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槍聲越來越密集,日本兵的吵嚷聲也不時從樓梯口傳來,王紅梅扭臉看了一眼樓梯口的方向,不時有受傷的日本兵被抬上樓。「但是我無法將情報傳出,我只能依靠你了……」王紅梅的聲音顯得更加急促。
「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孔慶文剛開口說話,就被王紅梅的聲音打斷了,「好的,既然你知道我的真實,那我就不需要多解釋了,我需要你的幫助,你記住,無論我做什麼、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保全好你自己,我會用我的方式將情報送出,」王紅梅說道這裡明顯的停頓了一下,「你要做的就是把我的屍體運出去!」
聽到這裡,孔慶文的眼睛驟然瞪大,他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什麼?」王紅梅從自己的一副口袋裡摸出了一個藥瓶,塞到了孔慶文的手心裡,「是的,你沒有聽錯,我會把所有的情報都寫在自己的身上,用這瓶藥水可以讓那些字顯現出來。」
孔慶文的喉結劇烈地跳動著,「不,一定還有其他的辦法……」王紅梅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你聽我說,赤網同志,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而且任何一個活人都不可能把情報送出去,」王紅梅用手一指樓道口,「你聽到外面的槍聲了嗎?!你還想讓多少人做這種無謂的犧牲?!如果用一個人的生命換來勝利,換來更多人的生命,換成是你,你會如何選擇?!」
王紅梅的問話猶如一把把鋼刀,刺入了孔慶文的內心,他無奈地用手用力地捋了捋自己的面頰,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你想什麼時候採取行動?」此時,樓層裡已經傳出了呼叫王紅梅的聲音,那是日本軍醫在為受傷的日本兵治療時,希望王紅梅能在身邊作為助手。
「明天晚上,」王紅梅非常堅定地回答,「我會故意露出一個破綻,之後就開始我的行動計劃,記住,明天中午十二點的時候,我會趁檢查房間的機會,把犬養健手裡的密碼本竊取過來,之後就會送到你的手裡,你一定要完成任務。」
孔慶文用力地點了點頭,「還需要我做什麼嗎?」王紅梅輕輕地搖了搖頭,「不需要了,答應我,一定要完成任務,好嗎?!」孔慶文的手心裡緊緊地攥著那個藥瓶,他的腦海裡一片空白,「我答應你!」
十五分鐘後,樓下的槍聲漸漸停歇,孔慶文帶領著幾個日本兵走到了一樓大廳裡,地板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軍統人員的屍體,他知道,這一切都結束了,「檢查所有的人員,」他向日本兵發出了命令。十幾名日本兵端著三八大蓋認真地檢查著每一具屍體,在檢查前,他們都要先用刺刀驗證人的死活。刺刀扎入屍體的聲音在孔慶文聽來就像是死神的呼喚。
突然,從牆角處一個男子渾身血跡地站了起來,他發瘋一般衝向了孔慶文,幾個日本兵隨即讓他制服,厚重的日本大皮靴踩在了他的胸口,那名男子在地上痛苦地掙扎著,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不遠處的孔慶文,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一句話,「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這名男子就是李洪利,孔慶文並不認識他,可李洪利卻認得他。孔慶文慢慢地走到了李洪利的面前,慢慢地蹲下了身子,他看到李洪利滿是血跡的臉上,只有兩個大大的眼珠子發出慘白、滲人的光芒,目光中有憤怒、有遺憾,更有絕望。「你為什麼想要殺了我?」孔慶文低聲問道。
李洪利在地上用力地掙扎了幾下,換來的確實日本兵更加用力地踩住自己,他痛苦地回答道:「你個狗漢奸……」兩名日本兵用槍托用力地擊打著他,而孔慶文此刻能做的就只有冷眼旁觀了,他既不能把眼前的這個男人救出去,也不能呵斥日本兵停手。他站起身,環顧著四周地板上軍統人員的屍體,他感到的是一種憤怒,更有一種惋惜。
李洪利的嘴角已經滲出了鮮血,孔慶文擺了擺手,日本兵停止了毆打,「你覺得這樣有意義嗎,你任務這樣的無謂的犧牲值得嗎?」孔慶文突然一把抓起了李洪利的頭髮,他憤怒了,「你看看,」他指著地板上的屍體,「這些人在半個小時前都是活生生,而現在,都死了,這都是因為你作出的錯誤決定,」他鬆開了手,他看到了李洪利充滿那充滿著痛苦的眼神,「告訴我,你是姓蔣還是姓共,告訴我你的職務,還有你此番行動的目的,你的上級是誰?說吧,人已經死得夠多了,不要再做無謂的犧牲了,」孔慶文慢慢地蹲下了身子,「如果你再死了,這些人的冤魂都無法找人索命了,」他的聲音雖然低沉,但他的眼睛裡噴著怒火。
孔慶文的這些話深深地刺痛了李洪利的內心,原本孤傲、狂妄的他,在這一刻低下了頭,孔慶文說的沒錯,因為自己的錯誤決定,因為自己的自大,自己的部下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而這種代價是永遠也無法彌補的。「啊——」李洪利發出了痛苦的哀嚎,這聲喊叫在樓裡迴盪著,絕望而又痛苦。「我是軍統南京站的……」就在李洪利剛要說出自己身份的時候,樓梯上傳來了影佐禎昭的呵斥聲音:「把他押回憲兵隊。」
影佐禎昭一步步走進了李洪利,兩名日本兵把李洪利從地上拖著向門口走去,他們拉扯著他的胳膊,任由他的雙腳在地面上拖拉著。李洪利背對著門口,他的嘴角還滲著血跡,他用一種近乎愧疚和絕望的目光痛苦地看著地上那些自己曾經的兄弟,那一具具屍體被日本兵都抬到了一起,任由他們扔向地板,難道這就是自己的這些兄弟的宿命嗎?!大廳的兩扇門被關上了,阻斷了他的視線,也阻斷了他的命運。就在大門關閉的一瞬間,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孔慶文,雖然他看到的只是一個背影,但就是這個背影讓給他深深地印在了自己腦海的深處。也就是這個背影,差一點就害死了孔慶文自己。
「慶文君,」站在孔慶文身邊的影佐禎昭臉上浮現出笑容,「這個人應該是一個頭目,據我判斷,他的職務應該不會小了,呵呵,看來我們又抓住了一條大魚。」孔慶文點了點頭,「為什麼現在不馬上進行突審,他幾乎就要說出來了,」孔慶文的語氣中有些不解。影佐禎昭聽出了他對自己剛才押走李洪利的不滿之意,他微微一笑,「呵呵,慶文君,現在不是審訊的時候,被忘了,赤網還在這棟樓裡,既然我們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所以,還是不讓他接觸任何人的好,你說呢?」
影佐禎昭的這個意圖讓孔慶文感到一陣擔憂,他點了點頭,不經間看到了站在二樓樓梯口處的王紅梅,而王紅梅卻在看著堆放在地板上的那一具具屍體,她的目光中流露出的是憂傷。可以看出,剛才影佐禎昭的話語也極大地刺痛了她的內心。「還是將軍閣下考慮得周全啊,」孔慶文慘淡地笑了笑,「學生我自愧不如啊。」
門外,李洪利被拖上了一輛囚車,鐵門彭的一聲被關上了,有一種恐懼悄然爬上了他的心頭,他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如何。而坐在前排副駕駛位置上的一個人知道李洪利的命運,準確的說,不是知道,而是安排,這個人就是柳尼娜。早在李洪利進攻會館之前,她就接到了一個秘密的情報,那是她安排在李洪利身邊的一名奸細為她送來的情報。進攻的時間、地點、人員,包括所攜帶的武器她都清清楚楚。更主要的是她將第一次見到了這個李洪利,她要活捉李洪利,這倒不是李洪利的所知道的情報有多重要,而是柳尼娜準備在李洪利的身上做一做文章,她設計了一個計謀,而這個計謀就是針對孔慶文的。
此刻的孔慶文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點燃起一支煙,裊裊飄起的青煙與他的思緒成了鮮明的對比。毋庸置疑,這些偷襲日本會館的人是軍統人員,孔慶文無法去指責這個計劃的制定人,但他為了那些現在還被堆放在一樓大廳地板上的那一具具屍體而遺憾,這就使得他更加急於拿到情報,讓他感到痛苦的是,現在的他什麼都做了,衝動就意味著失敗,也意味著無謂的犧牲。他想到了王紅梅,就在剛才,雖然猶豫時間有限,王紅梅並沒有詳細說出自己的計劃,但是孔慶文已經完全能夠猜測出她要幹什麼,情報就被寫在王紅梅的身上,她說的沒錯,活人是無法帶著情報走出這棟樓的,而王紅梅付出生命的那一刻才是行動的開始,她用自己的生命為行動的成功打開了一條通道。孔慶文抬眼看了一下掛在牆上的鐘錶,凌晨三點四十五分,就在今天,一切都會有一個結果的。
載著李洪利的囚車從一個巷子口飛速駛過,距離巷口不遠處的劉麗英和鄭書記對視了一眼,日本會館裡發生的任何一點變化都會引起他們的警覺。神秘的槍聲,神秘的囚車,神秘的局勢,但就是這種突發的神秘打亂他們原定的所有的計劃。「麗英同志,看來我們的局面更加被動了,這麼一來,要想拿到情報會更難了,」鄭書記長歎了一口氣。劉麗英沉默了片刻,「今晚,無論如何都要進入會館了。」
就字距離他們能有百米的地方,孫瑰婷正站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裡目視著劉麗英所處的位置。今晚,她也聽到了日本會館傳出的槍聲,她知道自己有意透露給劉麗英密道的情報一定會被他們使用,而自己又該做什麼呢?如果她知道就在今天晚上自己將成為一個關鍵人物,那她又該作何感想呢?!
日本憲兵隊柳尼娜的辦公室,爐火辟辟剝剝,房間裡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柳尼娜,而另一個正是李洪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