹤詭秘,而且行事果斷、殺人如麻。」當年無相門的門主是神算子李伯延,但後來聽說李伯延退下門主之位後,便不知所蹤。

    「不,你應該再給她加一條,貪財。」能從他手中騙走千兩黃金,還讓他白跑一趟,膽子可不小。

    「是,不只貪財,依奴婢看還不知天高地厚。」如酲一邊附和,一邊又道,「國主,這會不會又是您當年惹下的情債沒有還清……」

    因夏子鈺帶著銀色的面具,看不清他臉上的喜怒,如酲小心翼翼的措辭,眾多暗衛之中,國主待她最格外開恩,她能有今日的無法無天,多半是國主的縱容,但如酲又是個極其聰明的女子,主僕有別,戲言幾句不傷大雅,但過了頭、失了分寸,就不是她一個下人該逾矩的。

    夏子鈺自嘲一笑,端了酒杯,獨飲。

    半個時辰後,守在房外的玄參忽然慌亂地衝了進來,「國主,出事了!慶陽侯府的下人來報,說……說傅老夫人出事了……」

    傅老夫人出事,她能仰天大笑幾聲嗎,如酲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心觀自在,泰然自若的模樣不禁使得玄參暗歎不已,真不愧是國主身邊的第一暗衛,厲害!

    「帶朕過去。」夏子鈺一聽傅老夫人出事,忙扔了酒杯,疾步出房門,堂堂的慶陽侯府之內,誰敢欺負到姨母頭上。

    「是。」玄參自小跟著夏子鈺,知道這位傅老夫人在國主心中份量極重,若傅老夫人出了事,國主定會自責。拋開別的不說,傅老夫人是國主在這個世上唯一認定的長輩,國主雖平日處處偏袒慶陽侯府,但也是為彌補傅老夫人這些年所受的苦,可能賞得多了,那些見風使舵的阿諛奉承之輩就每日圍著傅侯府轉,傅老夫人與慶陽侯被榮華迷了心,也就成了必然。

    但如酲卻瞪了玄參一眼,其身正,自然不怕影子斜,傅老夫人今日的所作所為,都是她咎由自取,呵呵,如此好事如果不去看看,她就不是如酲了,到底是誰,竟能有這般膽色,做了她如酲這些年想做但又不敢做的事。

    「國主莫急,老夫人福緣不淺,不會有事的。」如酲心中雀躍,但面上卻作哀婉之歎,「老夫人一心向佛,佛主平日都看在了眼裡,今日無端之禍,必也能逢凶化吉。」傅老夫人究竟怎麼了,這個玄參,只說出大事了,也不知是什麼大事,但看到國主眼中動了的殺氣,如酲害怕地縮了縮頭,難道真的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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