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慶文長歎一口氣,皺著眉頭在地圖前端詳許久,最後他提出了自己的構想,「將軍,洪湖地區地形複雜,多沼澤丘壑,極不適宜大兵團推進,如果負責押運的兵力過多,目標就過大,很容易受到攻擊,尤其是可能會招致國軍飛機的轟炸,」孔慶文慢慢地抬起頭,「最好的辦法就是走水路,那裡湖泊縱橫,而且蘆葦遍地,也容易藏身。」
影佐禎昭疑惑地打斷了他的話語,「蘆葦遍地,那豈不是讓新四軍很容易藏身,萬一進行伏擊……」「呵呵,將軍,機會是均等的,新四軍可以借助蘆葦藏身,那我們也可以利用,」孔慶文的回答讓影佐禎昭不住點頭,「嗯,有道理,你這是用新四軍擅長的游擊戰術來對付他們啊,的確是一招險棋。」
「將軍,出奇方能致勝,」孔慶文的目光充滿肯定。影佐禎昭猶豫了片刻,「好,你繼續說下去。」「我的行進路線就是從南京出發,先向東走鎮江、揚州一線,在高郵兵分兩路,一路仍舊向北,進入寶應,在寶應停留數日,緩慢向鹽城一線移動,這是一路佯兵,造成一種假象,讓新四軍認為我們的目的地是鹽城,」孔慶文有意停頓了一下,「另一路在高郵秘密脫離隊伍,化裝成行走的客商,曉行夜住,從高郵經金湖到洪澤,再秘密進入淮安。」
孔慶文的計劃可謂完全出乎的影佐禎昭的意料,行事一向謹慎的他並沒有立即表態,他在權衡著利弊,孔慶文當然能看出這一點,他要徹底打消影佐禎昭心頭的顧慮,「將軍,這條路線最難的就是金湖、洪澤一線,那裡是新四軍的地盤,一旦進入這裡,天時、地利、人和,我們都不佔,難,就難在這裡。」
影佐禎昭的眉頭緊皺,「那你為什麼還要作出這樣的計劃?」「詐,」孔慶文的回答乾脆利索,「兵不厭詐,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新四軍認為我們絕不可能走的就是這條路線,我們還就偏偏走這條路線,中國有句古話叫燈下黑,我們就從他的燈下走!」
「那你準備帶多少人?」影佐禎昭問道。「我只是不知道這批化學武器能有多少?」孔慶文回答。「跟我來,」影佐禎昭轉身走到辦公室裡屋的門前,一把拉開了房門,「都在裡面了。」
孔慶文一步步走進了裡屋,屋裡一片漆黑,窗簾緊閉,他剛想拉開燈就被影佐禎昭制止了,「這是一批化學武器,不能見光,強光照射下九十分鐘就會失效,陽光下,最多三天。」
孔慶文的心裡默默記住了影佐禎昭的這句話,他的面前一共有四個水缸般大小的木箱,「將軍,不是說這是一批化學武器嗎?怎麼就這麼少?」「呵呵,這的確是一批化學武器,這些都是細菌的原生菌,知道中國的白酒嗎?就像原漿酒一個道理,」影佐禎昭走到木箱旁,用手輕輕地拍了拍箱板,「不要小看這些小傢伙,它們會帶來讓我們意想不到的驚喜。」
孔慶文和影佐禎昭再次回到了外屋的辦公室,「怎麼樣,慶文君,你想要多少人?」影佐禎昭繼續問道。孔慶文思考了片刻,「二十個人足矣。」影佐禎昭的眼睛逐漸瞇縫起來,「好,就給你二十個人!」
隨後,影佐禎昭和孔慶文又商量了一些具體的細節,就在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影佐禎昭提出了一個讓孔慶文既感到意外又在意料之中的要求,「慶文君,這趟淮安之行,責任重大,尤其是你帶隊的那二十個人,更要優中選優,你放心,我會派出我帝國軍隊裡最好的二十個勇士隨你出征,有什麼要求你就直言,我一定滿足。」
「將軍,我想要的不一定是最好的,你可以給我提供人選,由我來挑選,另外,我還需要幾個幫手,畢竟我們化妝成客商,如果都是你們日本人,會很不方便的,」孔慶文想了想,「我需要的幫手一個是76號的林之江,另一個是我們局裡的王殿英。」
影佐禎昭考慮了一下,林之江他還是瞭解的,雖然是一個叛將,但也是很有能力的一個人才,但是孔慶文要帶上南京綏靖公署的王殿英,讓就讓人有些費解了,可影佐禎昭知道,孔慶文提這樣的要求自然有他的道理,這兩個人也很可靠,「好,就按你說的做,」影佐禎昭慢慢地站起身,「除此之外,慶文君,我再給你推薦兩個人,這一路上對你會大有幫助的,」還沒等孔慶文回答,影佐禎昭就抓起桌上的電話,「請到我這裡來一下。」孔慶文意識到,這是影佐禎昭派出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人。
一分鐘後,辦公室的房門響了,「請進,」影佐禎昭面帶笑容。兩個身著日軍軍服的人出現在房間,但兩個都是女人,其中的一個是孔慶文早就認識的,就是南京綏靖公署的周紅,而另一個孔慶文並不認識。
「我來介紹一下,周紅小姐,無需多說,我想你們已經認識多年,」影佐禎昭走到另一個女人的身邊繼續說道:「這位是帝國的化學武器專家佐佐木小姐,慶文君,這批武器非同小可,有她在,你會省去很多麻煩的。」
周紅,對她的真實身份我們已經無需多言了,自從鄭華強書記犧牲後,周紅始終沒能和中共人員接上頭,她最終收到了一份中共方面發來的指令,要求她繼續潛伏下去,而且仍要盡可能地避免與組織上的聯繫。同時,新派到南京組建軍統戰的陳恭澍與她取得了聯繫,周紅想回歸組織的願望再一次擱置,她只能繼續以一名軍統特工的身份開展工作。這次她將作為隨行人員護送這批化學武器,在孔慶文接受這個任務前,影佐禎昭已經對她有了特別的交待,她此行的目的就是配合孔慶文的同時,負責電台的發報和收文,另外就是監視孔慶文的一舉一動。
對於孔慶文,周紅自然是心中有數的,她雖然沒有得到孔慶文真實身份的情報,但通過她的觀察分析和職業的敏銳,她總是在潛意識裡認為孔慶文的真實身份與他的外部極為不符,她也不止一次地向軍統總部進行過核實,但得到的答覆都是查無此人,而且軍統總部,甚至是局長戴笠都要求她將孔慶文爭取過來。如果說孔慶文和自己一樣是共 產黨,就更缺乏證據,這就是讓周紅更加疑慮,所以她在與孔慶文的關係上一直是若即若離。
幾句冠冕堂皇的閒聊之後,影佐禎昭結束了談話:「慶文君,今天我們就談到這裡,明天上午,就在憲兵隊裡,你來親自挑選隨隊的二十名人員。」孔慶文站起身,「好的,將軍,我想知道什麼時候出發?」
影佐禎昭微微一笑,「不急,我也在等上面的命令,只要命令一到,立即出發。」孔慶文點了點頭,「好的,那我就回去待命了。」「不,呵呵,慶文君,從現在開始,你將住在憲兵隊,隨時聽候命令,我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一切,周紅小姐會照顧你的生活,好了,周小姐,領我們的孔局長去他的房間。」
孔慶文意識到自己的行動自由已經被監視起來了,但是這個重要的情報一定要送出去。他和周紅走出了影佐禎昭的辦公室,「孔局長,這次的行動任務還望多多關照,不過有你在,我還是放心的。」孔慶文笑著搖了搖頭,「咱倆之間就別互相吹捧了,別人不知道我,你周小姐還不知道嗎,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了,」孔慶文停住腳步,「這次任務還有兩個人參加,一個是公署裡的王殿英,另一個就是76號的林之江,」孔慶文注意到周紅臉上的表情有些僵滯,隨即就沒再說什麼,一轉身走開了。
周紅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她萬萬沒有想到林之江也會加入到這個任務裡。我們可以簡單地說一下周紅和林之江之間的關係,前文我們也提到到過,林之江一直在追求著周紅,但自從叛變後,林之江因為得知了周紅在日本人中的地位,又對這段感情喪失了信心,他只能把對周紅的情感藏在心裡,兩個人漸漸的疏遠了。林之江的這次隨隊出征讓周紅的內心感到一種莫名的煩惱。
影佐禎昭的辦公室裡談話仍在進行。「尼娜小姐,剛才我和孔慶文的談話你也聽到了,我想聽聽你的看法,」影佐禎昭問道。剛才與孔慶文見面的那位日軍化學武器專家佐佐木其實就是柳尼娜,她才是這次行動的指揮者和幕後操縱者,她此行的目的除了要將這批化學武器安全運抵淮安之外,還有一個她藏在內心的陰謀,她要繼續審查孔慶文,而且這次竟然是近距離直接接觸,孔慶文的一舉一動將都落入她的眼中,她的這個陰謀連影佐禎昭也不知道。
我們很有必要說一下柳尼娜,其實歷史上的柳尼娜遠比這部書裡描繪得更加陰險毒辣,她的傳奇經歷完全可以再開一部書。在這裡我們簡單描述一下這幾年柳尼娜的經歷:現在的柳尼娜可以說完全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間諜,她充當日本人的間諜,打入的是南京汪精衛政府,成為日本人操控汪精衛傀儡政府的手中提線;其二,她還向汪精衛出賣日本人的情報,以換取物質上的回報,這一點還是可以理解的;其三,在1943年間(準確時間未能確定),她消失了一段時間,她竟然被軍統陳恭澍綁架到了上海,而且軍統局繼戴笠、鄭介民之後的三號人物毛人鳳親自會見了她,(1946年軍統局改組為保密局,戴笠的飛機墜毀後,毛人鳳就成了保密局的局長)按照常理分析,軍統會毫不猶豫地鋤奸,更何況是柳尼娜這麼一個漢奸特務頭子,但歷史好像在這裡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毛人鳳成功地拉攏了柳尼娜,柳尼娜也成功地拉攏了毛人鳳。我們來解釋一下這句話,毛人鳳是搞情報工作的,所以他肯定對特工人員情有獨鍾,柳尼娜的能力和在日本人那邊的地位,讓毛人鳳產生了拉攏之意。柳尼娜是一個靠出賣情報的寄生蟲,她的底線就是保命,有奶便是娘在她身上得到體現,毛人鳳抓住了她,她要的自然是命,對毛人鳳提出的要求她自然是要滿足的,否則自己的命就沒了。另外,從當時的環境來看,自從美國人在日本本土扔下了兩枚紀念章後,日本人已經開始走下坡路,戰爭的走時也日趨明朗,以柳尼娜的智商完全能看清這一點,所以她要為自己今後的生計好好打算一下了。毛人鳳和柳尼娜之間的交易在此時也就一拍即合,有史料證明,當時柳尼娜在向毛人鳳表達自己忠心的時候,除了誓言還有自己的肉體,可以想像當時毛人鳳為了黨國的利益用什麼樣的方式接納了柳尼娜,以至於1945年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後,柳尼娜的名字沒有出現在國民黨槍決漢奸的名單上,而是驚人地出現在了軍統局的花名冊上。
(我們之所以說這麼多關於柳尼娜的經歷,主要是為了本書的後續《灰網》準備的鋪墊。第二部主要講述的是解放戰爭時期發生的故事,孔慶文成功打入軍統內部,他的主要對手仍是這個千面女諜柳尼娜,演繹出了一幕幕扣人心弦的諜戰故事。他奉命與軍統特務周紅組建了家庭,而他和身邊這位同為中共地下黨員的周紅並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利用與反利用、策反與反策反、滲透與反滲透、監視與反監視,充斥著每一個情節。同一項任務,各自有不同的計劃,行動彼此重疊又彼此掩藏,讓人感慨嗟歎的同時又樂於享受其中不可名狀的閱讀快樂。)
我們再回到書中。當柳尼娜提出親自護送這批化學武器,深得影佐禎昭的賞識,同時他也知道柳尼娜此行的目的除了護送,還有針對孔慶文的監視和調查。「將軍,孔慶文提出的計劃的確是一步險棋,但他說的沒錯,出奇才能致勝,我想這一路,我會有很多收穫的,」柳尼娜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奸佞。「尼娜,我的要求不多,只要把這批武器安全運抵淮安機場,其他的事情我不想過問,但有一點,我需要證據,明白嗎?」影佐禎昭的命令讓柳尼娜無法抗拒。她的心裡默默念叨著:證據,好,我會拿到證據的。
孔慶文在憲兵隊的房間裡有一部電話,他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著這部電話已經有很長時間了,他在盤算著每一步棋,他在設想著可能發生的每一個情況,最終他還是拿起了電話。「喂,是西南俱樂部嗎?給我接劉會長辦公室……」
柳尼娜房間有一部剛剛裝上不久的監聽裝置,機器上的紅燈不停地閃爍著,她帶著耳機仔細地聽著,「哦,是劉麗英嗎,我是孔慶文啊……」柳尼娜的眼睛裡放出一種邪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