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終於指到了凌晨三點,距離王天木被帶離治安局還有六個小時。
時間如約而至,孔慶文一翻身從沙發上坐起來也是如約而至,坐在辦公室門口椅子上的日本警衛好像已經習慣了孔慶文的起夜,他跟著孔慶文一起站起了身,隨手打開了房門,一陣冷風破門而入,讓孔慶文不覺激靈一個寒顫,他定了定神,長處一口氣,隨後一腳邁出了辦公室。
樓梯就在腳下,整個治安局裡除了他倆的腳步,沒有一絲聲音。孔慶文和日本警衛一前一後下到了三樓,他感覺到就在這片黑暗之中,一定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不,不是一雙,應該是至少一雙。三樓走廊盡頭的衛生間一點點接近,孔慶文抬腕看了一眼手錶,3點02分,他悠閒自得地打個一個哈欠,一轉身走進了衛生間,日本警衛的腳步停在了門口。
就在孔慶文走過三樓樓梯口的時候,王殿英就站在二樓的樓梯上,他迅速躡手躡腳地上了樓梯,四樓的辦公室房門微掩著,王殿英在門口駐足聽了一下,隨即一閃身進了辦公室,王天木的臥室房門就在眼前。
李洪利提前就位,他貓腰隱蔽在四樓林炳輝辦公室的窗外,他的雙腳就踏在樓外不足三十公分的雨簷上,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失足跌落。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他一直就站在窗外注視著孔慶文的一舉一動,他不知道為什麼周紅會知道孔慶文晚上有起夜的習慣,而且更想不明白,周紅連他起夜的時間都這麼清楚。一直心存疑慮的他看見孔慶文站起身和日本警衛走出房間,這種疑慮變成了驚奇,時間不多,必須盡快動手,他緊走幾步,順著雨簷又來到了王天木的窗外。
孔慶文和日本警衛的腳步聲讓三樓機要室裡的周紅立即緊張起來,她的判斷沒錯,孔慶文的確走下了樓,在她的分析中,孔慶文的起夜絕對是有目的的,但是這個目的自己還不得而知,周紅之所以更加緊張,就是因為孔慶文的如約而至就以為著李洪利行動的開始,她不知道結果如何
孔慶文和日本警衛的腳步聲讓站在二樓的林炳輝心裡稍稍有些釋然,王殿英已經走了上去,估計現在已經到了王天木的身邊,林炳輝此刻的心裡甚至有了一絲快感,一個最大的威脅將被除掉。
一個在駐足側耳傾聽。
一個在窗外側目觀瞧。
王天木的房間裡傳來微酣之聲,本就疲憊不堪的王天木趁著酒勁陷入了沉睡之中。
一個輕推房門,貓腰邁進房間。
一個請開窗戶,縱身躍上窗台。
王殿英和李洪利的目光都緊緊地盯著床上的王天木,王天木的鼾聲掩蓋了房間裡的一切動靜,王殿英和李洪利同時拔出了拔出了匕首。
黑暗中,王殿英一步步逼近了床邊,就在他準備舉起刺刀的時候,他在餘光中看到了窗台上一個黑暗的身影,他的瞳孔瞬間極速收縮,他的心臟彷彿已經跳出胸腔,一個聲音剛要在他的喉嚨裡發出,就被他的理智生硬地壓住了,他的腳下一軟,手中一鬆,匕首落地,身子也向後踉蹌了幾步。
就是這一點點聲音,同時也引來了李洪利的目光,他也沒有想到就在王天木的房間裡還有第二個人,黑暗中,他只能看清對方朦朧的輪廓,看不清對方想要幹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這次刺殺行動將很難實施。
不錯,這是一個雙方都沒有想到的突發情況。兩個人同時摸向了腰間的手槍,槍口直指對方,他倆都把對方當成了秘密的看守……
三樓的走廊裡,突然熱鬧了,林炳輝穿著睡衣走了上來,逕直向走廊盡頭的衛生間走去。衛生間門口的熱鬧警衛警覺地拔出了手槍,當他認清是林炳輝之後,他立即一個立正向林炳輝致意。正好走出門的孔慶文與他打了個照面,孔慶文意識到,林炳輝一定是來拖延時間的。
果然不出所料,林炳輝睡眼朦朧,隨口問道:「哦,這麼巧,慶文啊,我下午收了個電文,是一份加密電報,明早你抽時間來我這裡一趟。」
「嗯,好的,」孔慶文點點頭,「如果允許,早上八點,我去找你,」孔慶文閃身出了衛生間的門口,「哦,局長,你怎麼睡在局裡啊?是不是又惹嫂子生氣了,呵呵,」孔慶文也在故意找著話題。「去,去,沒大沒小的,這兩天忙,你嫂子正好回老家,我就住在局裡了。」
看似無意的兩句聊天還是讓一旁的日本警衛微皺眉頭,林炳輝看在了眼裡,這隻老狐狸最大的能力就是察言觀色,「好了,快去睡覺吧。」
孔慶文和日本警衛向前走去,沒走幾步,孔慶文突然轉過身,一臉的故作神秘,「兄弟,我給你說,」孔慶文壓低了聲音,「我們這個局長啊,懼內,嘿嘿,」他用手背輕輕地拍了拍日本警衛的肚皮,但他看到的是警衛的一臉嚴肅,「懼內,怎麼,聽不懂啊,就是怕老婆,嘿嘿。」
孔慶文的調侃絲毫沒有引起警衛的興趣,他哪裡知道,孔慶文其實這是有意在拖延時間。就在他們倆走到三樓樓梯口的時候,樓梯口另一側的一扇房門打開,周紅身披著大衣走出了機要室,孔慶文的心裡暗暗苦笑,周紅啊周紅,你不應該出來的。
「哦,是孔處長啊,」周紅停下了腳步,「這麼晚了……」孔慶文的心裡有了一絲的焦急,你周紅莫非是和林炳輝商量好了一起拖延時間,但林炳輝可以現身,可你周紅絕不應該啊。孔慶文的腳步絲毫沒有停歇,他板著臉看都沒看周紅一眼,只是略一點頭,就邁步上了樓梯,他是不想讓林炳輝看見周紅的出現。
邁步上樓的孔慶文抬腕看了一眼手錶,3點12分。十分鐘雖然短暫,但對於除掉一個人而言,已經是綽綽有餘了。四樓一點動靜也沒有,死一般的靜寂,孔慶文推開了辦公室的房門,隨手有意地拉開了電燈,此刻王天木的房間已經是大開的,王天木已經已經躺在血泊之中。可是開燈後,孔慶文的看到的和他預想的並不一樣,王天木的房門依舊是緊閉的。
不行,必須第一時間讓日本警衛知道王天木遇刺,否則自己也將被捲進去。「你不看一下裡面嗎?」孔慶文邊往沙發上躺邊對日本警衛說道,「我可是要睡了。」
日本警衛在他的提醒下,快步走到王天木的門口,推開了房門,孔慶文閉上眼睛在等待著意料中的意外發生,可是幾秒鐘後,身後傳來房門關閉的聲音。
一切都出乎的意料,行動失敗了,孔慶文的內心飄起一絲疑雲。從剛才遇到林炳輝和周紅來看,他們倆不會沒有任何行動的,即便是周紅不採取行動,林炳輝也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的。房間裡的燈被日本警衛關上,孔慶文的眼睛隨即睜開,他現在完全處於了被動之中,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不能問,此刻的他甚至有了一種想獨自刺殺王天木的衝動。
治安局又恢復了平靜,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一個身影從窗戶躍進了周紅的機要室。周紅隨即拉上了窗簾,「怎麼樣,得手了嗎?」李洪利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他摸出一支煙,雙手顫抖著擦著了火柴,「嗤」的一聲,火光映著李洪利的臉,他的額頭上青筋暴起,臉色鐵青。
從他的表情中,周紅已經意識到行動失敗了。李洪利猛吸一口煙,用力地吐出,「情況有變,在王天木的房間裡,還隱藏著一個人。」周紅的心跳隨著他的講述在加劇著。
而此刻林炳輝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和失落,王殿英回到房間後的講述讓他大為疑惑,從窗口進入王天木房間的這個人會是誰呢?很顯然,這個人和自己異樣,在刺殺王天木的時間和方式的選擇上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而且這個人一定也在治安局內部,否則他是不會如此瞭解情況的。難道真的是孔慶文安排的人?不,如果孔慶文真的是軍統或共黨,當他得知自己要除掉王天木後,他是沒有理由同時安排刺殺行動的。
讓我們再回到十幾分鐘前,當王殿英和李洪利的槍口同時指向對方的時候,他們倆的心裡都產生了一個念頭,自己暴露了,可短暫的僵持後,他們又改變了這個想法,如果對方是秘密看守,為什麼不開槍,為什麼不喊叫,起碼是得把王天木從睡夢中拉起。黑暗中,兩個人看不清對方的相貌,但是能清晰地聽到對方急促的呼吸。兩個人同時緩慢地向後退卻,王殿英一步步靠近房門,李洪利一步步靠近窗戶。就在孔慶文和林炳輝在衛生間交談的時候,王殿英一閃身出了房門,李洪利見他離開後,一縱身躍上了窗台。同樣是靜謐,但兩個人離開時的心態已經大不相同,後怕、疑慮。
如果孔慶文知道這一幕,他一定會明白發生了什麼,但他並不知道,他現在想的是如何給林炳輝提供一個刺殺王天木的機會,這個機會只有最後一個了。
「早飯,我會讓孔慶文領著王天木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只有一名警衛跟隨,」林炳輝的眼睛裡又射出了寒光,「你要做的就是安排一名可靠人員,在食堂裡近距離直接刺殺王天木,這是最後一個機會了,我不會出現在現場,你一定要安排好,」林炳輝的目光投向窗外,安排完這最後一個計劃後,他又陷入了沉思,除了王殿英之外,出現在王天木房間裡的這個人會是誰呢?
「李隊長,也許我們只有最後一個機會了,今天早飯,孔慶文很有可能會領著王天木到飯堂吃飯,」周紅的目光注視著窗外治安局後院的食堂,她用手一指,「就是那裡,我們完全可以在王天木的路上或是就餐的時候遠距離射殺,哦,對了,我這裡就有狙擊槍,你要找一個合適的位置,便於進退……」當周紅安排好了計劃後,她也陷入了沉思,同時出現在王天木房間裡的人會是誰呢?肯定不會是秘密警衛,難道這個人和我們一樣,是來行刺王天木的?