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生龍種   為誰癡狂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家宴
    由白芷、桃皮、柏葉、零陵、青木香等藥草配製的香湯,沐浴過後,便能使人去除一身疲憊。沐歆寧左手受了傷,不得已只能讓冬兒隨侍左右。

    「這個時辰,皇上也應該醒了。」在冬兒服侍沐歆寧穿上一層層華貴的宮裝之後,一直沒有開口的沐歆寧,終於出了聲。

    只一句,就把冬兒樂得喜上眉梢,彷彿比賞她百兩黃金還興奮,娘娘肯開口跟她說話,就說明她已經氣消了。

    「娘娘,您的傷口雖不深,但流血過多,又沒有及時處理——,」冬兒絮絮叨叨地開始心疼起沐歆寧那被劃得血跡斑斑的傷痕,千叮萬囑過後,又道,「奴婢要放下您的衣袖了,您忍著點。」

    衣袖放下,即使再小心翼翼總不免會觸到傷口,但這點小傷,與沐歆寧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沐浴更衣後,沐歆寧轉身踏出了宮門。

    「別跟著我。」冷眸一瞥,嚇得冬兒當場手足無措,貴妃娘娘這個樣子算不算過河就拆橋——

    都說主子喜怒無常,貴妃娘娘怎麼也是,冬兒哀怨地望著沐歆寧逐漸遠去的身影,喃喃道。

    沐歆寧回到寢宮後,便坐在桌旁,看著倒在地上的皇上慢慢睜開眼,然後,淡淡地道,「重回舊跡,皇上感覺如何?」

    「沐歆寧!」皇上大吼一聲,狠狠地道,「朕非殺了你。」

    「殺了我,誰保皇上江山無憂。」鸞鳳高飛之命,信則有,不信則無,既然皇上相信,她何不加以利用,「更何況,若無十足的把握,我怎敢與皇上提條件。」

    「你要什麼?」皇上從地上站起,沉著臉走到沐歆寧的對面坐下。

    沐歆寧親自倒了杯水遞到皇上手上,臉上也是難得一見的柔和,「我想除了死,這輩子我就只能注定老死宮了。其實,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皇上不逼我,容我多考慮幾日,說不準我一想通,就陪皇上在宮中享盡一世榮華了。」

    皇上狐疑地看著沐歆寧,她會妥協,就跟他放棄皇位一樣,只不過她倒有自知之明,沒有武功的她想逃出宮門,除非死。

    「安太傅是世人皆知的仁人君子,想來他一手調教的弟子也不會是個食言而肥的狡詐之輩。沐歆寧,朕向你保證,只要你乖乖留在朕身邊,當朕的貴妃,朕絕不為難你。」皇上心有餘悸,想到沐歆寧雖然武功盡失,但她一身的醫術仍在,倘若今日的銀針再扎偏一些,他豈不當場命喪黃泉。

    一旦她反悔,她就毀了師門的聲譽嗎。孤竹公子是言出必行的君子,但他教出來的弟子,卻未必是,沐歆寧心中冷笑,皇上拿師父威脅她,果然是知人善用。若她可以放下心中的執念,她何苦一步步地將自己陷在這爾虞我詐的宮中,進退維谷。

    抬起她清泠的眸子,沐歆寧毫不示弱地迎上皇上探究的目光,「既然皇上答應了,便請皇上以整個夏侯皇族的江山發誓,倘若皇上出爾反爾,違了誓言,那就罰皇上帝座不保,而皇上手中的萬里江山也隨之改朝換代,永無收復之日。」

    一字一句,沐歆寧說得雲淡風輕,彷彿江山易主、皇位爭奪不過是一場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一件。而就是這麼漫不經心的言語,卻是一言擊中皇上心中最忌憚的事,入木三分,使得皇上毫無半分招架之力。

    「大膽!沐歆寧,你可知,就憑你剛剛幾句話,朕可以下旨滅了你們沐氏一族滿門。」皇上身為一國之君,他的話就是一言九鼎,他向沐歆寧保證不逼迫她,但沐歆寧偏偏就不信他,反而要一國之君的皇上拿整個夏侯皇族的江山發誓,與皇上而言,無疑就是君王顏面掃地,是沐歆寧給他的最大的羞辱。

    沐歆寧挑釁地笑了笑,「前車之鑒,不得不防。」言下之意,皇上的金口玉言毫無誠信。

    將一國之君的威嚴輕蔑到如此程度,古往今來,怕只有沐歆寧一人吧。但奇怪的是,皇上忽而不怒反笑,「朕便如你所願,但沐歆寧,你給朕聽好了,朕能容你到今日,那是因為朕喜歡你,可朕也要告訴你,你若仗著朕對你的喜歡,就以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無視朕的君威,朕即使再喜歡你,到最後也會親手殺了你。」

    有時候,皇上與臨川公主這兩兄妹的性子確實很像,沐歆寧越是淡漠,越是疏離,這兩人卻越不以為意,反而是那些阿諛奉承、諂媚之輩,卻極易引起這兩人的厭惡。

    「謝皇上。」沐歆寧既然答應了暫時留下來當皇上的貴妃娘娘,那宮中該有的禮儀,沐歆寧也不會吝嗇,起身朝著皇上,她恭敬地屈膝道。

    皇上滿意地點頭,雖然知道沐歆寧並非發自真心,但只要她肯考慮留下來,那剩下的,便可以順利地進行。

    「寧兒,你對朕該自稱臣妾。」沐歆寧藐視君王的威嚴,皇上不會治她的罪,但他也不想這麼輕易地放過她。皇上知道沐歆寧為人孤傲清高,要她自稱臣妾,簡直比殺了她還令她難受。

    果然,皇上看到那張有著點點紅斑的容顏,倏爾變了臉色,一時間皇上心頭陰霾散去,「朕為了你都敢拿朕的祖宗江山為賭,現在,朕只不過要你自稱一句臣妾,有這麼難嗎?」

    自稱臣妾,豈不承認她是皇上的女人,沐歆寧柳眉緊皺,到了這個時候皇上還不肯放過她。想說皇上又在逼迫她,但皇上所言並無不妥,留下來當皇上的貴妃娘娘,自然便是要自稱臣妾。其實自稱一句臣妾,輕而易舉,但偏偏她真的說不出口,彷彿這一說,她就與後宮中的那些妃嬪一樣,從此失了她的高傲,她的自尊。

    「算了,朕現在也不勉強你,但今晚的家宴,朕希望你能給朕留點顏面。」能將一個清冷倨傲的女子逼到這般束手無措的境地,皇上多日來的陰鬱之色一掃而空,他伸手指了指沐歆寧臉上的紅斑,意味深長地道,「朕等會兒會令小高給御膳房的人說一聲,以後永寧宮的膳食永遠不准出現蝦。」

    起身踱步至沐歆寧的身旁,皇上低頭曖昧地道,「愛妃就算想考驗朕,也無需折磨自己,因為在朕的心裡無論愛妃美與醜,朕都會對愛妃你不離不棄,至死方休。」

    皇上一口一個愛妃,而沐歆寧緊蹙的柳眉就再也未舒展。

    「來人,替朕更衣。」皇上喚來永寧宮的宮女,在沐歆寧的身前毫不避諱地更換龍袍。

    宮中的家宴請的都是皇室宗親,皇上也不必穿那身厚重的二十四梁玉冠的朝服,只是穿了件繡著九爪金龍的月白色長袍,少了幾分帝王的肅穆,卻有著幾分書生的文弱之氣,再加上皇上因常年服藥較之尋常更蒼白的病弱之態,更讓人覺得那皇上命不長已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

    沐歆寧冷眼旁觀,譏諷地笑了笑,皇上為了取信這些遠道而來的貴客,確實煞費苦心,這般看來,皇上的病倒是半真半假,其中大有玄機。

    「朕不逼你,但你是朕最寵愛的貴妃,出了永寧宮,若朕與你太疏遠,豈不惹人生疑。」皇上笑著朝沐歆寧伸出手,「愛妃,與朕一同過去吧,別讓太后她們等久了。」

    沐歆寧心裡明白,要出永寧宮,由皇上帶她出去最是萬無一失,沒有人會阻攔,也沒有人會懷疑。

    即使再不願意被皇上碰觸,但權衡之後,沐歆寧還是將自己的素手覆在了皇上的掌中。

    皇上一用力,將她連人從椅上拽到了懷中。

    嘶——受傷的左臂撞在了皇上的身前,也觸到了傷口,疼得沐歆寧忍不住低喊了聲。

    真是個倔強的女子,要她服個軟,就這麼困難嗎?皇上看著緊咬貝齒,卻不喊一聲痛的沐歆寧,心中微微動容,或許,他是真的愛上了她,與江山無關。

    「朕幫你帶上。」從宮女手中拿過面紗,皇上極其溫柔地替沐歆寧帶上,這一刻,並非是因為怕沐歆寧被人識破,而是希望將她的一切遮掩,最好能永遠地藏在永寧宮,不讓任何人覬覦。

    輕紗覆面,遮住了沐歆寧點點的紅斑,而皇上的這一舉動,正中沐歆寧下懷,畢竟那臉上的紅斑幾個時辰過後便會自然地消失,雖然皇上說過不在乎她的美與醜,但難保皇上又色心再起,羞辱她。

    至少現在,臉上因這些點點的紅斑的存在,皇上心中有了懼意,也沒有再輕薄她。

    「走吧。」皇上大手緊握沐歆寧,生怕一放開,沐歆寧便沒了蹤影。

    見皇上如此謹慎,沐歆寧也不敢露出太多的情緒,依然維持著面上的淡如止水。

    一步步地走出寢宮,一步步地遠離被囚禁的牢籠,在看到永寧宮外熟悉的宮道,不遠處逐漸落下的餘暉,還有餘暉下那籠罩在繁華深處的高樓宮牆,沐歆寧的眼角有些濕潤,她終於出來了。

    緩步走下玉階,跪在兩旁的宮女太監成群。

    聽冬兒說,秋雁就是被他們用亂箭射死於永寧宮外,最後倒在玉階上的血泊中。

    雖然那日之後,永寧宮的宮女太監每日都會在玉階上清洗打掃,但遺留在玉階上的血跡早已滲入到了玉石中,變成了帶著淡紅的紋理。沐歆寧腳下步伐未停,但她每走一步,卻愈發覺得沉重。

    她是個冷情的人,但有些事、有些人一旦入了心,哪怕歷盡千劫萬難,她也會義無反顧。

    按照宮規,除了皇后,皇上的龍輦是絕不容許後宮的妃嬪乘坐,即使是僅次於皇后的貴妃,但此次,在眾多宮娥太監詫異的眼中,那位極盡恩寵的貴妃娘娘竟不知分寸地先於皇上登上龍輦,將皇上拋在一邊不說,還一副面冷如霜、極其不耐的模樣,而尊貴無比的皇上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順從地坐在了貴妃娘娘的右側。

    天道尚左,日月西移。在宮中尊卑等級森嚴,沐歆寧故意坐在左側,無疑讓皇上在眾多宮女太監面前丟了顏面,但身為一國之君的夏侯墨,卻彷彿一點都不在意。

    站在一旁的小高公公看到這一幕,心中唏噓不已,當日皇上對關在偏殿中的沐妃娘娘也是百般寵愛,但與今日的這位相比,那位沐妃娘娘的恩寵就顯得不值一提。

    「皇上起駕。」龍輦抬起,小高隨侍左右。

    因藉著臨川公主與安太傅大婚,再加之臨川公主提早過及笄之禮,故而皇家的這場家宴就設在明太后的宜壽宮中。

    「知道朕為什麼同意讓你也一起來參加今晚的宮宴。」沐歆寧不說話,喜怒之色也極難揣測,皇上心中好奇,終於忍不住問道。

    沐歆寧依然沉默,連看都不看皇上一眼。

    皇上拿她沒轍,若可以嚴刑逼供,皇上倒也很想試試,但一想到她重傷在身,而且這個女子又是個軟硬不吃的性子,想了想,皇上還是有些捨不得傷她分毫,就只有作罷。

    「沐貴妃恃寵而驕,禍亂宮闈,不正是皇上所希望的嗎?」在龍輦抬入宜壽宮,兩旁的宮女太監紛紛跪倒之際,沐歆寧淡淡地掃了皇上一眼,「皇上既然敢帶我來,自然是不怕我擾了今晚這場蓄謀已久的宮宴。不過我在想,以我如今的身份,皇上還想牽制誰?」是師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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