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網 第2卷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串項墜
    影佐禎昭所用的計謀完全來自柳尼娜,她並沒有出現在明處,她喬裝打扮成了一名打掃衛生的傭人,也就是孔慶文之前所懷疑的那個中年婦女,在影佐禎昭的安排裡,柳尼娜才是保護二位特使的最後一道屏障。柳尼娜之所以提出這樣的安排,是有她的用意的,在她看來,這個樓裡最可疑的人實際上就是孔慶文,她是想把最可疑的人放到明處,也可以說是置於邊緣地帶,讓孔慶文與其他的人形成對立面,以達到徹底束縛住孔慶文手腳的目的。而且這樣的計劃,影佐禎昭是不會反對的,這就是柳尼娜打的如意算盤。

    晚八時許,孔慶文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剛才和影佐禎昭的談話他只有一個目的,詢問其他人的背景只是一個幌子,而他不經意間的問話卻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穫,王紅梅並不是中國人,而是日本人,而且是日本人的間諜。

    從影佐禎昭的回答中可以看出,影佐禎昭對這個王紅梅十分信任,可這個隱藏在這棟樓裡的神秘人究竟會是誰呢?

    當孔慶文獨自在房間裡陷入沉思的時候,外面的局勢發生了重大的改變。李洪利已經在一張南京地圖上標注如何強行攻入日本會館,一旁的周紅雖然不同意這個計劃,但要想殺掉特使,這是他們唯一能使用的辦法了,因為他們無法滲透進會館內。

    滲透,這也是上級向鄭書記發出的指令,鄭書記被告知,想盡一切辦法用最短的時間滲透進日本會館,打通會館內部與外界的交通線。上級明確說明,會館內部已經安插進了自己的同志,而且這名同志已經拿到了秘密名單。而讓鄭書記和劉麗英感到意外的是,這名同志竟然並不是孔慶文。

    晚九點,距離日本會館不遠處的地方突然響起了零星的槍聲,不大會兒的工夫,一輛汽車飛馳著停在了會館門前,一陣嘈雜,讓樓裡每個人的內心都提了起來。

    五分鐘後,孔慶文被影佐禎昭的一個電話叫到了一樓,「慶文君,就在剛才,在距離這棟樓不足兩百米的地方,我們抓到了一名可疑分子,經過初步審訊,他就是要來與那名日本兵接頭的人,」影佐禎昭的這句話讓孔慶文的心裡一陣悸動,被抓的這個人會是誰呢?不會是自己的同志吧?!

    影佐禎昭的臉上露出邪惡的微笑,「這難道不是個好消息嗎?!」很顯然,影佐禎昭注意到了孔慶文反常的反應。

    孔慶文順勢皺起了眉頭,「將軍,我是在擔心二位特使的安全,」看著影佐禎昭疑惑的目光,他繼續說道:「抓住接頭人當然是個好事情,但是這也恰恰說明他們在進行最後的努力,我是怕潛伏在咱們當中的這個人會在竊取情報不成的情況下,會對二位特使不利啊。」

    影佐禎昭瞇縫起眼睛,孔慶文的擔心完全在情理之中,組織洩密並不難做到,可確保二位特使的安全就很難說了,影佐禎昭立即想到了更換樓裡所有人的念頭,這樣可以最大限度地確保二位特使的安全,但是狡猾的影佐禎昭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他要找出這個潛伏在自己身邊的神秘人物,而且如果更換樓裡的人員或是將特使轉移到其他地方,那他的這個目的將無法達到。

    「我很想聽聽你的想法,」影佐禎昭的臉上又浮現出笑容。孔慶文思考了片刻,「將軍,我覺得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必須要趕在對方動手之前,盡快把這個人找出來,最好的防禦就是進攻,打亂他們的計劃,讓他們沒有機會動手。」

    影佐禎昭用力地點了點頭,他加重了語氣,「慶文君,從現在開始,這裡所有的人員都歸你調動,有什麼情況你也可以直接向我匯報,必要情況下,你甚至可以先斬後奏,剛才抓的人就在下面的審訊室裡,現在你就跟我一起去。」

    孔慶文跟在影佐禎昭的身後走入了地下一層,走廊裡昏暗的燈光讓他感到了一種壓抑,他沒有想到在這棟日本會館裡會有如此秘密的場所,那間審訊室的門口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呢?

    門被推開,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道混合著霉味撲面而來,孔慶文看到審訊室的中央擺放著一張簡陋的行軍床,佈滿污漬的白床單上躺著一個人,一名身穿白大褂的日本軍醫正在為他療傷,地上已經扔了很多被血浸染的白紗布。

    走到床的跟前,孔慶文才發現躺在床上的這個人自己並不認識,軍醫的手緊緊地壓在傷者的胸口,鮮血不停地從他的傷口裡湧出,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他的嘴裡不停地在呻吟著,而讓孔慶文感到意外的是,這個人口中說的竟然是日本話。

    「怎麼樣?」影佐禎昭走到軍醫身旁低聲問道。軍醫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抬起頭無奈地搖了搖。影佐禎昭的眼睛中露出失望的神態,「我有話要問他。」

    軍醫一扭頭衝著身後說道:「興奮劑,快!」

    另一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從牆角的黑暗中快步走到床邊,孔慶文這才發現這個人是王紅梅。王紅梅熟練地打開了一支針劑,針頭迅速刺入傷者的手臂。隨著針劑被推進傷者的血管,傷者的意識逐漸恢復過來。

    影佐禎昭見狀立即俯下身子,「告訴我,你來這裡的目的,你要來找誰?」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他的眼睛隨即充滿了血絲。

    孔慶文對日語並不陌生,影佐禎昭說的話他當然能聽懂,他看到傷者的眼睛漸漸地有了光彩,傷者的眉頭依然緊皺,強擠出來的笑容無法掩蓋他的痛苦表情,「別浪費力氣了,我什麼都會說的,」說完他又開始劇烈的喘息。

    他的回答倒在影佐禎昭的意料之中,「你我都是日本人,我知道你的信仰與我不同,告訴我一切,我能保住你的命,」影佐禎昭開出的條件極具誘惑性。

    「呵呵,」就是這麼一句充滿誘惑性的話語引來了傷者輕蔑的笑聲,「那就給我個痛快的,我就沒打算活著回去。」

    影佐禎昭緊緊地咬著後槽牙,突然他看到了傷者脖頸處帶著一條項鏈,他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項鏈,使勁的一扽,項鏈的末端有一個金黃色的墜子,影佐禎昭把目光移到了墜子上,傷者了臉上立即露出了緊張的神色,他的目光也緊緊地盯著那個搖曳在影佐禎昭指尖的墜子。

    「這應該是你太太和孩子吧,呵呵,」影佐禎昭發出了奸佞的笑聲,「非常好,你的太太很漂亮,孩子很可愛。」傷者掙扎著伸出手去想抓住那個項墜,可無論他的手怎麼伸,卻無法夠到項墜,傷者的臉色更加的痛苦。影佐禎昭俯下身子,緊緊地貼在他的耳邊,「告訴我一切,為了你太太和孩子,好嗎?」

    孔慶文知道,影佐禎昭的確抓住了這個人最致命的弱點,可以看出家人對他是如此的重要,否則他不會把家人的照片隨身攜帶,一旦影佐禎昭掌握了這個弱點,那他也就牢牢地抓住了主動權,而接下來的勝負也就馬上就能見分曉。

    傷者的喘息聲更加沉重,他的眼神裡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影佐禎昭抓住項鏈的一頭慢慢地伸到了他的眼前,項墜就在他的面前輕微地搖晃著,他的目光緊緊地跟隨著項墜而擺動,很顯然,他的內心在痛苦地選擇著。

    此刻的孔慶文已經開始打算著如何應對接下來的事情,既然這個人是來和那個日本兵接頭的,那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不知道潛伏在這棟樓裡的人是誰,因為按照慣例,執行這種任務的人都是單線聯繫,但他也拿不準這個將要招供的人到底還知道些什麼?

    傷者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答應我,放過我的家人。」「你放心,帝國的軍人是信守諾言的,」影佐禎昭充滿期待的回答道,「而且我還將全力救治你的生命。」

    傷者緩緩地睜開眼睛,他伸出手,慢慢地抓住了就垂在眼前的項墜,緊緊地握在了手心裡,突然,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影佐禎昭的半個臉也沾上了血跡,他衝著軍醫一揮手,軍醫立即又為傷者注射了一支針劑。

    「我是左翼聯盟的人,我們這次來這裡就是為了要拿到犬養健手裡的秘密名單和秘密協約,」傷者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孔慶文對左翼聯盟並不陌生,當年他在東北偽滿洲國接受巡邏的時候,就曾經與日本左翼聯盟的人秘密聯繫過,左翼聯盟實際上就是日本國內的左翼勢力,由共產 黨、社會民主黨等黨派組成,其宗旨就是要推翻日本的軍國主義。(日本共產 黨與中國共產 黨之間的關係在此暫且不提)

    傷者面部的表情預示著他的生命即將終結,審訊室裡鴉雀無聲,只能聽到傷者虛弱的喘息聲,影佐禎昭把耳朵貼在了他的嘴邊,「繼續說下去,你來找誰?」

    「我要找的人……已經被你們打死了,」傷者繼續說道,「但是我知道……在這個樓裡……還有一個人……」他的聲音已經氣若游絲,影佐禎昭沾滿血點的眼鏡後的那雙眼睛裡甚至噴出了火,「告訴我這個人是誰?」

    傷者僅能從喉嚨裡發出微弱的聲音了,「這個人就是……」影佐禎昭兩手抓住傷者的衣領,硬是把他的上半身拉了起來,「說,這個人是誰?」

    「是……」這個字停留在了傷者的喉嚨裡,孔慶文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彷彿也卡在了喉嚨裡,他看到傷者的手無力地垂下的時候,手中的那串項墜也悄然落地。

    影佐禎昭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衣領,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每一個人的表情和動作也凝固了,只有孔慶文的眼睛在迅速地觀察著現場每一個人的表情。傷者的目光直愣愣地看向了一個方向,孔慶文順著他的目光角度看去,傷者的目光透過了影佐禎昭的肩頭,影佐禎昭的身後就站著一個人,王紅梅。

    孔慶文注意到此刻王紅梅帶著的大口罩雖然掩蓋住了面部表情,可她眼神中流露出了異樣的目光。影佐禎昭用力地將已經嚥氣的傷者的屍體扔回到床上,「八——嘎!」影佐禎昭的憤怒達到了頂點,「我一定要把你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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