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生龍種   韶華錯付 第八十九章 隔千山前路多艱
    日行千里的良駒疾馳在官道上,噠噠的馬蹄聲,還有呼嘯而過的冷風,響徹在空無一人的荒野。不遠處,重巒疊嶂,青松壓翠,鬱鬱峰嶺煙霧繚繞,直入蒼冥。

    冷風席捲,掠過夏子鈺與沐歆寧的耳畔,仿若淒厲悲嚎,聲聲刺骨。

    「夏子鈺,你放開我!」嬌喝怒罵,馬背上的沐歆寧毫不猶豫地出手,一招一式,雖非招招致命,但也狠絕利落。赤紅的雙眸,彷彿蘊含著極大的怨氣,那怨氣一分分地凝聚直逼得沐歆寧想殺人,但僅存的理智卻在告訴她要懸崖勒馬。

    啊——

    滿腔的憤怒與不甘,最後化為一聲竭力的嘶吼。

    沐歆寧看似冷情,看似什麼都不在乎,但她並非一個無情無義之人,其實很多時候,她的冷漠只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再受傷。

    夏子鈺一邊緊拽韁繩,一邊應付沐歆寧,平素嬉笑的臉上,此時已有了些許的慌亂。

    這匹產於西北之地的千里良駒,即使是行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也能如履平地,但兩人激烈的拳腳相鬥,很快讓這匹馬受了驚。

    受了驚的良駒,就猶如沒有馴化的野馬般,開始在官道上橫衝直撞地亂跑。

    「沐歆寧,你發什麼瘋!」夏子鈺大吼,眉宇間怒意上湧,「這麼想死,當初怎麼就不一刀了結自己。」害得他在她身上白白浪費了三個多月。

    夏子鈺雖喜怒無常,但他真正動怒的時候很少,而沐歆寧的出現,卻一次次地挑起他的怒火。身為醫谷主人,夏子鈺非常清楚一個人的喜怒哀樂,便是這個人最大的弱點。面對世人,他的嬉笑可以偽裝,他的憤怒亦可以偽裝,故而自他執掌醫谷以來,還從未有人能夠猜出他心中真正所想,即使那個人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夏侯墨,三番五次地試探他到最後也只能無功而返。

    怒目相對,夏子鈺忽然放開了手中的韁繩,將手移至沐歆寧的肩頭按住她,艷如桃瓣的雙眸灼灼如華,妖嬈中又帶著幾分陰冷。

    身子一傾,夏子鈺整個人就這樣朝著沐歆寧貼了上去。

    唔——

    微涼的薄唇毫無預兆地堵上沐歆寧略帶蒼白的櫻唇,沐歆寧瞪大了雙眼,一時竟忘了掙扎。

    肌膚相親,沒有一絲溫暖。

    唇齒間的撕咬,森冷入骨,還帶著濃濃的血腥。

    摟在沐歆寧纖腰上的大手一緊,目光流轉,夏子鈺那張慍怒的臉龐逐漸的迷離,而心底的惆悵卻在一步步的蔓延,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身上的血確實是世間少有。一場變故,幾回生死,為何她的血還一如當初的純美,清傲孤凜,不染濁華。

    夏子鈺心中莫名一惱,狠狠地咬破了沐歆寧的唇瓣,霎時,殷紅的鮮血,沿著她蒼白的唇角一滴滴的滑落。

    熾熱而又紊亂的氣息,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侵略,而在這一刻,可能連夏子鈺他自己也分不清,他眷戀的是她的血,還是她唇齒中的甘甜。

    無恥之徒!

    清醒過來的沐歆寧,惱羞成怒,她一掌拍向夏子鈺的胸膛,幾乎是耗盡了全部的功力。

    以夏子鈺的輕功,若躲開那一掌輕而易舉,但是他卻沒有躲,反而迎上去生生承受了沐歆寧的一掌。氣勢洶洶的掌風,震得夏子鈺的身子往後一退。

    吁——

    夏子鈺持繩勒馬,受驚的良駒在跑了一段路之後也終於停下。

    「聽說孤竹公子文韜武略無所不能,你身為他的愛徒,怎麼如此不堪一擊,咳——哈哈哈——」夏子鈺一手拽住沐歆寧的素手,意味深長地道,「沐歆寧,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也是我的。」有他在,他不會讓她死。

    一聽孤竹公子之名,沐歆寧眸光一暗,掌中的殺氣也驟然消失,殺千人萬人是殺,殺一人也是殺,現在的她還怎麼回頭?

    師父,寧兒該死!

    沐歆寧的懊惱與悔恨落入夏子鈺的眸中,分外刺眼,他揚起薄唇譏諷道,「沐歆寧,看不出來你倒是一位癡情的女子,可惜啊可惜,你的癡戀終只是鏡花水月、自作多情罷了。你整日為他憂思,但他好像對你從來都是不屑一顧,我想,他應該還沒告訴過你,此次他為何進京——」

    「不要說了!」沐歆寧眸中帶血亦有淚,自被封了記憶,她再也未見過師父,三年來,他對她不聞不問,彷彿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一般,就連此次進京,他也只是覲見君王而非為了她。

    十年的師徒之情,與她便是傾盡此生,而與他,卻只是浮光掠影。失了記憶的她性情大變,以前或許不明白,但現在她終於知道,在他抹去她的記憶時,她最後記住的——是他的冷情無心。

    「長垣安氏,百年望族,而你師父安竹生德厚高遠,不流於俗,世人稱之為孤竹公子,而如今,他更是夏侯皇族立朝以來最年輕的帝師。帝師,那是何等的榮耀,盡得天下萬千讀書之人頂禮膜拜,你說要是他做了一些沽名釣譽的事,或是傳出什麼流言蜚語會如何?」夏子鈺句句緊逼,讚譽安竹生的話到了最後已是咬牙切齒。

    「你說過不會傷害他——」沐歆寧僵直地身子,微微顫抖。

    「我是說過,但現在我反悔了,」俯身近前,夏子鈺低沉的威脅道,「記得下回惹惱我時,多想想你那一心愛慕的師父。沐歆寧,你是個聰明的女子,接下來怎麼做你不會不知道。」  

    嘴角努動,沐歆寧苦澀地嚥下了唇邊的猩紅。

    夏子鈺餘怒未消,卻也不再咄咄逼人,他目光深遠,望著前方陡峭山崖,悵然若失。他並不想逼她,可一想到這個女子是為了一個男子而對他委曲求全,夏子鈺心中就莫名地升起一團怒火。

    「從今日起,我會給你一個新的身份,沐歆寧,你不再是尚書府的大小姐,也不再是孤竹公子的弟子,你的名字叫夏紫菀,是夏神醫失散多年的女兒,也就是我夏子鈺的妹妹。等我們回到醫谷後,我會教你一些醫術,甚至——」夏子鈺的手撫上沐歆寧醜陋的臉龐,「雖然你不在乎你自己的容貌,可我在乎,堂堂醫谷主人的妹妹即使不是美若天仙,但也是清秀可人。你臉上的傷已結疤,若是尋常的醫者,自然無法將你的容貌恢復如初,不過,在我們醫谷有一處湯泉,你只需每日浸泡幾個時辰,不出半年,你臉上的疤痕就會淡化,而且就連你身上的肌膚也會如初生般的嬰孩般細膩——」湯泉的四周皆種滿了名貴草藥,這些草藥以湯泉之水灌溉,而草藥的根葉浸入溫泉,使得湯泉成為世間難得一見的療傷之地。

    眸光閃動,夏子鈺的聲音越來越柔和,他臉上的戾氣與震怒,也隨著他溫和的話語慢慢地消散。

    「夏紫菀,夏神醫的女兒,夏子鈺的妹妹。」沐歆寧木訥地重複,清冷的眸中苦笑過後,便只剩下一片空洞,夏子鈺要她假扮夏神醫的女兒,還帶她回醫谷,並教她醫術,原來這就是夏子鈺當日救她的緣故。

    「你不想問問我為何選擇了你?」夏子鈺溫柔地一笑,撫在沐歆寧臉上的手輕輕地拭去她眼角處的淚水,那般呵護,那般輕柔,就彷彿沐歆寧真的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沐歆寧搖了搖頭,悲涼的目光越過夏子鈺稚嫩的臉龐,只是怔怔地看著他,卻不發一言。

    若回京,等待她的將是沐歆婉布下的天羅地網,當初爹看在娘親的面上放她一條生路,但如今,貴為沐妃娘娘親父的沐尚書權勢榮華盡享,還能再顧及與娘昔日的夫妻情分嗎?無論夏子鈺要她做什麼,但至少現在他不會殺她。當日她不想死,原以為是因為娘親的遺願,現在想想或許多半是為了師父,哪怕忘了他,但在她的心裡他其實一直都存在。

    思緒飄遠,迷茫的視線中,彷彿看到一位宛若天人的白衣公子,站在山崖之巔,冷冷地看著她,「沐歆寧,我以後再也不想看到你!」

    師父,沐歆寧在心中無聲的大喊,每喚一次安竹生,她的心便是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含著淚,她喃喃道,「我在京師等了你三年,再加上之前的七年,我把這一生最美好的韶華都給了你,為何,為何你就對我這般無情——」

    山風如泣,素衣翩躚。

    看著已近癡傻的沐歆寧,夏子鈺忽然上前抱住了她,伴隨著手中韁繩一抖,良駒掉頭走下山路,並重回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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