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慶文不會想到,就在這短短的一個上午的時間裡,南京城裡發生了一件舉世震驚的事件,劉麗英拿著那份已經翻譯好的汪精衛與日本軍方的秘密協議來到了秘密地下印刷廠,成千上萬份的傳單散落在南京城裡的大街小巷。自從上次汪精衛在越南河內發出了那份臭名昭著的艷電後,他就成為了中華民族的叛徒和敗類,這份新的協約一旦公諸於世,無異於在平靜的湖面扔出了一個巨型炸彈,激起的何止是漣漪。
在中午一個小時的時間裡,南京政府膽寒了,日本人憤怒了,全國震驚了。惱羞成怒的日本人出動了城裡所有的日本兵,抓、關、殺……影佐禎昭再也坐不住了,他親自帶隊查抄印刷廠,尋找背後的主謀。當全城拉響警報,馬路上的警察和偽軍不停地吹響哨子的時候,鄭書記、李俠還有劉麗英興奮地彼此握手祝賀,我們的行動成功了,特使行動成功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影佐禎昭來到了南京治安局,他召開了特別會議,氣急敗壞的他不停地發著脾氣,他越是暴跳如雷,會議室裡的孔慶文就越是內心痛快淋漓,但是他也當然知道,異常血雨腥風即將到來。就是在這個在上,他聽到了一個他不想面對的事情,他將和林炳輝一起對三友洋服店進行查抄,而且影佐禎昭點出了鄭華強和郭慶兩個人的姓名,他是多麼希望此時鄭書記他們已經離開了南京城,但希望總歸是希望,事實總與希望有所差距,而這一次的差距可以說改變了孔慶文的一生。
讓我們把目光對準一個關鍵人物,三友洋服店的老闆郭慶。其實在今天凌晨的時候,郭慶已經離開了店舖,臨走前他還有意將門口的招牌撤了下來,把平日裡天天掛著的布料也收進屋內,他和老裁縫一起離開了那裡,就等著天亮城門一開,就離開南京。當鄭書記和劉麗英眼看著郭慶他們走出城門的背影的時候,每個人的心裡都像是一塊石頭落地了,鄭書記和劉麗英也回到了西南俱樂部忙於情報的翻譯和印刷,等待他們的將有大量的工作。
郭慶和老裁縫趕著一輛馬車沿著上山的小路行進著,從早晨七點一直走到了九點,大約行駛了三四十里的山路,兩人見並無危險了,而且四周沒有一個人影,才跳下了車,坐在路邊休息。就在這個時候,郭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就是他的這個念頭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
「你說咱們這一走,店裡可就人去樓空了,」郭慶一邊吃著乾糧一邊對身旁的老裁縫說道:「如果慶文同志到咱們店裡怎麼辦?」「掌櫃的,鄭書記不是說了嗎,一切都由他來安排,」老裁縫回答到。
「這次李洪利的叛變對咱們的連累很大,」郭慶歎了口氣,「交通站也撤了,人也走了,就剩下個慶文同志了,真不知道他要是找不到咱們,得急成什麼樣。」老裁縫點了點頭,「是啊,如果鄭書記及時聯繫上他還好,可如果鄭書記也沒聯繫上他,他一定很著急。」
老裁縫的這句提醒了郭慶,他推了推眼鏡,「鄭書記的處境也很危險啊,李洪利是見過他的,你說鄭書記萬一一路面……」郭慶手裡乾糧停住了,他站起了身,老裁縫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輕聲問道:「怎麼了?」
「哎呀,」郭慶發出了一句後悔的自責,「要是咱們掛出那個黑色的布料暗號,慶文同志就能知道局勢的危險,他也就知道該如何做了,那鄭書記也就不用再冒險通知他了,」他的語速逐漸加快,「萬一鄭書記在通知慶文同志的時候被發現了,那他們倆……」
老裁縫聽到這裡也站起了身,他也覺得自己走的時候過於倉促,沒能考慮得這麼周全,他急得在地上一跺腳,咬著牙說道:「掌櫃的,你等著,我回去掛去!」郭慶一把拉住了他,「不行,現在再回去就太危險了!」
「哎呀,都什麼時候了,我要是不回去,鄭書記和慶文同志才是真的危險啊,」老裁縫顯得有些著急了。郭慶的眉頭緊皺,「讓我想一想,」老裁縫用一種期盼而又焦急的目光看著他。片刻後,他也作出了決定,「好,咱們一起回去,你去店裡掛上黑布料,記住,用最黑的那塊,我去西南俱樂部通知鄭書記。」
就這樣,兩個人又回到了南京城裡,可是他們不知道,此時的三友洋服店已經被監視,兩人在城門口的大街上分道揚鑣,郭慶直奔西南俱樂部,而老裁縫趕著馬車駛向了店裡。老裁縫真是裁縫出身,雖然奮戰在密戰這條戰線上,可是他的經驗遠不如他的手藝。也就是孔慶文坐在自己辦公室看著周紅留給自己的那張紙條的時候,馬車直接停在了三友洋服店的門口,一切都像走時的那樣,老裁縫顫顫巍巍地打開了店門,他從櫃子裡拿出了一塊黑色的布料,掛在了門前的挑簾上,他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對面日本特務的眼中。
當老裁縫昨晚了這一切,他看著在寒風中微微擺動的那塊黑色布料,心中有一種欣慰,他回身進了店門,他忽然看到了孫瑰婷留在這裡的那個木箱子,他擔心這個木箱子會引起敵人的懷疑,於是二話不說就拿起一把斧頭把木箱劈爛,他又擔心這樣還不保險,就點燃起店裡用來取暖的煤油爐,一塊一塊地把劈碎的木條扔進火爐中,他盤算著正好可以利用燒木條的時間多呆一會兒,沒準孔慶文恰好能來,這樣就更安全了。
他的這些舉動讓對面的日本特務產生了警覺,當老裁縫不停地往火爐裡扔木條的時候,店門被輕輕地推開了,兩個男子走了進來,為首的正是那個日本特務頭子,他們是進來看看這個老人在幹什麼。老裁縫聽到了門響,他轉過身推了推老花鏡,「先生,我們今天不營業了,如果不是拿活計,就請改天再來吧,」
兩個日本特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見沒有其他可疑,微微點了點頭,轉身走出門去。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老裁縫看著所有的木條都已經燒得差不多了,他就準備離開,可就在這個時候,門又被推開,他看到進來的人竟是郭慶。兩人進城後,郭慶和老裁縫約定應該小時後在城門口回合,郭慶直奔西南俱樂部,可這個時候,鄭書記、李俠還有劉麗英都不在俱樂部內,李俠和劉麗英忙著去印刷廠趕製傳單,而鄭書記則去安排散發傳單的相關事宜,情急之下的郭慶跑到了每一個鄭書記可能去過的地方,可依然沒有找到,於是他就回到了城門口處。等了半天也不見老裁縫的身影,按說老裁縫應該到了啊,他只不過去掛布料,難道出狀況了?或是鄭書記到了店裡?對,去看看。
還沒走到門前,郭慶遠遠地看到店裡好像在往外冒著不大的黑煙,原本應該觀察四周情況的他以為出了什麼事情,也顧不上觀察了,直接跑進店裡,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火爐旁的老裁縫。
「你怎麼來了?」老裁縫問道。郭慶咳嗽了幾聲,「你點爐子幹什麼?」「我把孫小姐留下的木箱子給燒了,這樣安全點,也好等等慶文同志,萬一他要是來,我正好可以當面給他說。」郭慶點了點頭,回身看了一眼掛在門前的那塊黑布料,他長出了一口氣,「對,做的好,」突然他又想起了什麼,跑到櫃檯裡面,拉開抽屜拿出了所有的訂單。「找什麼?」老裁縫不解地問道。「你提醒我了,慶文同志的製衣訂單還在我這兒,我得找出來,省得麻煩,」他邊說著邊焦急地翻看著。
此刻,還有一個人的心情比郭慶還著急,當鄭書記安排好了一切又回到西南俱樂部的時候,門房告訴他,剛才有個人來找過他,但是沒有留下任何的話。從門房描述的這個人的體貌特徵來看,找自己的人一定是郭慶。鄭書記不明到底發生了什麼,讓郭慶又回到了城裡,而且還焦急地在尋找自己,他決定趕往三友洋服店再看一下,他必須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也就是老裁縫剛剛燒完木條的時候,孔慶文帶隊來到了三友洋服店的附近,他遠遠地也看到了店門口停著的一輛馬車,還有從店門飄出的淡淡黑煙,一種不好預感襲上心頭,但是現在,他已經什麼都做不了了,林炳輝就走在他的身後。
他們來到了距離三友洋服店不遠處的一棟房子內,林炳輝的臉上一副蕭殺的神情,「慶文啊,日本人讓咱們負責這個抓捕行動,他們卻在一旁冷眼旁觀,」他冷哼了一聲,「我看啊,他們這是隔岸觀火,唉,他們是嫌咱們治安局的名聲還不夠臭!」
「局長,那咱們還動手嗎?」孔慶文有意拖延。「不急、不急,日本人就在隔壁,他們不動手,咱們也別先動手,媽的,跟老子玩心眼兒,他們還嫩點兒,」林炳輝用手一指窗外馬路對面的三友洋服店,「一會兒啊,只要日本人一動,咱們也跟著動手,看到通向店後面的那條巷子了嗎,你就領著人往後面跑,咱可別當炮灰,替日本人擋子彈的事兒咱不幹。」
孔慶文點了點頭,「我明白,局長。」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此刻孔慶文的內心如烈火煎熬,他恨不得現在就去通知店裡的人。但此刻有一個人的心情與他的正相反,隔壁房間裡的高橋正瞇縫著眼睛盯著三友洋服店的門口,他想做的就是等待,剛才進店打探的日本特務稟報說,店裡面只有一個老裁縫在點爐子,他就問一旁的李洪利是否知道這家店裡有這麼個老頭,李洪利肯定的回答增加了高橋的信心,他要等,等郭慶回來。
當郭慶焦急地衝進店裡的時候,高橋從李洪利那裡得知了郭慶的身份,但是他還是沒有發出圍剿的命令,等,還有一個人沒來,郭慶和老裁縫在他的眼裡都是小魚,他想抓到的人是鄭華強,中共華東分局的書記。
時間,在不同心情的人的眼裡看來,並不是一樣的,當你焦急的時候,時間就像是一隻蝸牛,當你高興的時候,這只蝸牛就會插上翅膀。此刻,鄭書記也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趕到三友洋服店。當他距離店舖足有一百多米的時候,警覺的他放慢了腳步,他在觀察著店舖附近的動靜,他的腳步雖然緩慢,但還是一步步接近著店舖,而此刻,店裡的郭慶和老裁縫正在找著那張孔慶文的製衣單據。
一場慘烈的抓捕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