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生龍種   為誰癡狂 第一百六十四章 祭拜
    沐歆寧重傷在身,每走一步,幾乎搖搖欲墜、耗盡全力。

    「別扶我。」不能用武,受盡皇上的羞辱,已讓平日裡高傲的沐歆寧生不如死,若現在連走幾步路,都要賀槿之扶持,她寧願剛剛就死於寢宮之內,一了百了。

    賀槿之尷尬地收回手,亦步亦趨地跟在沐歆寧身後,打從李翰林那裡得知這個寶貝師妹的存在之後,賀槿之已經不止一次暗歎自己的作繭自縛,當初若不逃婚,就不會躲到李翰林府上;若不認李翰林為師,就不會見到這個清冷的師妹;現在好了,誰能想到,他堂堂的世家嫡子,竟甘心被一個女子驅使,為她四處奔走,任勞任怨。

    就如那次救老師,其實他早已部署好一切,但寧兒難得肯認老師,哪怕營救凶險重重,老師與他都一致認為是值得的。瞧瞧,那頑固的李翰林有多寵他的師妹,不忍傷她的自尊與高傲,就要他委曲求全。  

    老頑固狡猾奸詐,大義凜然地演了一場戲,就輕鬆地贏得了寧兒的一聲老師,最可憐的就是他,什麼都沒有得到,最後還被自己的師妹下藥迷昏,而此事之後,老頑固倒是瀟灑地離開了京師,卻留下他到處打探寧兒的消息。

    「寧兒,讓我來吧。你——」

    勸慰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沐歆寧冷眸一瞥,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師兄做到他這個份上,簡直是欲哭無淚。

    賀槿之諂媚地替沐歆寧點上香,三柱清香燃起,沐歆寧眼中黯然。

    秋雁。

    沐歆寧直直地站在冷風中,開始對月遙拜。

    夜深沉。

    抬眼處,高牆樓閣,深宮廣袤,一望無垠。

    小姐,今日潭柘寺的老禪師跟您講了些什麼?恍然中,沐歆寧彷彿又看到秋雁再一次出現在她的眼前,而這一次她再也不會懷疑秋雁問她的用意。

    小姐,我們什麼時候回府?

    沐歆寧性子孤僻,為人又冷傲,尚書府中伺候她的下人見了她都躲得遠遠的,唯只有秋雁在她的身邊一待就是這麼多年,一年前的那場變故,她曾懷疑秋雁背叛了她,但誰知秋雁竟是為了她,先假意討好沐歆婉,再伺機幫她。

    夜風吹起了女子月白色的單衣,然後侵入肌骨,但她卻絲毫未感到半分的寒意。

    賀槿之寸步不離地守著她,清香繚繞中,女子含著淚莫名地道,「那一日,老禪師問我,世人說我、羞我、辱我、罵我、毀我、欺我、笑我、量我,我將何以處之?秋雁,你說,我該如何回答。」

    難道寧兒真的擁有通靈之術,可以看到秋雁的鬼魂。賀槿之狐疑地瞪大了眼,四處張望,卻依然什麼都看不到。

    「你一定想不到,我當時只說了兩字,從此便斷了佛緣。」沐歆寧忽然冷聲道,「什麼善惡之報,天理循環;什麼教我容他、避他、怕他、憑他、盡他、由他、任他、待過幾年再看,咳咳——,」

    一不小心牽動身上的重傷,沐歆寧疼得蒼白了臉色,而賀槿之見狀,忙上前扶住她,「寧兒,秋雁的死不是你的錯。」

    雖不知沐歆寧當時說了哪兩個字,但從她的語氣中,賀槿之也隱隱猜到他這個師妹一定是動了殺機。

    「賀槿之,你不明白。」這麼多年,她一直自視清高,不僅對秋雁的關心不理不睬,更對她日日猜忌與防備,除了師父,她不相信任何人,就連尚書爹爹,也是存了幾分心。

    秋雁,你我相處了這麼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你是誰?

    沐歆寧的目光迷離,哪怕心中再痛,也抵不過她此刻的悔恨與自責。

    小姐,只有您活著,我們才有希望——

    呵呵呵——,沐歆寧似瘋似狂的笑聲,悲涼淒婉,「他們都在逼我,但我至始至終都未動搖過半分,可是秋雁,你居然做到了,想不到最後逼我放棄的,竟然是你!」

    用力地一把推開賀槿之,沐歆寧決然地將香插入宮牆之下,秋雁,你放心,終有一日我一定會帶你回家。

    再抬首時,皓月當空。

    女子絕美的臉上,悲傷盡掩,只剩下了一副沒有悲喜的雲淡風輕。

    沒有師父的羈絆,從此之後,誰都無法左右她的意志,阻撓她的去向。

    一旁賀槿之早已聽得一頭霧水,當初李翰林那個老頑固肯收沐歆寧一介女流之輩為徒,就讓他覺得匪夷所思,而現在沐歆寧身處深宮,還貴為皇上最寵愛的沐妃娘娘,就更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當日他潛入尚書府逼問沐尚書,那沐尚書可是口口聲聲告訴他嫁入宮中的是二小姐沐歆婉,以他的身份,諒沐尚書也不敢騙他,但為何最不該出現在宮中的她,竟真的入了宮。

    「快走。」巡視永寧宮的侍衛由遠及近,賀槿之忙施展他的輕功,抱起沐歆寧,又悄悄地潛回了寢宮。

    「賀槿之,你可以離開了。」賀槿之雖一身宮女裝扮,但畢竟不是女兒身,待在她這裡遲早會被揭穿,而且以賀槿之現在的身份,萬一被發現便只有死路一條。

    沐歆寧背靠著高枕,疲憊地閉上了眼。

    寧兒——,賀槿之默默地看著沐歆寧,絲毫不為她的冷言惡語所惱,良久,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卻只說了三個字,「我走了。」

    珠簾影動,隨後歸於平靜。

    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嘴角的血再一次流出,她的傷不是皮肉之痛,而是傷了元氣,若是尋常的醫者根本就瞧不出。

    床榻前,燭火燃盡,一片幽暗。

    師父忠於夏侯皇族,只要皇上一句話,便可以毫不猶豫地出手廢了她的武功,但可惜師父再忠心,皇上依然不信任他。

    想起今日那多加了一味散去內力的藥,沐歆寧清冷的眸中閃過一抹哂笑,夏侯墨,若非我現在雙手無力,你焉能對我為所欲為。

    即使沒有武功,她也一樣能殺了皇上。

    在醫谷待了半年,雖然岐黃之術只學了皮毛,而那所謂的人人稱頌的京師女神醫也不過是用來哄騙世人,但沐歆寧在施針認穴上卻極有天賦,人的身上,有些穴道只要一針下去,便可以無聲無息的死去,甚至連傷口都找不到。

    故而『弒君』二字,她並不是說說而已。

    天方露白,被賀槿之打暈的守夜的宮女,也似乎要開始醒來。

    鮫綃紗帳之內,沐歆寧終於放心地閉上了眼,淺淺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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